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來說，騶虞第一次見到甘霖不是在鎮(zhèn)上分班后的初中部。

    那時候她還沒有“騶虞”

    看書請箌ＹùЩǎηɡＳんё.Mё更新塊人壹步這個洋氣的藝名，曾用名是繼父給改的，叫做周漁。

    繼父當(dāng)年帶著她們母女回到老家后，很快憑著家中老屋的拆遷費在海云鎮(zhèn)開了一家湘菜館。可是頭一年收益還不錯，但是從第二年開始，店里的生意就日漸衰落。

    不是客流量不好，也不是味道不好，偏生周圍幾家小生意都做得紅紅火火，可就是他們家的生意死活也賺不上錢。

    迎來第三年時，把老本賠光，生意上更是開始入不敷出，本來在家做清閑老板娘的騶曼文都要去頂替服務(wù)員和刷碗工，即便這樣節(jié)省開支，兩個人的運氣也不算太好。

    那年冬日，年尾時節(jié)大家都不怎么開張，兩口子為了多賺些錢，所以接收熟客預(yù)定的兩桌年夜飯。

    也正是因為這年夜飯出了事，當(dāng)晚顧客多喝了幾瓶酒，非要扯著騶曼文唱歌。

    騶曼文向來心高氣傲，尤其是做了老板娘后，更是看不上這些下里巴人。她扯著嗓子叫非禮，又?jǐn)x掇著周繼說他老婆讓人摸了不是個男人。

    最后幾個男人打得一片狼藉，斗毆現(xiàn)場全是血色。

    人是輕傷沒錯，但是對方有些關(guān)系，賠償款八萬塊，周繼只能咬牙把餐廳低價兌出去才能彌補這個窟窿沒去坐牢。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周繼開始重新去別人的飯店里掌勺打工，也開始時常酗酒。

    至于以前漁村老家里，本來就對騶曼文母女倆不滿的親戚朋友全都跳出來，說是他娶壞了老婆，個個都像蒼蠅一樣的圍著他們這個重組家庭的三口嗡嗡。

    兩個人過不好，便天天斗嘴，甚至有時候還會拿出刀剪來互相比劃。

    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終于有個年邁的老人出來說話。

    叫他們?nèi)ジ始宜阋凰恪?/br>
    是不是惹到什么邪氣，所以才會霉運連連。知道了辦法，也好解決問題。

    不管是求符還是躲災(zāi)，總之比現(xiàn)在這樣子望不到頭是好的。

    一開始，騶曼文是嗤之以鼻的，可是后來親耳聽說甘家是灣城有名的算命世家，親眼也見到不少衣著不菲的中年人，專程包車去到那個破爛漁村，就是為了讓甘家人給看看相，她這才動了貪念。

    也許人家說的會準(zhǔn)呢？這世界上哪對夫妻又想一直貧賤下去。

    動身去往甘家老宅那天是暑假，才是清晨朦朧時刻，電風(fēng)扇在頭頂“吱扭吱扭”地轉(zhuǎn)，騶虞也被騶曼文一腳蹬起來，耳提命面地去仔細(xì)洗了澡，換了身最合身的衣服。

    三口人對著鏡子仔細(xì)梳洗打扮出了門。

    臨走前騶虞又忘記什么跑回來，重新把電風(fēng)扇關(guān)上省電，才又在騶曼文的叫罵聲小跑著去趕小巴車。

    去往漁村的小巴車一天兩趟，他們?nèi)r還算和睦，坐在后排的周繼拎著兩袋路邊攤的小籠包先給妻女吃，騶虞那年雖然才小學(xué)畢業(yè)，但換了太多好“爸爸”，小小年紀(jì)知道懂事的好處。

    她從來不會貪得無厭，吃了兩個小籠包墊底，就巴巴地把包子遞給了周繼，乖巧地說：“爸，你吃吧。小魚飽了?！?/br>
    可能是因為那天要去甘家看相，難得周繼昨晚沒有喝酒，他囫圇吞棗地嚼了塑料袋里的包子，還騰出一只手來拍拍她的頭頂，低聲安慰：“會好的，之后都會好的?！?/br>
    那是騶虞覺得，這個“爸爸”還是喜歡自己的。還會愛憐地叫一聲小魚。

