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節(jié)
白子軒說道:“昔年一代劍圣裴旻祖師爺邀集了天下有名劍客,在這里烹茶品劍,前輩風流,實在令人不勝仰慕之至。” 白滄海有些感慨地說道:“先有劍池,如今又有這劍泉,怪不得那鐵劍山莊花費了五十萬兩銀子從大宋官府手中買下了這虎丘山,并在此處建莊。” 突然一人說道:“今日鐵劍山莊閉門謝客,二位請回吧?!?/br> 這時暮色已臨,晚霞流麗,山巔上的虎丘塔影間,有孤鷹盤旋,卻將這如圖畫般的美景襯托得無比蒼涼而蕭索。只見一縷孤煙,自那六角山亭中裊娜飛出,瞬即四散,縹緲的煙霧中,凄涼的上亭里。 一名羽衣高冠的白發(fā)老者,獨坐烹茶,他的寂寞,看來也正和那在絕巔高塔旁盤旋的孤鷹一樣。剛才那一句很普通的話由他口中說出,顯得無比的蒼涼,無比的蕭索。 白子軒目光閃動,說道:“前輩是鐵劍山莊的人?” 那老者冷哼一聲,說道:“老朽不是鐵劍山莊的人,但是老夫替鐵劍山莊看守山門。” 白子軒和白滄海對望一眼,眼中都有疑惑,前者忍不住說道:“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那老者并未回頭,只是緩緩道:“老朽張道寧?!?/br> 白子軒聳然道:“前輩莫非是十年前以一劍之力,殺盡黃山群盜的狂劍客張老前輩?” 那老者霍然站起,仰天長笑,山亭四面的有干枯冬葉,都被他的笑聲震得有如雪花般瓢瓢落下。顯示出深厚的內力真氣。 只見他轉身,目光掃過白子軒和白滄海,再次長笑道:“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還有人記得老朽??上Ю闲嗳缃裰皇莿e人的看門狗而已?!?/br> 白滄海忍不住說道:“聽前輩所言難道說前輩是被逼著在此處看守鐵劍山莊的山門?!?/br> 張道寧看了一眼白子軒,目光定格在白滄海身上,說道:“其實老朽也不算是被逼,只是老朽與人打賭輸了,愿賭服輸,答應人家守山門而已?!?/br> 白子軒說道:“敢問前輩與何人打賭,又是如何賭輸了?” 張道寧神色復雜之極地說道:“這鐵劍山莊的主人說與老朽比劍,且說一招便可讓老朽敗北,老朽自然不信,對方便說與老朽打賭,老朽最后輸了所以便到了這里?!?/br> 白滄海和白子軒聳然動容,這張道寧雖然還沒突破超一流高手境界,但卻是一流劍客中的頂尖存在,單論內力深厚卻是比白滄海都要深厚得多,若論實力白滄海雖然沒有見識過,但估計至少也有連繼城那般實力。就這樣的人物竟然一招便敗給了這鐵劍山莊的主人。那這鐵劍山莊的主人到底擁有怎么樣的實力?超一流高手尋常情況下是做不到的,難道這鐵劍山莊主人是半天先天強者。 白子軒和白滄?;ヒ曇谎?,前者說道:“敢問前輩今日鐵劍山莊閉門謝客不知是何原因?” 張道寧看了兩一眼,說道:“不用廢話,按照規(guī)矩,你們若想上去只有打敗老朽,否則便不要在這里打擾老朽煮酒!” 不等白子軒說話,白滄海眸中卻已經(jīng)生出興趣,說道:“既然如此,晚輩便請前輩賜教?!?/br> 張道寧霍然抬首,盯著白滄海厲聲道:“你這小娃真是好膽。” 只聽“嗆”的一聲龍吟,他掌中已多了柄碧如秋水的長劍,白子軒站在數(shù)丈外,已覺劍氣逼人眉睫。 白滄海竟忍不住脫口贊道:“好劍!” 張道寧傲然笑道:“自然是好劍。” 