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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豈能以色侍人在線閱讀 - 第3節(jié)

第3節(jié)

    “誒喲心肝寶貝乖乖腸,想死我的小親親?!睒嗛T里頭傳來人聲,白素跳到樹上。

    只見兩濃妝艷抹的花衣女子,圍簇著一大和尚經(jīng)過院子,大和尚左擁右抱,這邊親一下,那邊不樂意了,撒嬌賣嗔地發(fā)脾氣,大和尚再親一下以示公平,這才罷休。

    那女子道:“大師甚么時候來咱們天香樓,這和尚廟里什么都沒有,還得到了夜里才能進,好生的不便。”那和尚道:“就是寺里頭才方便,近日城中來了中央的高官巡檢,風(fēng)頭正緊,師父不讓咱們高調(diào),咱們在這一樣的好辦事?!薄鞍ρ侥强烧嬗憛挕!?/br>
    白素咋舌,這佛門清凈之地,竟成了娼妓橫行之門。

    自大晉朝始以黃老治國,新帝登基后開始興儒術(shù),又為兼取平衡之道,放任后宮崇信佛教,于是三教齊流,各地寺院廟宇便如雨后春筍一般修建起來。

    這些新建的寺廟,僧人品質(zhì)參差不齊,常常為一些畏罪逃犯和游手好閑之徒所趁,于是藏污納垢,魚龍混雜。

    若被這些yin僧發(fā)現(xiàn)撞破了好事,那麻煩就大了。白素正打算離開,誰知鐘樓上突然傳出當當當數(shù)聲警響,緊跟著腳步紛亂,一群棍僧牽著狼犬沿路追來。

    狼犬奔跑至樹下,暴躁地扒著樹干要往上竄,口中高聲狂吠。

    和尚們向上,看見了白素:“在那里!”

    原是那值夜的和尚夜里清點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小孩子少了一個,心道壞事,如此便帶人一路搜尋。

    白素只得跳下樹來,被團團圍住。

    這些隆通寺的和尚們,白天受民眾的香火錢,夜里卻干了不少見不得光的勾當,生怕事情敗露,一心要捉這小孩滅口。

    白素在包圍陣中左沖右突,將和尚們打得人仰馬翻,菩提樹落葉簌簌。

    她躍上屋頂,正欲脫身之際,僧舍屋頂?shù)牧硪活^飛來一條人影,凌空和她對了一掌。

    這一掌可了得,白素竟然踉蹌數(shù)步,口中流出鮮血。

    霜月之下,一個披著紫金□□的老和尚徐徐落在屋脊。

    他白須白眉,臉上爬滿皺紋,眼中精光卻十分旺盛,此人正是隆通寺的主持德清和尚,他盯著白素冷笑:

    “好一個妖物,竟會如此邪門的功夫,何人派你前來?”

    白素功體尚未恢復(fù),又受了他一擊,不敢再肆意硬拼,便道:“你猜?!?/br>
    說來這德清和尚,也是個頗有來歷的人物,他早年在江湖上乃一名飛天大盜,殺人放火作惡無數(shù);后因仇家太多,到處被人追殺,于是改頭換面遁入空門,拜了五臺山上一名老僧為師。后來學(xué)藝有成,又借上了當今皇上大興佛教的東風(fēng),竟給他在潁川郡的隆通寺混上了主持,逍遙法外直至今日。

    德清和尚絞眉深思,實在猜不透這個小娃娃是哪路仇人,不過既然到了這里,便決不能放她活著離去。

    德清目光微凝,眼中露出一絲殺機。

    這時,白素氣沉丹田:“看你奶奶的晴天霹靂掌!”

    德清方才和她對掌,知這小鬼厲害,立即閃身躲避。

    誰料白素大叫一聲,卻只是從袖中撒出了一把石灰。

    德清和尚揮舞衣袖,幾下煙霧散去,當即不見了白素人影,大怒:“給我追!”

    ……

    白素一路狂奔,因?qū)嵲谡也坏匠隹?,心口又痛得厲害,便來到大雄寶殿躲藏?/br>
    香火微燎,神龕上供奉著華嚴三圣,白素看了,沖佛像嘆氣:“你要當真慈悲為懷,怎的也不顯靈,容你這些徒子徒孫出來害人?!?/br>
    不料那佛像真的顯靈,嗡嗡做聲:“你過來?!?/br>
    白素望去,佛像后面有個小和尚探著腦袋在說話:“來這邊躲?!?/br>
    這佛像原是木雕,內(nèi)部中空,有一扇小暗門可以進入。小和尚將她帶進佛像腹部,本應(yīng)漆黑不見五指的空間內(nèi),竟有光線忽閃忽閃。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堆奇珍異寶中間,這些光芒,便是成堆的夜明珠發(fā)出。

