或許她不知道，之前柴駿在勸說他的信里用了怎樣的措辭。那是多年的知己才會有的腔調(diào)。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柴駿只不過是權(quán)衡利弊罷了。直到他深陷困境，前途未卜，才體會到柴駿這些年對他的助益。

    那些看似冰冷的言辭，可以說句句替他著想。他也是因此才放下兩人間因沈畫生出的嫌隙。

    他愛的人此生與他無緣，追根究底不是柴駿的錯(cuò)。不過是命運(yùn)使然罷了。若再拒絕一位知己的相助，此生他還剩下什么值得留戀？

    或許柴駿不是對他最好的人，卻的確是幫他渡過難關(guān)，救過他性命之人。此生無以為報(bào)。

    “好！我信你。但無論他在與不在，會不會回來，此生我都不會負(fù)他的情。不過，我覺得他是真心想救你。”那個(gè)人從來都是嘴上不說，默默做著自己的事。

    鑒于柴氏與嚴(yán)氏水火不容的關(guān)系，他自然不會明著幫他，那是在違逆父親，他又是那么孝順的一個(gè)人。連岳說得對，他并非無情，學(xué)醫(yī)之人，仁心自見，他至少用自己的方式保住了想保的那幾個(gè)人。

    燕謹(jǐn)心里明白，無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沈畫都不會再原諒他。反而有些釋然，無法再愛，恨也行，至少不會對他毫無感覺。

    的的確確是他失信于柴駿，無論那日他有什么借口，晚了就是晚了，除非柴駿安然無恙回來，他與她之間的結(jié)或許才有解開的一日。自己雖是無心之失，但的確有愧于人。柴駿出于信任方將性命相托，是他辜負(fù)了他。

    “皇上，臣先告辭?！毖嘀?jǐn)黯然放下后便要離開。

    “等等?！鄙虍嫿凶∷麊枺骸澳銈兗s在哪兒？”

    “葦河邊?！闭f完，燕謹(jǐn)轉(zhuǎn)身離去。

    得不到，惟愿她好。如果他在眼前，她好不了，他便離開。到她永遠(yuǎn)看不到，不礙她眼的地方好了。

    待二皇兄沒了蹤影，燕圖方開口說話：“小畫jiejie，您是懷疑皇兄嗎？可……可我覺得皇兄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他也不會護(hù)我這么多年了。不過沈都督與首輔大人也讓我將他留在京城，他本來是要走的。去封地。我不太明白，你知道為什么嗎？”

    沈畫呼出長長一鼻子氣，有些發(fā)愁，小五的確太小，唯有告訴他：“無論你皇兄性情如何，留他在京是對你好，也是為他好。他不會不懂，既然疼你更不會怪你。你放他去封地，反而會害了他?！?/br>
    燕謹(jǐn)怎么說也是前太子，又是嚴(yán)氏所出。即便他放棄本應(yīng)該屬于他的皇位，卻也難免被人說三道四。留他在燕京，看似是種軟禁，實(shí)則卻可以保他無虞。

    畢竟曾經(jīng)喜歡，沈畫狠不下心腸。既然他說這事與他無關(guān)，她便信他。除非有證據(jù)證明是他所為，她還是寧愿相信，燕謹(jǐn)從未變過。

    這樣也好！小五多個(gè)人照料，于柴沈兩家，或是燕謹(jǐn)都好。

    小五點(diǎn)點(diǎn)頭，“如果你都說好。想來必不會是假的，那我聽你們的就是了?！?/br>
    “皇上。這話不能亂說，會讓沈都督與首輔大人被人指責(zé)，您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什么人的話能聽，什么人的話不能聽，您要學(xué)會分辨。”若這個(gè)時(shí)候柴駿在就好了，他應(yīng)該會比她更懂得如何解釋這些道理。

    沈畫既不想將話說得太過明白，也不能太含糊，怕小五聽不懂，“還有，將來賢親王殿下若在朝堂之上有何建議，您得聽一些，不聽一些，這樣別人才不會對他不好。”

    “可我該聽哪些不該聽哪些呢？”燕圖不大明白。

    沈畫想了想，“您正式親政尚有八年，八年內(nèi)首輔大人與沈都督都會陪在您身邊給您建議，凡事不用急著早朝決定，下來多與他二人商量商量。他二人均是先帝指派的輔政大臣，不會害你?！?/br>
    沈畫想起燕帝托孤一事，看著小五猶豫了一下，“他倆意見不一時(shí)，你再找?guī)讉€(gè)人問問。弄明白后，再作決定?！?/br>
    雖然這樣的幾率或許很小，但沈畫不能拿老爹和父親做賭注，讓小五一定聽誰的話，以免將來被人彈劾專權(quán)。

