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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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裘永思說,“鴻俊,再會?!?/br> “等等……”鴻俊看見黑氣越來越濃重,一時還未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這明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此處,然而短短數(shù)息間,鴻俊一聲怒喝。 “李——景——瓏——!” 鴻俊一聲大喊,裘永思忙道:“別喊!” 緊接著,黑氣轟然爆射,朝裘永思撲來,那黑氣間現(xiàn)出一條翻滾的蛟龍,嘶吼著沖向兩人! 說時遲那時快,裘永思察覺不妥,一回頭,雙目倒映出月色下樹林中彌漫的黑氣,那黑氣聚為利箭,射進(jìn)傳送陣中,一式擊中裘永思手中琉璃瓶。 “?!币宦暻屙?,琉璃瓶脫手飛出,劃出一道弧線,落向傳送陣外! 傳送陣旋轉(zhuǎn)越來越快,而黑氣中則幻化出九尾妖狐、飛獒、雪女等等聚合的形態(tài),從黑蛟身周飛出,疾搶琉璃瓶! 然而鴻俊速度更快,一腳踏空飛起,先沖進(jìn)法陣,踩上裘永思肩膀,再翻轉(zhuǎn)身體,在空中另一腳踹出,整個人在空中來了招頭下腳上的空翻,將琉璃瓶勾了回來。裘永思驀然抽出腰畔畫筆,在空中一揮灑,另一手抓住鴻俊,吼道:“快出去!” 鴻俊手指恰好探出那半寸,堪堪挨上琉璃瓶,探指一勾,牢牢搶在手中。 藍(lán)光鋪天蓋地,那圓形平臺上,刺眼烈焰“轟”一聲爆發(fā),直沖天際!將兩人同時淹沒在了藍(lán)色火焰之中。 獬獄朝著烈焰圈環(huán)一撞,瞬間被傳送結(jié)界擋開,嘶吼著被彈向遠(yuǎn)處。 李景瓏穿過長廊,忽然心臟強(qiáng)烈地跳動了起來,那是前所未有之事,第一直覺是,鴻俊情緒的劇烈波動影響了他。 “鴻俊?” 話音未落,遠(yuǎn)處一聲震響。 驅(qū)魔司成員們剛?cè)胨痪茫@下全部人都出來了,只見一道光柱沖向天空。李景瓏下意識地問:“鴻俊呢?” 大伙兒都在,唯獨(dú)缺了鴻俊,李景瓏這一瞬間便有不祥預(yù)感,及至那沖天藍(lán)光形成光柱,外圍一條黑龍哀鳴飛起,狠狠撞擊藍(lán)光無果,再掉頭沖向鎮(zhèn)龍塔頂端。 “獬獄?!”裘虬到得后院長廊中,怒吼道,“是那畜生!” 李景瓏馬上抽智慧劍,朝后山跑去。 河洛大地上,太陽升起來了,商隊(duì)在溪邊洗漱,伙計(jì)提著裝有鯉魚妖的籠子,把它浸在了水里,鯉魚妖依舊一臉呆滯,被泡了半天水,復(fù)又被提起來,濕淋淋地在籠子中躺著,一動不動。 “這玩意兒不玩雜耍啊?” “得了吧就一條鯉魚,你還要它噴火怎么的?” “好歹跳個圈吧!老板可是花了不少銀子買回來的吶!” “算了算了?!鄙剃?duì)老板來了,說,“今天帶進(jìn)范陽,再賣不掉就放生罷?!?/br> 鯉魚妖聽見“放生”二字,魚鰓動了動,眼珠子朝后稍稍轉(zhuǎn)過來,看了眾人一眼,老板一走近它,鯉魚妖雙目馬上又恢復(fù)了呆滯狀。 “你說這鯉魚成天在想啥?” “魚除了想蚯蚓還能想啥?”