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一眾大臣可不這么想?！崩詈嗟溃斑呹P(guān)二十萬戰(zhàn)死尸鬼肆虐，鬼呢？朝中全將此事當(dāng)作無稽之談，全在問我，為什么一名太子親隨，能調(diào)動哥舒翰五萬騎兵！”

    李景瓏說：“既然相信了我，派我出去，戰(zhàn)死尸鬼一事，自非無稽之談。驅(qū)魔司的責(zé)任是保護大唐平安，若不做臨時軍隊調(diào)動，此番危機難解?！?/br>
    李亨怒氣稍平，冷冷道：“那么邊疆鬼患既除，有沒有證據(jù)？”

    “沒有。”李景瓏知道最麻煩的階段已經(jīng)度過了，又道，“恕在下直言，將一只妖怪扔到早朝上來，絕非什么好主意?！?/br>
    “為何申領(lǐng)雅丹作為封地？”李亨沉聲道。

    “須得鎮(zhèn)住他們?！崩罹碍囉终f，“方可確保千年內(nèi)，不再有戰(zhàn)死尸鬼進犯?！?/br>
    李亨打量李景瓏，最后道：“鬼患既除，理應(yīng)火速趕回長安匯報，為何耽擱了近三個月才回來？！”

    “為了一樁關(guān)乎我大唐氣運之事?！崩罹碍囋频L(fēng)輕道。

    鴻俊聞言一怔，李景瓏便示意他安心。

    “詳細(xì)內(nèi)情?！崩詈嗾Z氣更緩和了些，說道。

    “現(xiàn)在不能說。”李景瓏道，“須得等陛下在場，唯臣、鴻俊、殿下、陛下四人方可說?！?/br>
    李亨眉頭擰了起來，沉默地注視李景瓏，說：“李卿，孤是在幫你，你千萬莫要會錯意了?！?/br>
    李景瓏認(rèn)真道：“果真如此，不敢欺瞞殿下……”

    “幫不了你了?！崩詈嘀刂貒@了一聲，說道。

    李景瓏突然有股不祥的預(yù)感，幾名太監(jiān)將李亨背后的屏風(fēng)搬開，現(xiàn)出屏風(fēng)后的楊國忠與高力士二人。

    楊國忠悠然道：“以這回的事兒，須得在朝上審你，殿下不愿召起朝會，讓我們先作旁聽，作保你絕無私心，李景瓏，這可得好好聊聊了。”

    “是啊。”李景瓏反倒笑了起來。

    任鴻俊再遲鈍也感覺到不對了，高力士開口道：“現(xiàn)下算是全你的面子，什么邊關(guān)戰(zhàn)死尸鬼二十萬大軍屠城，什么敦煌莫高窟九色鹿，這些話，是萬萬不能在朝廷上說的，縱然說了，想必也不會有人信?！?/br>
    “朝政歸朝政，鬼神歸鬼神?！崩罹碍嚨恼Z氣也隨之強硬了些，說道，“驅(qū)魔司與各位大人本來就隸屬不同，咱們各管各的，何必多此一舉？”

    “好一個各管各的。”楊國忠驀然大聲道，“人命關(guān)天，玉門關(guān)下死了七百四十余將士，涼州軍更是折損三千余士兵，你借‘收妖’之名辦完事，拍馬就走，你讓陛下如何向死去將士的親人們交代？！”

    李景瓏只不言語，一手按住鴻俊手背，示意切莫作聲。

    “把你調(diào)查所得，原原本本，從頭到尾給我交代清楚?！备吡κ空f，“至于朝中各位大人信不信，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李景瓏，說話。”李亨道，“事到臨頭，你還在等什么？”

    李景瓏想了想，說：“等傳信的?！?/br>
    李亨眉頭皺了起來，高力士、楊國忠一時表情各異，李景瓏只希望自己千萬別在這時候倒霉，只求天子正好在貴妃身邊……只求那封折子能成功遞到貴妃面前，只求這對恩愛佳偶，百忙之中還會抽空來看一眼奏折。

    楊國忠又道：“罷了，我看還是先將他們押進牢里去?！?/br>
    鴻?。骸啊?/br>
    什么都沒吃到，居然還要坐牢？！鴻俊瞬間火起。

    第78章 心悅君兮

    而就在此刻，殿外傳來一聲：“陛下宣李景瓏覲見——”

    聽到這聲時, 李景瓏便知道自己贏了。

    “各位大人, 殿下，臣先告退了?！?/br>
    眾人：“……”