白滄海突然有些莫名地說道:“名劍出鞘,例不空回,莫非只要是闖這山門,前輩便要取其項上人頭?” 張道寧厲聲道:“老朽若是不殺幾個人給其他人看,每天都有人來闖門,那老朽豈不是被人煩死。更何況我輩武夫,正當死在劍下,你難道還怕死不成?” 白滄海默然半晌,道:“前輩若定要賜教,在下也只有奉陪,但晚輩同樣要和前輩打個賭。” 張道寧愣了一下,狂笑一聲,眸中出現(xiàn)真正的殺機,說道:“那鐵劍山莊主人來歷莫測,老朽輸給他心中雖然不痛快,但心服口服。如今不料隨便一個小娃娃竟然都敢和老朽打賭,真是找死。”顯然張道寧以為白滄海聽了他剛才說一招敗北,輕視于他。 白滄海卻自顧說道:“晚輩若是僥幸贏了前輩,還請前輩如實回答晚輩三個問題?!?/br> 張道寧冷笑一聲,說道:“很好,老朽答應你,至于你輸了,老朽也不要你什么東西,你死在老朽劍下就行了!” 白滄海微微一笑,說道:“晚輩悉聽尊便!” 張道寧道:“很好,拔出你的兵刃來動手吧!” 白滄海道:“遵命。” 短短兩個字還末說完,他身形忽然沖天而起,掠到一株木葉末枯的大樹上,采下了一條柔枝。劍道高手輕功都不會差,張道寧輕空之高,自可想像,但他見到白滄海這一躍之勢,仍不禁為之失色。 只見白滄海將那段柔枝拗成五尺長短,枝頭還留三五片干枯的樹葉,他橫枝當胸,示禮道:“前輩請。” 張道寧臉顯怒色,寒聲道:“這就是你的兵器?” 白滄海說道:“正是?!?/br> 張道寧怒道:“好輕狂的少年人,縱是那鐵劍山莊之主,也不敢對老夫如此輕慢無禮?!?/br> 白滄海道:“晚輩并無不敬之意?!币运膶嵙A了張道寧自然是沒有任何懸念,他只有換成樹枝才有些懸念和意思,否則一場必勝的拼殺,對白滄海沒有任何吸引力。 張道寧怒喝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白滄海微微一笑,道:“只要運用得當,大地萬物,莫不是傷人的利器,若是運用不當,縱是上古神兵,也難傷人毫發(fā),前輩高人,怎會不解此意?” 這兩句話他淡淡說來,其中卻充滿了逼人的鋒芒。 “既然如此,那你便死在老夫劍下好了?!痹捳Z中,張道寧一步步走了出來,他腳步走得極緩,只走了兩步,白滄海已吃了一驚。 他師從劍莊,又曾經(jīng)挑戰(zhàn)過天下不少劍道高手,這么多年來,劍法有獨到處的劍術名家見識過不少。這些人劍法有的輕靈,有的辛捷,有的狠辣,但無論什么人,也都要等到劍式剌出后,才能給別人威脅。 可是此刻這“狂劍客”張道寧,他非但長劍還末出手,甚至連人都還沒有走出來,白滄海就已隱隱覺出他劍氣的逼人了——他整個人都像是已被磨煉成一把刀子,全身都散發(fā)出逼人的殺氣。 誰也想不到這羽衣高冠,曾經(jīng)被鐵劍山莊莊主一劍敗之的老者,竟能在剎那之間,變得如此鋒利可怕。說實話,剛才聽了張道寧被鐵劍山莊主人一劍敗之時,白滄海固然吃驚,但同樣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對其生出輕視之意,但現(xiàn)在看來這張道寧的實力比他之前預想的要高出不少。 第1048章 迷路 他卻不知道張道寧在一年多前敗給鐵劍山莊主人之后,卻也因禍得福,從對方那一劍之中感悟出了不少東西,劍道水平境界取得突破性的提升,雖然還未突破至超一流之境,但也只差了半步而已,或者說只需要一個契機便可跨出那一步。 