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澤正色看著他：“我說欠你的情，這次一起還?！?/br>
    竇憲嗤笑：“為阿覓？她是我所愛之人，你還我不稀罕，竇憲何人？還畏死不成？”

    薛澤點(diǎn)點(diǎn)頭：“你是個(gè)聰明人。”

    竇憲道：“可最終敗于你手，計(jì)謀也好，詭計(jì)也罷，敗者即為寇，我無話可說?！?/br>
    “你有何愿望？”

    竇憲仰頭看天，良久，道：“好好待她！治好她的眼睛，替我說聲抱歉，如果有可能......給竇家留條血脈吧?！?/br>
    薛澤依舊風(fēng)輕云淡，道：“好！阿覓是個(gè)是非分明的女子，她不會(huì)怪你，反而感激你！若是她的眼睛治不好，我會(huì)給她當(dāng)一輩子眼睛！至于給竇家留條血脈，我想皇上不會(huì)趕盡殺絕，你放心即可?！?/br>
    竇憲凄涼一笑：“我，果真不如你！”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心疼我竇竇

    ☆、大局已定

    獄中依舊陰暗潮濕, 原本關(guān)押阿遠(yuǎn)的那間牢房如今換成了竇憲，旁邊的刑房靜悄悄，似是空了幾十年的老宅子。

    偶爾吹過一股子陰風(fēng)，夾雜著不知何人的嗚咽。

    竇憲一身白色深衣，上面被血水染得鮮紅，靜坐在一堆雜草上打坐運(yùn)氣。

    旁邊擱著一套囚衣, 他自己不換, 獄中誰也不敢讓他換。

    不遠(yuǎn)處關(guān)押著魏其侯府的家眷, 原本哭哭啼啼個(gè)不停, 被竇憲一枚石子甩過去砸死了一個(gè)，這才換來難得的安靜。

    不偏不巧，砸死的那個(gè)正是魏其侯的寵妾, 竇琪的生母。

    殺雞儆猴啊，誰敢不長眼的再嚎！

    看看這竇家的小霸王, 就是在這里也一身蠻橫！

    靜坐的竇憲忽然睜開了眼睛, 轉(zhuǎn)頭看向牢門。

    不一會(huì)兒, 牢頭帶著一名白衣男子來到門前, 點(diǎn)頭哈腰的好不恭敬。

    竇憲諷道：“腰都斷了，滾遠(yuǎn)點(diǎn)！”

    牢頭一臉訕訕，卻不敢不敬, 暗中呸了一聲，見白衣男子擺擺手，這才趕忙的退下去。

    竇憲冷眼看著來人：“來奚落我的？”

    薛澤笑笑：“不?！?/br>
    竇憲：“那是來審問的？”

    “不。”

    竇憲嗤笑：“那邊是來看笑話的，竇氏一族淪落, 你盼望已久矣?！?/br>
    “獄卒說你傷口裂開的厲害，不換藥，連水米都不進(jìn)?！被卮鸬娘L(fēng)輕云淡，毫無惱意。

    竇憲冷聲：“與你何干！”

    薛澤笑笑：“是與我無干，只是我說過欠你人情，你若死了我找誰還去?！?/br>
    說罷將手中包裹遞給他。

    竇憲瞥了一眼，也不接，“將死之人，不必了?！?/br>
    薛澤收回：“我也覺得不必，可惜了阿覓的一片苦心，聽聞你傷勢頗重，眼睛半盲還摸索著趕制這些傷藥，我回去便告訴阿覓，她的苦心竇家小賊不稀罕。”

    竇憲一愣，轉(zhuǎn)身接那包裹，可薛澤手快，一下子縮了回去。

    “又想要了？你還是別要的好，將死之人，還是痛痛快快走的好?！?/br>
    竇憲怒道：“拿來！”

    薛澤笑道：“三日后，阿覓會(huì)來看你，這里面有傷藥，有新衣，你最好把自己收拾的干凈利索些，圣上有旨意，整個(gè)竇家的吃喝都不曾虧待，你若想把自己餓死我也不會(huì)攔著，念在往日情誼，我必定會(huì)好好安葬于你，就當(dāng)還你人情。”