一名伙計(jì)抓了條蚯蚓喂它,鯉魚妖只不吃,仿佛在絕食抗議,魚嘴一動一動的,伙計(jì)便拿著根筷子,將蚯蚓挑到它嘴里,再往里頭戳了戳,不管了,徑自上路。 蚯蚓逃得魚口,一扭一扭地爬了出來,鯉魚妖實(shí)在餓得狠了,趁眾人不備,趕緊抓住蚯蚓又往嘴里塞,囫圇塞了進(jìn)去。 車隊(duì)這日清早便進(jìn)了范陽城,較之商隊(duì)老板一年前過來時,這座城市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先是城門守衛(wèi)再三盤查,確認(rèn)身份后才將眾人放進(jìn)去。而城內(nèi)則充滿了鐵坊,煉鐵的火星,濃煙滾滾而起,猶如陰云籠罩。 集市上鐵制品變多了,且整個范陽到處都是飛揚(yáng)的灰燼與火星,如同一座燃燒的古城,來來去去的行人面帶苦容,臉色灰黑,街上盡是穿行巡邏的守備軍。 商隊(duì)在集市上等了半天,只賣不掉東西,也買不回什么,原本計(jì)劃將此處作為最后一站,所有物資竟是遭到嚴(yán)格管制。 “看看了喂——”商隊(duì)老板木然道,“這兒有個妖怪!” 最后大伙兒做不成生意,又租了攤子,一合計(jì),只好賣妖怪。 鯉魚妖沿途賣相一直不好,在洛陽等地始終賣不掉,站了半天以后,商隊(duì)老板只得自認(rèn)倒霉,正要去開籠門將鯉魚妖放走,又心有不甘。賠錢也就算了,兩只錦雞還拜它所賜飛了。 老板罵罵咧咧,踹了籠門一腳,忽然馬蹄聲響,背后便有個女聲問:“咦?妖怪?” 老板轉(zhuǎn)身,見是一名身穿鎧甲的女將,衣服上紋著安祿山麾下軍隊(duì)的標(biāo)識,忙作揖道了鯉魚妖來歷,那女將隨身未有侍衛(wèi),只是看了老板一眼。 “這條魚怎么賣?”女將說。 老板忙賠笑,比了四根手指,說:“在陳倉買的,可是花了大價錢買這怪物?!?/br> 女將一瞥鯉魚妖,吹了聲口哨,街邊盤查的士兵便隨之過來。 “取四百兩?!迸畬⒄f。 老板瞬間受到了驚嚇,但他訓(xùn)練有素,旋即鎮(zhèn)定下來。 鯉魚妖側(cè)過頭,以一邊眼睛打量那女將,女將也不等付錢,便伸出手,朝老板示意,老板忙將籠子遞過,鯉魚妖連魚帶籠子被拴在馬鞍畔,在籠子中滾來滾去地被帶走了。 她應(yīng)該不會吃了我吧,鯉魚妖第一個念頭是,自己的下場會如何?但以常識而論,不會有人花四百兩銀子買一條鯉魚清蒸抑或紅燒才是。只要別殺它,三不五時將它從籠子放出來遛一遛,自己就能逃脫。 沿途的路它大致都記得,就算記不得,沿著黃河逆流而上,再入涇河,也能進(jìn)長安??墒沁M(jìn)了長安,又有什么用?驅(qū)魔司已經(jīng)不要它了,鴻俊更在里頭聽它喊了半天,也不出來開門。 想到自己從此就無家可歸,整個魚生都要絕望了。 籠子被扔在地上,鯉魚妖甚至沒注意自己進(jìn)了個什么地方,看上去倒是像個將軍府,到了女將房里。 女將轉(zhuǎn)過身,卸下鎧甲,對著鏡子看了看。 “會說話么?”女將說。 房內(nèi)空無一人,這話自然是說給鯉魚妖聽的,鯉魚妖抓著籠子?xùn)艡冢肷尾谎哉Z。 “長得挺蠢?!迸畬⒂中Φ?,“還沒修煉出人形吧?” 說著女將又脫了里衣,現(xiàn)出姣好的象牙色身軀,隨口道:“不好好修煉,怎么被人給抓住了?” 鯉魚妖瞪著那女將,只見女將脫得一身赤裸,躬身摸了摸自己腳踝,緊接著沿著腳踝,把皮rou撕開,繼而將全身的皮從腳到頭,如脫衣服般朝上拉,扯了出來,現(xiàn)出血淋淋的rou。 