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陸許，其實(shí)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shí)了。”鴻俊答道。

    “他告訴我了?！崩罹碍嚨?，“這挺好?！闭f著又把雞翻了個(gè)面，兩人一起看著李景瓏手里的那只被扒光毛的雞。

    “你從那次醒來以后，”李景瓏又說，“就在生我的氣，因?yàn)槲也m著你，是不是？”

    “不是?！兵櫩〈鸬?。

    李景瓏指指自己瘀青的眼眶，側(cè)頭，說：“這兒給你再打一拳？哥哥只是不想你怕，不想你覺得給大家添了麻煩?！?/br>
    “真不是?！兵櫩?jiān)持道。

    李景瓏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那么究竟是因?yàn)槭裁矗俊?/br>
    鴻俊又不吭聲了，李景瓏拔著雞毛，低下視線，又說：“鴻俊，你覺得我聰明不？”

    “很聰明?！兵櫩〈鸬?，“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了?！?/br>
    “可我猜不到你為什么生我的氣?！崩罹碍囂а?，望向鴻俊，那眼神里竟是帶著令人心酸的茫然。

    “我沒有生你的氣?！兵櫩〈鸬馈?/br>
    “有。”李景瓏說，“從你睡醒以后，你就變得不一樣了。我承認(rèn)，是我沒用，從涼州城那天起，我就一步錯(cuò)，步步錯(cuò)。我恨不得能讓時(shí)間倒回去，回到那天夜里，我就不該出去。”

    鴻俊沉默片刻，而后說：“我要走了。”

    “去哪兒？”李景瓏答道。

    鴻俊答：“回家?！?/br>
    李景瓏：“我答應(yīng)過你的，陪你一起去曜金宮?！?/br>
    鴻俊想拒絕他，他實(shí)在無法放下記憶里的那一幕，但他也開不了口，只能保持沉默。

    “喲。”阿史那瓊在二層朝下看，說，“姓李的，你這雞毛還要拔多久？拔得比你們貴妃的臉還干凈了。”

    李景瓏：“……”

    鴻俊站起來走了，李景瓏簡(jiǎn)直想和阿史那瓊打一架。

    裘永思與鯉魚妖則并排坐在一條冰河前，河面上鑿了個(gè)洞，各持一桿，在那冰洞里釣魚。

    鯉魚妖說：“為什么我是一條魚也要來釣魚？”

    裘永思說：“不然怎么辦？年夜飯沒有魚，簡(jiǎn)直招晦氣，總不能把你給煮了罷？”

    鯉魚妖只好不說話了。

    當(dāng)夜，李景瓏擺開桌，莫高窟中開酒菜恐怕沖撞了菩薩，便挪到最遠(yuǎn)處，平時(shí)畫師們聚集的一處側(cè)殿內(nèi)開年夜飯。

    “怎么樣？”莫日根朝李景瓏問，上前為他搭手，把案幾搬上去。李景瓏的右手還有點(diǎn)抖。

    “還在生氣?！崩罹碍囌f，“問不出來，你呢？”

    莫日根說：“我自己還沒想清楚呢?！?/br>
    說話時(shí)陸許入內(nèi)，一瞥兩人，兩人馬上不說話了。

    鴻俊聞到香味，他早已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餓得快前心貼后背，什么魔種，什么噩夢(mèng)，什么妖啊魔的，統(tǒng)統(tǒng)都被拋到了腦后，趕緊坐下來。裘永思哈哈大笑，上前騎在鴻俊肩上，鴻俊大叫一聲，按著他要揍。

    “可想死我啦！”裘永思笑道。

    鴻俊說：“你居然也趕到了！”

    裘永思拍拍鴻俊的背，親熱地?fù)еf：“還好來得及時(shí)。”繼而湊到他的耳畔，低聲說了句。

    “別怕，無論發(fā)生什么，大伙兒都陪著你?！?/br>
    鴻?。骸啊?/br>
    鴻俊抬頭看裘永思，裘永思現(xiàn)出溫暖的微笑，轉(zhuǎn)身到另一案前坐下。阿泰與阿史那瓊也進(jìn)來了，阿泰朝鴻俊使了個(gè)曖昧不明的眼神，鴻俊便笑了起來。

    眾人都識(shí)趣地沒有提有關(guān)魔種之事，陸許則坐到鴻俊隔壁，李景瓏說：“今天燒了不少菜，沒法分了，把案并在一起，大伙兒各取所需吧。

    “趙子龍呢？”鴻俊問。

    “這兒呢?！弊郎媳P子里，鯉魚妖答道。

    眾人：“……”

    鯉魚妖躺在盤里，動(dòng)了動(dòng)尾巴，身上還鋪了些蔥姜蒜，只沒把它蒸熟。

    “年年有余，應(yīng)個(gè)景。”

    第70章 雪原雙騎

    李景瓏親手給大伙兒斟酒，說：“今年人這么齊, 冥冥之中, 也是天意。還來了兩位新伙伴……”

    鴻俊把身體朝后靠了靠，讓李景瓏斟酒，陸許則面無表情地看酒水入碗, 那表情明顯是“誰是你伙伴”。

    “吃個(gè)尾牙?！崩罹碍囌辶司? 舉起酒碗說, “各位, 一年辛苦了，干了！”

    鯉魚妖馬上一個(gè)鯉魚打挺翻身起來, 抖落一身蔥姜蒜, 端著小碗, 說：“干了！”

    李景瓏便等了等，鯉魚妖先干, 接著眾人才紛紛舉酒碗, 將酒一飲而盡。

    “你們的規(guī)矩是鯉魚先喝？”阿史那瓊問。

    “它是大伙兒的老大。”阿泰解釋道。

    鯉魚妖說：“大伙兒吃吧吃吧?！?/br>
    李景瓏：“……”