    能為小五做的也就這些了，看著他小小年紀(jì)便要面對這些，她也于心不忍。實(shí)在看不下去，也唯有告辭了事。

    可沒想到的是，回府之后，卻并不消停。小五一沒了主意，便命人偷偷往府里送信，還打出柴駿的名號，說是先生在錦囊里說過一定要沈畫替他斟酌。弄得沈畫哭笑不得，如今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圣諭，她哪敢不從。

    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她替他出了主意，但遇到大事，她也只能想法子對他闡明利弊得失，給他一個(gè)思路讓他自己取舍。

    好在這樣的日子并不太長，燕謹(jǐn)似乎也有意無意地幫忙，終于在小五十歲這年漸漸少了。再送信來多半是問她過得好不好之類的話。

    沈畫從未放棄尋找柴駿，可三年過去，依舊沒有絲毫音訊。

    小戎不知不覺已三歲了，周歲時(shí)柴西詞親自告訴沈畫，柴駿臨走給兒子取名不凡。沈畫聽了噗呲一笑，原以為他至少會取個(gè)雅致一點(diǎn)的名字，沒想居然如此通俗，如此隨便。

    但既是他說的，她便照辦了。

    可不凡三歲生辰剛過，柴西詞便將沈畫叫去與她商量，說什么柴駿走時(shí)留過一句話，若他回不來，不想耽擱沈畫。

    說完便沉沉嘆了口氣，“畫兒，駿兒已失蹤三年有余，怕是……若他還在，怎會杳無音信？這事，你不妨考慮一下?！?/br>
    沈畫聽完很是氣惱，卻強(qiáng)壓著怒氣問他：“父親，您這是放棄了嗎？他可是您最疼愛的兒子。除非有人告訴我，他真的不在了，但即使這樣，我也不會改嫁。他說這話時(shí)考慮過我，考慮過不凡的感受嗎？我走了，不凡怎么辦？既然如此，請您允許我親自出門尋找可好？”

    憑什么都是他一人說了算？她定要找到他問問這是什么道理？

    柴西詞無奈，或許也希望這樣斷了沈畫的念想，終于點(diǎn)頭同意此事。

    柴不凡長得很像柴駿，沈畫親自教會他牙牙學(xué)語，直立行走。終于等到他可以跟著自己一起出去野了，便迫不及待地帶了他出門去尋找父親。她要向他要個(gè)明白。

    再過幾年，不凡就該有正常的教習(xí)了，她得在這之前找到柴駿。雖然府里不乏知書識禮的人，但孩子不能沒了親爹。

    之前燕謹(jǐn)告訴她，他們相約在葦河之濱，而老爹的舊部又說當(dāng)日為了護(hù)他一路安好，派有一隊(duì)百來人的護(hù)軍。盡管無論是柴氏還是沈家的密探都已在葦河附近打聽過了，但沈畫覺得還是要從附近著手。

    于是帶著不凡和小翠與更闌一道出門后，雇了一艘大船，一路從葦河上游開始查訪。

    經(jīng)過兩月，幾乎將葦河邊上的漁村乃至小鎮(zhèn)均找遍了也沒一點(diǎn)消息。

    可沈畫并未感到絕望。不知為什么，她就是不信柴駿會失信于她，也不相信他就這么輕易沒了。

    某日在一處小鎮(zhèn)停下休息，沈畫找了間客棧歇腳。剛安頓下來，店里的小二便來送茶水，小翠將人放進(jìn)來后，此人盯著沈畫看了許久，忽然問她：“夫人，您可認(rèn)識京城那位柴氏的小侯爺？”

    沈畫一愣，回過神激動地趕緊問他：“你有我夫君消息？”

    小二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原來您就是小侯爺?shù)姆蛉耍坎菝裰皇怯X得您有些面善，才忍不住相問?；蛟S……或許草民見過您的兄長或是弟弟？”

    沈畫哪來的弟弟？兄長倒有一個(gè)，不過姜凱長得像娘，而她卻各取一半，不認(rèn)真看，真看不出他們是親兄妹。

    但這小二的話有些蹊蹺，沈畫問他：“你何時(shí)見過？”

    小二望著房梁看了許久，又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方道：“應(yīng)該有四五年了吧！那晚小侯爺帶著您兄弟入住草民從前的東家開的客棧。您兄弟用完晚膳便上樓了。沒一會兒小侯爺便下樓來讓東家與草民離開，還給了東家很大一筆銀子。我倆走后沒多久聽說客棧起火，被燒了個(gè)精光。后來東家便給了草民一些銀兩度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