    “小魚啊，大家都說是很靈的。咱們家就要發(fā)財了?！?/br>
    可是那時候騶虞還不懂，這種安慰多半是大人用來說給自己聽的，拿了這些話來哄孩子是因為自己也不敢確信。

    至今騶虞還清楚記得甘家和那個漁村的模樣。

    從記憶的抽屜里拎出來，好似有一套完整的攝影照片。

    漁村里多半居民都已經(jīng)外出務(wù)工，所以當(dāng)天到達(dá)那里時即便是正午，街上也是空蕩蕩的。甚至因為依山傍水，空氣中充滿潮濕，很多荒廢的住宅都已經(jīng)爬滿了厚厚的綠色苔蘚。

    徒步走了很久，他們來到了甘家的老宅。

    那宅子可真大，在沒見識的騶虞眼里，像宮殿一樣恢弘氣派。

    里面可能只能住著神仙一樣的貴人。

    朱紅色的房檐脊背上矗立著一排栩栩如生的走獸，四角古銅色的檐鈴是蘭鈴狀的，綿密而潮濕的風(fēng)經(jīng)過，就會響起清脆的鈴聲。

    分外悅耳。

    他們?nèi)齻€人叩門后被帶著路過諾大的庭院，小孩子的眸光始終保持著好奇，進(jìn)了廳堂，騶虞人還在瞧著窗外松柏下流水里的紅色錦鯉，對面一位面目敦厚的中年人身著玄衣，已經(jīng)在一群人的簇?fù)硐伦诹似溜L(fēng)前的蒲團(tuán)上。

    屏風(fēng)是明黃綢緞的，上面繡著些騶虞看不懂的圖騰與文字，周圍的紅木展示柜上布滿各路神相與古董花瓶，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塵土氣息。

    周繼和騶曼文有些被這樣大的陣仗威懾到，很快跪坐在地板上，向前恭恭敬敬遞出了三口人的生辰八字。

    中年人只掃了一眼，就定睛看著他們?nèi)齻€人的面龐。

    不知道是不是騶虞的錯覺，那中年人的目光似乎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秒鐘。

    全程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中年人就已經(jīng)起身回到了屏風(fēng)后，隨后沉吟一聲。

    周繼和騶曼文立刻反應(yīng)過來，打發(fā)著小孩子出去自己玩兒。

    這是要講一些大人才能聽得事情了。

    騶虞出門后回頭偷偷地望，從縫隙里看到周繼正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大厚厚的紙幣。不過沒聽清他們說了些什么，門就被從里面死死的關(guān)上，再沒透露出一絲光線。

    騶虞看不到父母在做什么，就跑到剛才的假山流水旁去看里面那些擺尾的紅魚。

    那錦鯉可真大，渾身透著金色和紅色的喜氣，游來游去時不時吐出幾個透明氣泡，看著就讓人歡喜。

    騶虞那時還小，要快過十二歲生日，不過一米四的身段，看得出了神，用盡力氣掂起腳尖想去用手指攪弄一下冰冰涼的池水。

    細(xì)瘦的雙臂用力撐著石巖，雙腳離地了自己都不知道。

    摸到池水的那一刻，她自己也兜頭從假山上掉下去，池水看著清澈見底，可是她卻不懂這一池活水既然能養(yǎng)出這么大的魚兒，畢竟是很有些深度的。

    “噗通”一聲，騶虞掉進(jìn)去用力蹬著雙腳，看著很清楚的池水底，竟然都碰不到一絲一毫。

    空氣從肺力絕望地擠出去，頭發(fā)變成飛舞的海藻，就在她閉上眼要沉底的時候，一只手從有光的水面探進(jìn)來，一下子扯住了她的衣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