    小和尚道:“這是寺僧藏錢的地方,他們這些年搜刮不少錢財,又聯(lián)合人牙子買賣人口,他們故意不在當?shù)氐南憧椭惺胀?,而是去買外鄉(xiāng)人,因為這些外鄉(xiāng)人無依無靠,進了寺廟就只能受到他們奴役,替他們干沉重的雜活?!?/br>
    白素捂著心口道:“從來只聽說有黑店,不曾想還有黑寺。這些臭禿驢為非作歹,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本座要……”話沒說完便又吐了一口血。

    小和尚看她這樣,驚訝道:“你都這樣了還想和他們作對啊,他們在本地勢力很大,官府中都有后臺,如今恐怕你的通緝令都要貼滿大街了?!?/br>
    白素將信將疑。

    那小和尚也是從外鄉(xiāng)被拐賣而來,受盡了大和尚們的欺侮,不忍見這小姑娘一樣的落魄,便好心指點:

    “你撞破了寺廟的秘密,想要活命,怕只有韓家三郎能幫你了?!?/br>
    白素:“你說的這個韓三郎是什么人?!?/br>
    “嗯,人們叫他韓瘋子,整個潁川城,這種事情只有他敢管?!?/br>
    ☆、潁川四駿

    003

    在佛殿內(nèi)躲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小和尚趁寺僧們齋舍用飯的工夫,將白素送出隆通寺。

    原本白素沒將小和尚的話放在心上,可是到了南門想要出城,卻發(fā)現(xiàn)城墻上赫然已經(jīng)張貼著自己的畫影圖形。

    那通緝告示寫得還賊惱人:“近日城中有妖童作祟,曾在隆通寺屠殺寺僧,特下令緝拿,如有見此妖者,即刻上報郡衙,可得賞金五兩;捉此妖者,可得賞金百兩?!?/br>
    ——大街小巷,貼得到處都是。

    那德清和尚不僅心黑手辣,而且深諳官場運作之道;這些年來他一面斂財,一面勾結(jié)官府中人,早花錢買通了郡都尉。故而衙門中人對于隆通寺的為惡行徑雖有風(fēng)聞,卻不制止,反放任之。這回隆通寺一報官,郡衙中立刻下了通緝令,還加派巡邏人手,襄助和尚們?nèi)撬巡丁?/br>
    這下,白素出城不得,求醫(yī)不得,落腳不得,稍微去熱鬧之所,便會有官兵聞訊而至。

    而且大寒剛過,北風(fēng)夾著霜氣一吹,冷得簡直要上天。

    衣衫單薄的絕世高手在街上打了幾個轉(zhuǎn)折,終敵不過這冰天雪地,躲進一路邊棚戶,跟圈中母雞擠做一團,瑟瑟發(fā)抖,簡直此生未有的狼狽。

    而且,雞窩的氣味并不宜人,有只老母雞深怒白素鳩占鵲巢,屁股一撅,在她鞋面落下一泡雞屎。

    白素慢慢抽出一口冷氣,決定去找小和尚說的韓三郎。

    這戶人家的主婦,原是當?shù)匾煌缿裟镒?,這窩子母雞還是秋天娘家人來探親,從鄉(xiāng)下給她捎來補身體的,每天都能下一兩個新鮮雞蛋;這日她照例來后院取蛋,發(fā)現(xiàn)沒有蛋,卻有個小姑娘,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白素以為婦人耳背,在手板心里一筆一劃認真寫給她看:“韓三郎,聽說過嗎?”

    婦人回過神來了:“你說的是,韓氏……韓家那個?”

    白素還沒來及點頭,婦人張大嘴,突然渾身發(fā)抖,菜籃子撒一地:“饒命呀,咱們小門小戶,從沒惹過韓家人!”

    說罷一路塵土飛揚跑進屋,砰砰砰砰關(guān)門關(guān)窗。

    剩下白素獨自一人在蕭條寒風(fēng)中愕然。

    這也便罷了,她挨門挨戶去打聽,可是當?shù)氐木用褚宦牭巾n三郎幾個字,反應(yīng)都十分劇烈——

    “不知道,不認識,沒聽過!”這是斯文點的人家。

    “x你大爺,莫以為勢力大就可以派兩個書童來逼債,把老子逼急了背兩個火油桶沖過去,一把火燒了整個韓園,跟你們魚死網(wǎng)破!”這是不太客氣的人家。

    膽子小一點的人家:“誒喲我的媽呀,韓瘋子來了快跑!”菜扔鍋里炒一半,整個后廚刷拉一下不見人蹤。

    還有喜歡說教的人家:“小小年紀怎好為虎作倀?早一點回頭是岸,哪怕去碼頭做力巴,去青樓賣笑,都比當人家走狗強啊……”