    竇憲一臉怒氣，又轉(zhuǎn)而消失不見，“姓薛的，我跟你沒完......阿覓若有心，為何今日不來？”

    “阿覓一副好心腸，你舍身救她，她心里念著你的好，今日原是過來的，我沒讓，聽聞你水米不進(jìn)一心求死，白白讓她看了難受?！?/br>
    竇憲點(diǎn)點(diǎn)頭，低聲道：“好，三日后?！?/br>
    出了正月，年也算是過完了。

    沈覓原本想托人將成三的遺體帶回，好好安葬他，可覺醒大師說，那日與血擎大戰(zhàn)之后，將所有人一起就地掩埋，已經(jīng)超度了。

    既然入土為安，沈覓不再打擾成三，選了處風(fēng)水好的山頭給他做了個(gè)衣冠冢。

    沈覓前去祭拜，腦中回憶著那個(gè)喜歡笑，那個(gè)拿命護(hù)她，那個(gè)叫燕生的小男孩......

    太后和皇上心疼沈覓，欲貼榜尋天下奇人異士為她治眼睛，可沈覓拒絕了，自己便是大夫，這眼睛她有數(shù)，腦中淤血化得開便能看見，若是化不開則看不見，只是什么時(shí)候能痊愈誰也不知道。

    覺醒大師也來看過她多次，與沈覓的診斷是一樣的，太后哭哭啼啼的便也不再提張榜的事，這失而復(fù)得的女兒如今又這番遭遇，王太后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給女兒。

    沈父與衛(wèi)綰也來探望，一同來的還有涇陽公主。

    沈父不顧其他人在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女兒啊，能死里逃生已是萬幸，你是有福之人，眼睛會(huì)好起來的，一定要好起來，你不是要個(gè)弟弟meimei么，再有幾個(gè)月就出生了，你眼睛不好如何看得見他?！?/br>
    嗯？

    沈覓一愣，一旁的薛澤耳朵嫣紅。

    沈覓摸摸頭，道：“阿爹，女兒——女兒前陣子摔到了頭部，反應(yīng)慢了些，這弟弟meimei——在哪兒啊？”

    衛(wèi)綰一旁慢聲道：“自~然~是~在~腹~中?！?/br>
    這調(diào)調(diào)兒！

    沈覓大吃一驚，這倆人之前便吃一起睡一起，難道？??？男男不是問題，找人懷一個(gè)也不是問題！

    頭猛地抽筋，這阿爹也太前衛(wèi)了些。

    “阿爹，女兒——女兒祝您和衛(wèi)伯父——百年好合?！?/br>
    噗——

    衛(wèi)綰一口水噴了出來，道：“好閨女，我倒是想，奈何有人亂插一腳，壞我二人情誼?！?/br>
    薛澤道：“事到如今，還是說清楚的好，岳父大人——”

    一旁的涇陽公主道：“溫良，叫什么岳父大人，乖，叫父親?！?/br>
    ?。?/br>
    涇陽公主拉著沈覓的手，十分親密：“好閨女，衛(wèi)綰嘴里一向不吐象牙，那亂插一腳的人——是我。”

    大漢女子喪夫再嫁本就平常，何況是公主，只是——

    涇陽公主十分體諒沈覓的心情，拍拍她的手：“溫良剛得知此事時(shí)也是吃驚的，可我涇陽向來這般，前半輩子在宮里浪費(fèi)了大好年華，后半輩子我要與你父親雙宿□□，走遍天涯，你把你父親放心交給我，我把兒子放心交給你，人生圓滿?！?/br>
    嗯嗯，圓滿！

    沈覓萬萬沒想到未來的婆婆如此性格，薛澤拍拍她的背，輕聲道：“母親向來如此——如此灑脫?！?/br>
    三日后，薛澤帶沈覓來到獄中探望，竇憲換上了新衣，凈了面。