山風吹過,將張道寧的衣衫吹得獵獵飛舞,他的腳步也始終不停地向外走,但別人竟似覺不出他身子在動。只因他已將全身的精神氣力,都化為一股劍氣,別人只能覺出他劍氣的逼人,已忘了他自身的存在。他的人已和劍氣溶而為一,充沛在天地間,所以他動的時候,也似不動,不動的時候,也似在動。 白滄海終于也發(fā)現(xiàn)這種前輩名劍客的氣魄,實非他之前所能想像,心中之前的輕視頓時煙消云散,眸中卻是越來越亮,這意味著他的戰(zhàn)意真正的被激發(fā)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托大,竟然以樹枝對敵,沒有拔劍。 山風雖然很強勁,但整個天地都似已凝結。 旁邊白子軒只覺汗珠一滴滴沁了出來,天地萬物卻像是已靜止不動了,就連時間都似已停頓。他只覺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扼住他的脖子。他已透不過氣來。 他無法想像白滄海此刻的感覺多么難受,但是,就在這時——白滄海的身形突又一飛沖天。 誰也想不到他在這么大的壓力下還能沖天飛起,誰也想不到他這一躍之勢,竟如身化為劍。 張道寧仍如磐石般堅凝不動,只是掌中劍已一寸寸抬起,劍上似乎帶有千萬斤的重物,看來說不出的沉滯。 但白子軒卻已看出他劍式正是配合白滄海身形的變化,白滄海身形縱然矢矯如龍,他的劍卻始終不離白滄海方寸之間,無論白滄海從什么方位落下,都逃不開他這柄劍的一刺。 白子軒終于已落了下來。他上沖之勢如箭亦如劍,一飛沖天,下落之勢卻如神龍矢矯,盤旋飛舞,變化萬千之劍,不可方物。 張道寧掌中劍也蓄勢待發(fā)。就在這時,白子軒手里的柔枝忽然劃了個圓弧,枝頭的幾片樹葉,卻忽然蘊含有莫名的劍,離枝向張道寧射出。 張道寧瞳孔一縮,他終于發(fā)現(xiàn)眼前青年劍道境界之高遠超他的想像之外,神色凝重之中他長嘯一聲,長劍已化為一片光幕。 白子軒只見劍光已將白滄海吞沒,那幾片樹葉竟已被這凌厲的劍氣所粉碎,消滅得無影無蹤。 然后,劍氣頓消,張道寧掌中劍已垂落,面上木無表情,全身的肌rou都像是已在這一剎那中僵硬。他本來若是把刀,現(xiàn)在就已變?yōu)槟镜?,已變得黯淡無光,他的鋒芒與殺氣,也已無影無蹤。 再看白滄海卻已落到他面前一丈外,他掌中的柔枝,已變得光禿禿的,竟連樹皮都已被張道寧的劍氣剝光了。 白子軒既不知道白滄海是怎么樣自劍氣包圍中沖出來的,也不知道這兩人究竟是誰勝誰負。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滄海躬身為禮,道:“前輩劍法精妙,晚輩平生僅見劍道高手能夠超過前輩不超過兩人。” 張道寧茫然望了一眼,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一連說了三句話,長劍忽然化為飛虹,在蒼茫的暮色中閃了閃,便流星般搖曳向劍池中落了下去。 過了半晌,才聽得“噗通”一響。于是劍池中又多了柄絕世的名劍。 張道寧茫然望向遠方,全身都已虛脫,他的生命與靈魂都似已隨這柄劍落入劍他中。 白滄海面上不禁露出黯然之色,長嘆道:“晚輩名叫白滄?!?/br> 張道寧猛的轉身,厲聲道:“你說什么,你便是那位殺手之王白滄海?劍道境界已經(jīng)跨入超一流!” 白滄海說道:“正是晚輩?!?