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劉盈哪有心思批閱奏牘,魯元公主一坐下來,他就抬頭道:“是母后讓jiejie過來的?為辟陽侯一事?” 魯元公主話還沒出口就被噎了回去,注定是沒法像呂后想象的那樣口若懸河了,她張了張嘴,臉色漲紅的說道:“母后說,讓你別把事情鬧大了,什么都好商量,辟陽侯對我們畢竟有恩……” “我不同你多說,”劉盈認真地說道:“就是母后親自來了,我也會將此佞幸斬殺午門外?!?/br> 魯元公主有些急了,“你,你連母后的話都不肯聽了嗎?” 劉盈從座位上站起身,正色說道:“jiejie可知,這世上女子千千萬,母后為何會將主意打到嫣兒身上?” 魯元公主一聽人提這次就心口疼,臉上的表情也怔愣了一下,就聽劉盈半帶冷意的諷刺笑聲響起,“我原也奇怪,不查不知道,一查……呵,就是這位對我們有大恩的辟陽侯搗的鬼,他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盤,這是在用朕,用嫣兒,用jiejie你,給他自己鋪地呢!” 劉盈的聲音不大,甚至還能聽出幾分冷靜的味道,魯元公主卻是呆愣了好一會兒,半晌,才吶吶地說道:“那你,你想怎么樣?” 劉盈想說不怎么樣,殺了就是,然而他猛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頭對魯元公主道:“母后想讓我放了辟陽侯也可以,只要她答應放了嫣兒,母后既然擔心皇后親族,那等個三四年,報皇后薨逝,朕也不再立后,如何?” 對一個剛剛登基的年輕帝王來說,這條件堪稱苛刻,饒是魯元公主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只是她還未曾說話,呂后冷淡的聲音就從宮室外傳了進來。 “盈兒,連你也要學你父皇嗎?” 劉盈起身行禮,態(tài)度仍然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呂后凌厲的鳳目正對上劉盈微垂的眸子,就聽劉盈緩緩地說道:“孩兒只怨自己為何不是父皇,朝政權柄,婚事家事,宮中之事,孩兒長到弱冠,除了一日三餐,可有一樣做得了主?” 呂后面色微冷,隨即,劉盈說道:“我只是不想毀了嫣兒一生?!?/br> 呂后同劉盈的眸子對視,那是一雙極清澈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臉色,一時看去,竟然有些陌生。 魯元公主平生一怕張敖不喜,二怕母后發(fā)怒,三怕弟弟較真,如今母后和弟弟對峙起來,讓她心里沒著沒落的,生怕鬧出事情來,忍不住插口道:“其實,嫣兒的身世……” 她說的磕磕絆絆,畢竟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呂后的神色未見變化,似乎那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然而劉盈的臉色卻是一凝,隨著魯元公主越發(fā)磕磕絆絆的解釋,他的臉色都開始發(fā)青了。 不等魯元公主把話說完,劉盈已經(jīng)冷著臉打斷了她,“即便我同嫣兒并沒有血緣,我也是看著她長大,她叫了我這么多年的舅舅,莫非就因為她身上流著的不是jiejie的血,我就能理直氣壯受用她,把她當成妻子,而不是晚輩看?” 魯元公主訥訥,呂后瞥她一眼,忽然對著劉盈開口道:“你方才說的話,自己可記住了?!?/br> 劉盈一頓,起身下拜,謝過呂后,隨即讓人取了他的諭令,去天牢放出被關押了數(shù)日,不曾吃喝的審食其。 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讓劉盈頭疼,嚴格說起來他不算什么明君人物,但也不像某些有心人嘴上說的那樣,是個完全依附于母族權柄的傀儡,他從不在小事和母后鬧出分歧,較起真來,朝中三分之二的官員都是站在他著一邊的。 不管什么時候,對一個王朝來說,正統(tǒng)的皇室嫡出生來就占著大義,不過,哪怕是頭豬和他流著一樣的血,大概也是這樣的境遇。 雖然沒能殺成審食其,卻換了嫣兒的自由,劉盈心里的憋悶總算消去不少,他回來時妲己正在和黑狗王玩,那雙玉白的小手落在黑如點漆的厚實狗毛上,透著一種格外精致的毛茸之感,讓人一見,心就軟了,好像那小手一下一下?lián)崦牟皇枪返募贡趁?,而是心頭。 雖然只比張嫣大上十歲,劉盈卻是真心把她當做自己的晚輩看待的,白日里jiejie的話言猶在耳,讓他無奈的同時,心里也有些許隱隱的不安。 他不想把這件事說給自家小姑娘聽,他不是jiejie,沒有傻到一個好端端的懷孕婦人會那么巧合地死去,還近乎完美地留下了一個孩子,認做jiejie親生,疼寵到如今。比起這個,他覺得母后派去的嬤嬤得了她的授意,于是想出這計策來更有可能,這既除去一個爭寵的妾室,又能得來一個宣平侯親生的骨rou,堪稱兩全其美,正是母后一貫的風格。 想到這里,劉盈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妲己聽見動靜,卻沒動彈,滿臉天真爛漫地抱著黑狗王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在臉頰邊上蹭來蹭去,黑狗王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來,只是盯著那個把它圈在懷里順毛的女人,黑狗王的尾巴微不可見地晃了晃,停了一會兒,又晃了晃。 “玄水乖巧,籠子不要了也就罷了,怎么把鏈子也給解開了?”