鯉魚妖瞬間駭?shù)没觑w魄散,狂喊道: “妖——怪——啊——!??!” 第129章 入塔尋蹤 女將嘻嘻嘻地回頭一瞥,面容猙獰恐怖, 滿臉血管, 肌rou都以一個奇異的角度扭曲著,說:“自己就是妖怪,還怕妖怪?” 鯉魚妖一想也是, 便閉了嘴, 知道面前這女子是名畫皮妖, 常聽說“畫皮”只有血rou之形, 須得剝?nèi)似ひ孕逕挕6邗庺~妖眼中,看見剝了皮的人, 也不過是人眼里看剝了殼的蝦一般, 并無多大異狀。 “我叫梁丹霍?!蹦钱嬈ぱ齽冞^皮后放一旁晾著, 又說,“你叫我丹霍罷?你吶?你叫什么?” 鯉魚妖又不吭聲了。 “我美嗎?”丹霍歪在榻上, 懶懶扯過一抹布, 搭在胸上,露出鮮血淋漓的全身。沒了眼皮的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鯉魚妖看了一會兒, 丹霍又掏出一個匣子, 打開,吃著里頭的東西, 鯉魚妖張望,丹霍問:“你吃不吃?”說著傾身過來,打開了籠子,鯉魚妖馬上轉(zhuǎn)頭四顧, 想趁機(jī)跑路。 丹霍卻道:“別跑了,這世上,哪兒還能比這自在?”說著將自己吃的零嘴遞給它。鯉魚妖低頭,見是根人的小指頭,又嚇了一跳,瑟瑟發(fā)抖道:“我……不吃!你到底是誰?這是哪兒?” “這是妖的家?!钡せ粽f,“改天我?guī)阏J(rèn)識認(rèn)識頭兒去,來都來了,就別走了,看你這模樣,想必也受了不少苦,怪可憐的。” 鯉魚妖:“……” 鯉魚妖突然有點(diǎn)想放聲大哭,哪怕是在一個吃人的妖怪面前,這時間,這血淋淋的畫皮妖仿佛不再是妖怪,只是上蒼派下來,拯救它的某個使者。 正值此刻,外頭一聲豬嚎,天色已暗了下來,丹霍說:“開飯嘍,走吧?” 說著丹霍打開衣柜,里頭盡是排得整整齊齊的人皮,她選了另一張婦人皮穿上,朝鯉魚妖說:“跟著,府里大,可別走丟了,找不著你?!?/br> 鯉魚妖原本正惴惴著,丹霍推開門后,外頭正下起了陰暗的淅淅瀝瀝的小雨,回頭道:“你不餓么?” 鯉魚妖除了留下來也無處可去,肚子又餓,身上傷還沒好,它終于改變了主意,一顛一顛地出來,跟在丹霍身后。 “我不吃人。”這是鯉魚妖來到之后,朝丹霍說的第一句話,“我是好妖怪。” 丹霍不耐煩地答道:“你想吃人也沒那本事?!?/br> 鯉魚妖跟隨丹霍,穿過長廊,丹霍這次變了個年過半百卻風(fēng)韻猶存的女人,兩手?jǐn)n著袖,穿一身鮮紅色的袍子,這府上侍衛(wèi)、家丁竟是對丹霍有著畏懼神色,見她走過時,俱不敢直目。 鯉魚妖注意到這里的一草一木,都長得非常奇怪,葡萄藤以一個張牙舞爪的形象歪歪曲曲地扭著,結(jié)出的葡萄忽大忽小。槐樹葉更是長滿鋸齒形狀,如黑暗里擇人而噬的怪物。 走廊兩側(cè)有著猙獰的浮雕,廳堂屏風(fēng)則是妖怪食人淌下鮮血的壁畫,燈光倒是明亮的,照得這府上有股異界的詭異感。 廳堂深處,無數(shù)怪物在嘶吼,丹霍帶著鯉魚妖走入廳內(nèi),眾妖齊聚,朝她望來,鯉魚妖心中咯噔一響,看見了廳內(nèi)主位上坐著的一只散發(fā)黑氣的恐怖巨獸! 那是龐大無比、黑煙滾滾的安祿山! 鯉魚妖上一次見他,乃是在安祿山入城時,那會兒鴻俊等人全部一窩蜂地出來看安祿山進(jìn)城了,而鯉魚妖則趁機(jī)前去朝楊國忠通風(fēng)報(bào)信。傳遞過消息后,楊國忠?guī)е鰜恚愿浪然厝?,恰好安祿山從城中過,鯉魚妖便躲在楊國忠身后,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這么一眼。 