    楊國忠與高力士本欲興師問罪，沒想到最后關(guān)頭, 竟是天子救了李景瓏！李亨一時也驚了, 李景瓏一看李亨臉色, 便知道這次的事, 李隆基興許全不知情，都被太子按下去了。

    此事牽連甚廣, 更涉及哥舒翰、楊國忠與李亨之間的權(quán)力爭奪, 李亨不欲上報也是情有可原。若只有戰(zhàn)死尸鬼, 李景瓏說不定也就算了，然而牽扯到天魔, 一步錯, 便有全盤覆滅之虞，李景瓏不敢托大, 只得越級回報李隆基。

    這么一越級, 太子自然是恨死了自己，李景瓏也顧不得這么多了。當(dāng)即啟程往金花落去。

    “鴻俊?！崩罹碍嚭鋈辉诶认峦２? 朝鴻俊問：“你相信我么？”

    鴻俊一怔，點頭。李景瓏說：“無論我說什么，做什么，你都相信我?！?/br>
    “當(dāng)然, 怎么了？”鴻俊問。

    李景瓏沉吟半晌，而后說：“待會兒不管我在陛下前說了什么話，且記住，鴻俊……”

    鴻?。骸?？？？”

    鴻俊詫異端詳李景瓏，李景瓏只是靜靜看著他，最后說：“你只要記得，你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

    “走吧?！崩罹碍嚹樕戏浩鸺t暈，不再說下去，催促鴻俊快走。那一刻，鴻俊明顯地感覺到，李景瓏有點不好意思。

    他的心臟隨之砰砰跳了起來，追上李景瓏，來到金花落外。

    冬去春來，那護國銀杏神樹抽出了嫩葉，四周點綴著移來的桃花，開得繽紛燦爛。

    李隆基與楊玉環(huán)依舊坐在榻上，李景瓏領(lǐng)鴻俊覲見后，樂聲便停了，李隆基又吩咐人帶李亨過來。李景瓏剛要稟告，李隆基卻云淡風(fēng)輕地說：“待太子來了再說罷?！?/br>
    楊玉環(huán)一襲白衣，笑吟吟地看鴻俊，說：“找到你舅舅了不曾？”

    “找到了?！兵櫩〗舆^太監(jiān)遞來的點心與茶，笑道：“可惜也沒與他告別，就這么匆匆忙忙回來了?！?/br>
    楊玉環(huán)說：“總有見面機會，不著急。”

    李隆基問：“若非你遞了這折子，朕還不知你往涼州走了一遭，心想這些日子怎不聞你消息了。”

    李景瓏汗顏道：“為殿下辦事，幸而去了?！?/br>
    李景瓏本欲旁側(cè)敲擊一番，天子卻只隨口問了些風(fēng)土人情之事，李景瓏只胡亂答了些，待得李亨前來時，李隆基方看了楊玉環(huán)一眼。楊玉環(huán)便起身離開，金花落中的氣氛復(fù)又凝重起來。

    “李景瓏。”李隆基遣退眾人，而后冷冷道：“你奏折中所言，這可是相當(dāng)?shù)奈Ｑ月柭犃?。?/br>
    鴻俊不料楊玉環(huán)一走，李隆基竟變了一副面孔，當(dāng)即緊張起來，隨之李隆基將奏折朝地上一扔，折子散了開來，鴻俊依稀看出“天魔降世，生靈涂炭”寥寥幾行字，當(dāng)即一驚，望向李景瓏。

    “絕無半句虛言?！崩罹碍囌f：“具體經(jīng)過如是……”

    說著，李景瓏喝了口茶，從多年前的天魔開始，說到千年一輪回的浩劫，再說到這次前往河西，從戰(zhàn)死尸鬼王處得知的詳細(xì)經(jīng)過，只略去了一切與鴻俊相關(guān)的內(nèi)情，最后道：“而現(xiàn)如今，天魔種仍在世間，它的轉(zhuǎn)生，已在所難免?！?/br>
    鴻俊聞言心中一驚，沒想到李景瓏竟是絲毫沒有隱瞞！

    “你的意思是?！崩盥』溃骸坝幸幻丁炷ХN’，時機成熟后，便將長成天魔？”

    “不錯?！崩罹碍嚱袢诊@然有備而來，不打算隱瞞天子。

    “魔種在何處？”李隆基又問。

    “尚在調(diào)查中?！崩罹碍囎匀舸鸬溃骸暗欅E我已掌握，此刻尚不可說?！?/br>
    李亨顫聲道：“李景瓏，你且莫胡言亂語，危言聳聽！”