劉盈走近幾步,仍然能瞧出幾分這黑狗王和乖巧這個形容詞完全不搭邊的猙獰,他其實有些憷,但瞧著妲己笑眼彎彎的模樣,還是微微俯身,在黑狗王虎視眈眈的眼神注視下,輕輕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妲己一邊被摸著頭,一邊很是認真地說道:“好好的為什么要用鏈子捆著玄水的脖子?捆手捆腳都好,捆著脖子算什么?要是狐貍被這么捆著,不是掙脫開來把捆它的人咬死,就是掙脫不開,自己死了?!?/br>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不知道哪里來的想法,劉盈無奈地笑了,只是以往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些許的血絲,看上去有些疲憊,“舅舅答應過嫣兒,過幾日送嫣兒回家的,外祖母已經(jīng)準了,嫣兒想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br> 妲己眨了眨眼睛,笑眼彎彎地說道:“宮里有外祖母,有舅舅,有玄水,阿母也會來看我,可比在家里好多了呢,阿母在家里會哭,進宮就不哭了……” 劉盈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妲己的發(fā)頂,柔聲說道:“不想阿父和兩位兄長嗎?” “有點想阿父……”妲己噘嘴,小聲地說道:“可是一想到家里還有那么多的人,就一點都不想回去了。” 她說著“那么多”三個字的時候,手臂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可愛地讓人忍不住想親一親,劉盈低笑道:“宣平侯的姬妾在朝中各位大臣里已經(jīng)算很少的了,你要是生在別人家,那可怎么……” 話沒說完,就是一怔,小姑娘溫熱的身子忽然撲了自己一個滿懷,鼻端一股異香傳來,似是花香,又不似單獨一種的香氣,倒像是百花綻放,卻不見雜亂,唯有沁人心脾的淡香,他下意識地抬手護住小姑娘的腰,頭剛一低,唇上一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fā)早一點,愛妃們早些歇息,朕已經(jīng)沐浴更衣洗漱完畢,脫得只剩里衣在床榻上等你們辣! 第49章 卻話漢嫣然 小姑娘得意地捂住他的嘴, 保持著像這樣整個撲進他懷里的姿勢, 噘嘴道:“不許說, 再說我就要生氣了!” 她的掌心是涼的, 呼出的氣卻熱得就像是要將他烤化一樣, 劉盈眨了眨眼睛,不著痕跡扶住妲己的肩膀,拉開了一點和她的距離,語氣里帶上幾分妥協(xié), “罷了, 早晚的事情, 你想在宮里多留幾日,那就留吧?!?/br> “嫣兒這也是喜歡舅舅,想多陪陪舅舅呀……”小姑娘沒什么底氣地說道, 但說完仿佛就有了可以依仗的借口, 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沒規(guī)矩, 這話日后別當著旁人面說, 惹人笑話。” 劉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知道嫣兒說的不是他所想的那個喜歡,卻還是忍不住想起jiejie方才的話來, 眼前這個小姑娘和自己是沒有血緣的, 所以他應該更加守禮才對。 v384則是驚悚萬分地看著劉盈的好感度從一開始的73點浮動了一點, 變成了74點,要知道,從妲己剛進來做任務的時候, 劉盈的好感度就是73點,對一個關系親近的外甥女來說,已經(jīng)不低。 妲己這些天并沒有特意去刷好感,基本上都是維持著張嫣的原本性情,它也一直很放心,可就在剛剛,劉盈的好感度上升了!這意味著什么?v384眼前一黑。 撲進別人懷里確實不是什么好姿勢,妲己被劉盈順勢扶住,也就十分自然地從他懷里退了出來,漂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劉盈道:“可舅舅是君主,君主就是規(guī)矩,只要舅舅不笑話我,誰敢來笑話我?” 劉盈聽著小姑娘的歪理邪說,清澈的眼眸里忍不住泛上了笑意,他輕聲嗯了一句,摸了摸妲己的頭,“好了,去洗漱吧,摸過狗的手也敢往朕身上摁,你最規(guī)矩?!?/br> 妲己吐了吐舌頭,一副不虛心不認錯的囂張模樣,跳了起來,劉盈和還趴在地上的黑狗王對視一眼,黑狗王也朝他咧開了嘴,噴出一口白氣。 天寒地凍,各地不斷有災情上報,凍死餓死人已經(jīng)不能算是新鮮事,先帝拆了東墻補西墻的打天下方式給這偌大王朝留下無數(shù)的爛攤子,即便已經(jīng)達成協(xié)議,劉盈也還是把送走小姑娘的事情放到了開春過后。 說起來他并不如何反對母后執(zhí)政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母后做的事情通常也是他想做的事情,如今最重不過休養(yǎng)生息,邊關安定,這些事情他能做到,但絕不會有母后做得這么好,只是母后私心太過,時常讓他覺得窒息。 劉盈嘆了一口氣,也摸了摸黑狗王的脊背毛,起身去隔間洗漱,他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外間,索性就讓人封了兩面墻壁,充作一個小隔間,起初不大適應,睡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可再習慣,也無法在這里寵幸宮人,他試過兩次,頭一次讓嫣兒發(fā)覺,鬧了個尷尬,第二次嫣兒倒是一夜好夢,他卻時時刻刻擔心著她起夜聽見,到最后也未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