安祿山魁梧依舊,滿身的rou卻現(xiàn)出焦黑色,散發(fā)著一股腐味,身上金環(huán)、玳瑁等墜飾閃著不合時宜的光,就像把金銀珠寶扔在了一個碩大的糞坑之中,隨著安祿山全身的抖動載浮載沉。 失去了神火的保護(hù),安祿山以一具凡人rou身,根本無法抵擋魔氣的侵蝕,如今全身正在緩慢地腐化下去。 一道白光閃過,繼而化作圈環(huán),在深暗的空間之中隨之?dāng)U散,嗡嗡作響,射向遙遠(yuǎn)的他方。 鴻俊一個踉蹌,幾乎是貼著地面,馬上伸手亂抓,吼道:“啊啊啊——” 他下意識地伸手,瞬間抓住了另一個人的手臂,驀然一回頭,看見了昏迷不醒的裘永思。 “永思——!”鴻俊焦急大喊,裘永思不知為何已徹底不省人事,兩人借著一股沖力,飛速滑行,鴻俊一手摸出飛刀,轉(zhuǎn)身在地面上釘,那飛刀卻鏗然作響,無論如何釘不下去。 這天地一片空曠,唯一存在著的只有自己身下散發(fā)著寒氣的地面,導(dǎo)致他們越滑越遠(yuǎn)越滑越快,鴻俊連番猛釘,只想將滑落的速度盡快止住,最終他急中生智,將四把飛刀刷然集成一把,翻身朝地面一刺。 一聲裂帛般的清響,斬仙飛刀合一后剎那如切開豆腐般劃拉出一道三分寬的裂口,卻絲毫沒有減緩滑落之勢,只見鴻俊又猛地將陌刀一旋。 “?!币宦暻屙?,陌刀跳翻,瞬間以刀背牢牢地卡在裂縫里,鴻俊被那阻力一激,險(xiǎn)些將自己連著裘永思一同甩飛出去。 幸而他膂力極強(qiáng),換作尋常人,兩個人三百余斤,外加沖勢定然撐不住撒手。鴻俊只覺肩背筋脈一陣劇痛,忙運(yùn)起五色神光護(hù)體,硬生生地止住了滑落之勢。 這時間他回頭看,終于明白了寒意來自何處——自己與裘永思墜落之處,正在一塊萬年玄冰上,而這玄冰,出現(xiàn)于萬仞高山的頂峰,以一個平緩光滑的斜面將兩人送了下來。 腳下五丈處就是玄冰的邊緣,一方丈許長的尖角之外,則是見不著底的萬丈深淵。鴻俊一手拽著裘永思,一手抓住陌刀,就這么被釘在玄冰壁的盡頭,上不得半寸,也下不得半寸。 “永思!”鴻俊大喊道。 裘永思毫無動靜,被鴻俊拖著手臂,昏迷不醒。 這是哪兒?鴻俊依稀記得在裘永思進(jìn)入鎮(zhèn)龍塔前,獬獄驟然出現(xiàn),襲擊了他們,而傳送陣仿佛變得不穩(wěn)定,巨響聲中,把他們傳送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里沒有日月星辰,天頂仿佛一片虛空,在那虛空之中,有著奇異的光芒在閃爍。四周沒有風(fēng),整個世界靜得無比地詭異。 這是鎮(zhèn)龍塔里,鴻俊想了想,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確定了。而此處聳立著一座萬年雪峰,與他的想象又大相徑庭,這座塔不知是何人所建,內(nèi)里竟有如此廣闊的空間! 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咋辦?! 鴻俊看見玄冰對面,稍低處有一處三寸長的凸出懸崖,心想說不定可以跳過去,但那懸崖距離他們足有十丈遠(yuǎn)……好吧,姑且一試! 鴻俊深呼吸,蹬掉木屐,木屐墜向深淵,許久不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