    于是眾人舉箸，鴻俊早已餓得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了, 筷子只朝那板栗燉雞上扒拉。李景瓏不等他動(dòng)手, 先把一個(gè)雞腿夾給鴻俊。

    “沒想到今年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兒?！濒糜浪夹Φ?，“在驪山分開時(shí), 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了呢?！?/br>
    阿泰笑道：“你小子來得最遲，還好意思說？”

    莫日根打趣道：“什么時(shí)候再去流鶯春曉？”

    眾人都笑了起來，阿史那瓊問阿泰流鶯春曉是什么，陸許則問鴻俊, 鴻俊滿嘴吃的，示意待會(huì)兒再給你解釋。

    李景瓏吃了一點(diǎn)便嘆了口氣，說：“這回吃過酒，大伙兒又得散了，是吧？”

    裘永思忙道：“不散不散！一起回去！”

    李景瓏：“……”

    裘永思說：“都知道獬獄了，我和大伙兒一起行動(dòng)?！?/br>
    阿泰答道：“這回帶瓊過來，正打算回驅(qū)魔司。”

    鴻俊吃了點(diǎn)兒東西，總算活過來了，問：“為什么？”

    阿史那瓊說：“沒錢了，都被阿泰這敗家子花光了。上你們長(zhǎng)安賺點(diǎn)錢去，否則復(fù)不了國(guó)，都被這敗家子花光了?！?/br>
    眾人：“……”

    李景瓏哭笑不得：“我們驅(qū)魔司一年到頭也賺不了幾個(gè)錢，隨便一出手就是幾千兩銀子。”

    阿史那瓊說：“這你就不擔(dān)心了，我們自有營(yíng)生?！?/br>
    阿泰苦著臉說：“他們讓我回驅(qū)魔司去，好巴著長(zhǎng)史疏通疏通，做點(diǎn)小本生意?！?/br>
    眾人又笑了起來。

    “你呢？”李景瓏朝陸許問道。

    陸許看了鴻俊一眼，鴻俊又看莫日根，知道對(duì)莫日根來說，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找陸許了。

    “你也跟大伙兒一起回驅(qū)魔司吧?！兵櫩〈鸬?。

    陸許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莫日根松了口氣，感激地朝鴻俊笑笑。

    鯉魚妖便道：“干了干了！”

    “老大你酒量不好。”李景瓏忙道，“我替你來吧?！?/br>
    鯉魚妖堅(jiān)持，李景瓏只得與眾人再干一碗。酒下了肚，除陸許之外，眾人都有說有笑起來，席間所談，俱是這半年里大伙兒并肩作戰(zhàn)的過往。夜半闖平康里、戰(zhàn)大明宮、計(jì)設(shè)科舉考場(chǎng)，還被九尾天狐困在了一個(gè)山洞中，最后李景瓏心燈爆發(fā)，眾人方得脫困……

    鴻俊聽著他們的過去，想起那天在血池中，李景瓏看見自己受制被割耳朵時(shí)，忍不住便抬眼他，恰好李景瓏英俊的臉上帶著酒意，也在看自己，兩人目光一對(duì)，李景瓏便微一笑。

    李景瓏左手按著右肩，活動(dòng)胳膊，說：“你們說走就走，我?guī)е櫩?，一路往西北，險(xiǎn)些連項(xiàng)上人頭也送哥舒翰了?！?/br>
    鴻俊想起兩人來時(shí)，便忍不住笑，莫日根說：“你們一路上只游山玩水了吧！”

    “游山玩水？”李景瓏說，“小少爺不慣騎馬，可是把我折騰得夠嗆。”

    鴻俊不禁想起了李景瓏給他上藥那次，只滿臉通紅，卻不接他的話。

    李景瓏問了眾人是否回驅(qū)魔司，卻獨(dú)獨(dú)沒有問他，興許在他眼里，自己一定是不會(huì)走的那個(gè)。

    鯉魚妖喝多了，搖搖晃晃地倒在桌上。酒過三巡，李景瓏說：“喝了這碗，再不喝了。”

    眾人便又舉碗，鴻俊見陸許不大想喝，便說：“我替你?！?/br>
    莫日根接過酒碗，說：“我喝了?！?/br>
    陸許看了眼莫日根，聽眾人說了這許多曾經(jīng)的情誼，多多少少，生出向往之心，朝鴻俊問：“是真的？”

    鴻俊一怔，想了想，“嗯”了聲。

    “長(zhǎng)安好么？”陸許又問。

    “只有冬天下雪。”鴻俊解釋道，“是個(gè)好地方?！?/br>
    莫日根說：“長(zhǎng)安很美，到時(shí)帶你回驅(qū)魔司，你會(huì)喜歡?！?/br>
    莫日根有一句沒一句地朝陸許答話，陸許已不那么冷淡，聞言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次來河西?！崩罹碍嚪畔戮仆?，想了想，忽然說，“最讓我擔(dān)心的，就是鴻俊身上的魔種?！?/br>
    這話一說，滿席便隨之靜了，鴻俊吃得差不多便放下筷子，怔怔看著李景瓏。

    “鴻俊?！崩罹碍囉终f，“大伙兒從來沒嫌棄過你，咱們都是同生共死過的。”

    鴻俊望向眾人，裘永思笑道：“血池里頭，是你與長(zhǎng)史救了我?！?/br>
    莫日根答道：“要不是你倆，大伙兒都交待了?！?/br>
    阿泰則說道：“記得那會(huì)兒，咱們還一起找這伙蠢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