    薛澤拿了軟墊，扶她慢慢坐下，輕聲道：“我就在外邊，走時(shí)喊我即可?！?/br>
    沈覓點(diǎn)頭。

    竇憲隔著木頭柵欄，伸手在她面前晃。

    沈覓笑道：“不必如此，并非全瞎，你的手有影子還是看得見的?！?/br>
    “父親之過，也是我之過，竇家——對不住你?！?/br>
    “他是他，你是你，你多次救我性命，一句謝字，還不上你的恩義?！?/br>
    竇憲一笑，眸中盡是柔軟，“我以為你是厭惡我的?！?/br>
    沈覓笑道：“兩碼事?！?/br>
    “兩碼事，那還是厭惡我了。”語中多了幾分惆悵。

    “曾經(jīng)厭惡過，可是，你在太皇太后面前為我周旋，為我擋刀，溫良說，殺死匈奴使者和出征，也是你倆商量好的，這些，讓我如何厭惡你......”

    竇憲笑笑，“你與她們不一樣，為你，值得！”

    沈覓濕了眼眶。

    “我無數(shù)次后悔，在青州遇見你時(shí)便不應(yīng)該放手，不，在幽州時(shí)，便不應(yīng)該放手，原本你是我的，可誰知被薛家那小賊插了一腿?！?/br>
    “我無數(shù)次回想，若是相遇時(shí)我不那么對你，若是像薛家小子那般——那般對你，你或許也會(huì)為我動(dòng)心。”

    “我也曾試過好好待你，我故意帶你去銀樓挑選首飾，可是你與別的女人不一樣，她們會(huì)笑臉以對撒嬌賣乖，你卻——你卻以為我給別人選首飾，還要自己付錢，我不知道該怎樣對你，我沒見過你這般倔強(qiáng)女子，半分不識好歹！我說想與你一生一世你不稀罕，我送你金銀玉器也不稀罕，我與你單獨(dú)相處，你更不稀罕，我甚至暗中肖薛家小子，可是，你還是不稀罕?！?/br>
    沈覓喏喏嘴唇，想說什么又無話可說。

    竇憲看著她，“阿覓，我做這一切都不后悔，如果有來生，你別厭惡我，如果有來生，我還會(huì)早一點(diǎn)遇見你，還會(huì)護(hù)著你?！?/br>
    沈覓淚流滿面，“你不要悲觀，謀反之事你未曾參與，何況——何況太皇太后又中了風(fēng)，昏迷前留下話，要你活命，溫良也極力為你求情，你——你好好養(yǎng)傷，很快會(huì)出去的。”

    竇憲溫柔一笑：“傻姑娘，朝廷爭斗素來無情，襄王是皇上的親叔父，不也自裁了么？竇家乃是大患，皇上等今日已經(jīng)等了多年，我——我畢生有兩件事，想做而未達(dá)成，一是揚(yáng)竇家之勢，二是與你過一生一世，如今多了第三件?！?/br>
    沈覓擦擦淚，“什么事？若是能為你做的，我會(huì)盡力?！?/br>
    竇憲笑道：“第三件事，忘了我，忘了我做的一切?！?/br>
    看著沈覓離開的背影，竇憲掏出懷中被血染紅的布帛——黃金萬兩......沒入春園......

    竇憲將布帛放在鼻尖，似是還有她的味道......

    正在天下之人翹首以待竇家得個(gè)如何下場時(shí)，皇上下旨了，考慮到太皇太后身體有恙，從輕發(fā)落。

    竇憲不曾參與謀逆，且助薛澤抗擊匈奴，運(yùn)送糧草有功，雖未成功阻止反賊魏其侯謀逆，但手刃反賊竇詢亦是大功一件，故而封其靜安候。

    魏其侯府參與謀逆的殺無赦，其余家眷流放三千里。

    考慮到竇憲有功，特意留魏其侯夫人在府中養(yǎng)老，魏其侯最小的庶子竇季方才六歲，也留在府中免其流放之苦。

    有罰就有賞，薛澤等人立了大功，厚賞自然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