    “殿下。”李景瓏半點不客氣，說：“事情經(jīng)過，可有不合理之處？”

    有時候，最有說服力的話語，乃是真相。鴻俊不得不承認(rèn)李景瓏非常聰明，只要說出真相，哪怕這過程再曲折，內(nèi)情再匪夷所思，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真相，自當(dāng)有讓人相信的力量。

    “我將除去天魔種。”李景瓏又道：“但在這個過程中，長安必將大亂，須得先得陛下支持?！?/br>
    除去天魔種，也即意味著李景瓏將殺死自己，剎那間鴻俊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聽到這話時，仿佛看見了自己將死在李景瓏手中的未來。

    然而李景瓏只是給了他一個眼神，那是鴻俊最習(xí)慣的眼神，鎮(zhèn)定點，凡事有我。

    鴻俊想起李景瓏的話，最終勉強將那心里的不適按捺下去，點了點頭。

    “你要如何除去它？”李隆基說。

    李景瓏答道：“天魔種乃是妖王所尋之物，只要在找到之后，守在它身邊，妖王遲早會露面，它們會不顧一切找來。屆時，我將以驅(qū)魔司全部的有生之力，先將‘獬獄’徹底鏟除，再以心燈凈化魔種，將其焚燒殆盡。”

    “只怕你辦不到?！崩盥』?。

    “若我辦不到。”李景瓏說：“別的人更辦不到?！?/br>
    “面對妖族，驅(qū)魔司全體上下，俱愿竭力一戰(zhàn)，正如身畔鴻俊，乃是我這一生里，至為重要之人。他們將性命交付予我，但面對朝廷與陛下，殿下，當(dāng)危機來自于自己人時，我們無法違抗陛下旨意，也無法對眾多朝臣非議置之不理?！?/br>
    “這正是為何要原原本本，稟告陛下的原因，此事出了金花落，不可再有第五人曉得，我需要全無保留的信任。”

    說著，李景瓏把手放在鴻俊置于膝頭的手背上，仰頭，注視李隆基神情。

    李隆基只沉默看著兩人，鴻俊那眼神中帶著悲涼的意味，雖早知如此，聽到之時，卻依舊心中難過。但他沒有掙開李景瓏的手，全因在此刻，他只有李景瓏可以倚靠。

    “李景瓏?！崩盥』f：“你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李景瓏答道：“臣已想清楚了?！?/br>
    “如此，朕便成全你?！?/br>
    “臣敬佩陛下。”李景瓏最后道。

    夤夜，李景瓏與鴻俊在小巷里一前一后，慢慢地走著，鴻俊走在前，李景瓏跟在后，兩人一時各想各的，半晌無話。

    “鴻俊?！崩罹碍嚱K于開口：“我有話與你說?！?/br>
    鴻俊說：“我好累，我不想說話?！?/br>
    李景瓏追上幾步，解釋道：“今天太子傳喚，事出突然。許多話，我昨夜本想朝你解釋，或是今夜……”

    “我回去了?！兵櫩〈鸬?。

    他仍是相信李景瓏的，但金花落中那一番話，對他的沖擊實在太大，令他頗有點不知所措。驅(qū)魔司大門外磚石飛開，鴻俊快步進去。李景瓏在身后說道：

    “你答應(yīng)過，無論如何都相信我的！”

    鴻俊回頭一瞥李景瓏，眼神中帶著孤獨與落寞，道理他都懂，但他只覺得此刻心里極不好受。

    “你倆回來啦？”鯉魚妖在院里問：“吃飯了嗎？上哪兒了？”

    鴻俊快步經(jīng)過，陸許從莫日根房里探頭出來，喊道：“鴻俊！”

    鴻俊進了房，關(guān)上門，李景瓏一個箭步追來，站在門外，說：“鴻俊，你聽我解釋……”

    鴻俊只不開門，李景瓏面對那薄薄的一扇門，也不硬闖，就這么站著。房內(nèi)未開燈，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紙門上。

    鴻俊怔怔看著那身影，沉默不語。

    阿泰、莫日根等人都探頭出房，看李景瓏，李景瓏卻朝阿泰招手，示意他過來，在他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阿泰哭笑不得，一手扶額回房去。

    “沒事吧？”莫日根以口型示意。

    李景瓏點了點頭，陸許正要去叫門，李景瓏卻慌忙阻止，朝莫日根示意，五指以手勢作了個‘籠子’之意。

    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