/br> 張道寧目光凝注著他,良久良久,說道:“原來是你,怪不得能以樹枝敗了老夫?!?/br> 言畢,他也沒有再說一個字,忽然轉過身,大步走回亭子,盤腿坐了下去,說道:“老朽之前若是沒有看錯,在你們之前是歡喜教的樓炎明和那位山岳上人段思岳帶著一個三四歲小娃娃上了山。” 白滄海和白子軒臉色一變,前者躬身道:“多謝前輩如實相告?!?/br> 他頓了一下,說道:“晚輩有兩個字送給前輩,或可助前輩突破眼前境界,踏入超一流之境?!?/br> 張道寧瞬間目光亮如燦星,死死的盯著白滄海,說道:“什么字?” 白滄海說道:“劍勢?!?/br> 張道寧身體一震,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喃喃自語道:“劍勢,劍勢,劍勢……”他又將這句話說了三遍,微微閉目,盤坐不動。 白滄海和白子軒見此,便轉身匆匆向山上疾馳而去。 暮色越來越濃,寒氣也越來越濃。 他們在暮色中登山,經(jīng)過了鴛鴦冢、孝子墓、斷梁殿、憨憨泉、試劍石、三仙亭、仙人洞…… …… …… 或許是雙方要交換的人對彼此來說太過重要的原因,今天樓炎明和鐵劍山莊之主黑袍客交換吳越王世子和上官冰云的過程很順利,順利的讓樓炎明和段思岳反而感到有些不安,這種不安在他們帶著上官冰云離開鐵劍山莊時竟然找不到出莊的路徑后,終于變成了現(xiàn)實。 “奇門遁甲之術……我本以為以我們二人全盛時期的實力,天下任何江湖勢力都可以來去自如,但不料這鐵劍山莊之主竟然精通奇門遁甲奇術,眼下看來這鐵劍山莊之中布置了某種陣法,若不能破去此陣法,便難以下山?!睒茄酌骱芸毂惆l(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神色凝重無比,不再亂走,開始推衍計算破陣之法。 同一時間,白滄海和白子軒也迷路了,他們竟然找不到進入“鐵劍山莊”的途徑。白滄海幾乎已忍不住要懷疑這“鐵劍山莊”是否在虎丘山上了。 寒風蕭蕭,冬夜瘆人,虎丘山上充滿了詭異的氣息。 白滄海皺眉道:“師兄,你確定消息沒有錯,鐵劍山莊在虎丘山頂,而不是后山腰什么地方上?” 白子軒想了一下,說道:“絕不會有錯,鐵劍山莊懷抱遠山,遙望太湖,沙烏風帆,煙云竹樹,正是在虎丘山頂那全山風物最美之處?!?/br> 白滄海還想再說什么,忽然發(fā)現(xiàn)遠處挑起了一盞紅燈籠,隨風搖曳,似乎在山巔最高處。 白滄海驚喜道:“咦!莫非那紅燈籠所在之處便是鐵劍山莊?” 白子軒神色有些莫名地說道:“看那地勢方向應該就是,我們先去瞧瞧?!?/br> 兩人自是已經(jīng)感覺到了此處的詭異,不敢展開輕功身法,老老實實步行向上走去,足足走了五千四百五十二步,摸著黑走出一條山徑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堵墻,一堵很高的墻。至少白滄海從未見過這么高的墻。 黑夜之中,這堵墻好似是人間與地獄的分界線。 小徑兩邊風吹樹動,看著更像是群鬼亂舞。 白滄海和白子軒站在小徑出口,目光如電一般,向四周看去,沒有漏掉過任何一處。 這時,天地陡然一暗,天上的那一彎冷月已被烏云掩蓋,烏云迅速的吞噬了漫天的星光,天黑如潑墨,眼前好似變成了一個黑暗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