    白素問了半天,終于來了個能完整說句話的人,是個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大好使的駝背先生:

    “哦,你說韓瘋子啊,他呢,是個縣霸,人人都怕他,想當年……”

    白素:“本座不要想當年,我今天想見他?!?/br>
    “想當年啊,他一張利嘴,活人能說死死人能說活,多少城中的達官顯貴豪強名流,懸賞的懸賞,雇人的雇人,都想嫩死他……”

    白素:“去何處可以找到這個韓三郎?”

    “可是呢,愣是一個一個被反殺……”

    白素:“似乎聽說他住韓園,韓園在什么地方?”

    “欸,我也是活一把年紀了,頭一回見到那樣的人……”

    白素慍怒:“老伯你倒是聽人說話啊!”

    “哦,啊,你說啥,呵呵,老朽年紀大了,這耳朵也不靈光,不像當年啦。想當年我耳聰目明……”

    白素扭頭就走,換人下一個。

    說來也運氣不錯,剛走到一條古玩街,便聽見前面停下來的兩乘桐油馬車里有人說話:

    “蔡丹青的《雨過天青圖》和韓師昀的《斗論》出世,乃整個潁川城的頭等盛事,咱們這回出錢競拍,務(wù)必要不惜代價,將此畫拿下,教整個潁川城的人都知道我錢家乃風(fēng)雅之家,書香門庭!”

    馬車里的紈绔少爺跟著叫囂道:“爹您放心,兒已準備好了,十六家錢莊鋪頭貨款齊備,只等您老人家一聲令下!在潁川,誰敢跟咱家比錢銀子,那是火盆里栽花——不知死活!咱們老錢家啥都沒,就是錢多!”儼然一副家有千金舉止隨心的架勢。

    話剛說完,就挨了“嘣”一記重拳,那少爺眼圈黑了半邊,捂著腦袋挺委屈:“爹你咋打人呢?”

    “還不都是你個沒出息的蠢東西!”錢老爺捂著心肝想起往事,簡直悲從中來,錢家憑仗先祖給皇帝做過御廚,如今也算發(fā)家致富,可還從來沒有出過一個讀書人能夠舉仕入朝登頂臺閣,“你個鱉孫今年再考不上舉人,就趁早湯圓撒水,給老子滾蛋!”

    錢少爺揉著頭頂大包心中不服地想,我若是鱉孫,你豈不是老王八。嘴上卻不敢逞強,委委屈屈地道:“那爹,《雨過天青圖》咱們拍下來,韓瘋子的文章還拍不拍?”

    啪!少爺?shù)挠疫呇廴σ埠诹?。“蠢貨,畫買回來還能掛客堂顯擺,一本破文章買回來有鳥用?你他娘的識字嗎!”“哦?!?/br>
    白素聽見“韓瘋子”三字,不由停下腳步。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悄悄跟上了馬車。

    ……

    用輕功追趕馬車一路小跑,在潁川城南北大街交叉的繁華地段放緩腳步;過一道牌樓,迎面一塊招牌,鐵畫銀鉤的四個金字——

    云林書院。

    金匾出自書院老板溫越的手筆,他用筆剛?cè)峒鏉L(fēng)骨絕俗,一幅字帖叫價百金投放到文玩市集,立刻會引起富貴書香人家的競價哄搶。

    溫老板又字江流,故而他的字有“江流體”之稱。隨著名氣日盛,文壇也不再直呼其名,而是尊稱他為溫江流。

    在北方士族中,沒有人不知溫越的字,就好像沒有人不知道蔡季的畫,程放的琴,韓攻的文章一樣。

    這四人合在一起,又有“潁川四駿”之稱。民間不知誰打趣,編了個口舌段子:

    韓瘋子,溫筆頭,程佳郎,蔡丹青;口舌利劍可誅心,琴中藏玉畫藏金。

    白素瞅著門口那棵日薄西山的梧桐老樹琢磨,怎么才能混進書院大門,突然聽見看門的道:

    “咱們書院每逢單日開館,雙日閉館,休沐日全天對外開放,歡迎各方雅士前來以文會友……請問幾位是刻章求字啊,還是借閱文章的?哎喲喂,幾位姑子不是本地人吶?難怪了,你們要來這里是找對人嘍,你們要的咱這全都有!不過呢,只需要付出些許的入園費……”

    說了半天,意思就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