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生物學(xué)》屬于圣女酌情選修的科目——意思是只有少部分成績優(yōu)異且政審合格的圣女才能進行選修, 而月因為謝麗婭事件，屬于典型的“成分不純”, 沒有機會接觸這項學(xué)科。

    玄千兩一邊用手護住身上的燈光一邊道：“小白說過, 海參在6億多年前就存在了, 這6億年期間，多少你所謂的強大的生物都已經(jīng)滅絕了, 然而海參卻在深海活了下來……像夕蟲一樣……軟綿綿的……毫無攻擊力地活了下來……

    可你為什么偏偏只在乎那些攻擊力強大的生物……只認(rèn)可那些攻擊力強大的生物……卻不認(rèn)可海參在深海潛伏的能力……也不認(rèn)可夕蟲強大的增生能力……世界上那么多動物以巧妙地方式都存活了下來卻得不到你的認(rèn)可……你想過嗎……”

    “……”

    “因為，你根本不認(rèn)可其他生物的特長和能力……你只認(rèn)可拳頭……”玄千兩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搖搖晃晃地看向月道，“說直白些，你被新人類的那一套‘單體戰(zhàn)力至上’的邏輯洗腦了……只把他們強大的標(biāo)準(zhǔn)認(rèn)為是你強大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在你眼里只有像新人類才叫強大，除此之外其他技能和特長屁都不是……所以你惱羞成怒……所以你困獸之斗……你從一開始，就沒有過自我性別認(rèn)同……你當(dāng)然只會痛苦了……”

    月聞聲，忽然怔住了。

    見月突然跑神，玄千兩忙搖搖晃晃地向后方逃竄，找了一處能暫時歇腳的地方藏了起來。

    其實她剛才和月說話的時候，玩了偷換概念，月是在指責(zé)她們明明弱小卻不努力，可是她用另一個概念糊弄了月。

    好就好在月聽多了耀星大陸這邊的各種理論，第一次聽見一個新的，一時半會兒沒反應(yīng)過來。

    但是，她說的也是真的，有時候身處劣勢的人缺少的往往不止是自信，還有自我認(rèn)同。

    ·

    天陰了，忽然就烏云壓頂，變天來得毫無征兆。

    沒幾分鐘后，瓢潑大雨就傾盆而下，沖刷著還在大運動會場上奔跑的每一個女生的身體和已經(jīng)逐漸枯萎死去的靈魂。

    月就站在她一開始站著的那棵大樹下，仰頭看著樹杈上的夕蟲。

    耳邊仿佛都是熟悉的聲音——

    “月，真可惜，如果你是新人類就好了，你是新人類一定能有所作為?！?/br>
    “月，你是你的母輩的第19個孩子，前面18個孩子全都是c級以上的新人類，如果你也是新人類就好了，你肯定至少是b級，甚至說不定能成為a級！a 級！”

    “月，圣女的身體是永遠趕不上新人類的，放棄吧，畢竟你不是新人類，如果你是新人類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從她有記憶以來，所有人都在替她惋惜著，惋惜她為什么偏偏是個女孩。

    明明圣女的出生該是萬千期待，可為什么到了她這里，卻永遠沒有贊美，全都是哀嘆。

    后來她懂了，才華出現(xiàn)在新人類身上時，是一種值得褒獎的正確；才華出現(xiàn)在她的身上時，就是一種暴殄天物的浪費。

    仿佛，這個性別，就是這世間最大的罪過。

    后來，她大了些。

    嬤嬤們開始說，無論圣女有什么才華，最終都是會輸給新人類的，因為新人類的z染色體是至高無上的基因，是圣女再怎么努力都望塵莫及的奇跡。

    于是，15歲的她選擇了傳聞中“嬌弱無力”的星隱做了她的繁殖契約對象。

    可是當(dāng)星隱第一次單手抱起她的時候，她震驚地發(fā)現(xiàn)，那個被所有高等新人類嘲笑“腦子好、身體弱”的星隱是多么的強大，而他的雙手是多么的有力。

    所以，剛成為契約伴侶的那段時間，她天天都在哭。

    星隱為了哄她，天天去買她最喜歡的月亮兔家的蛋糕給她，還安慰她說：“新人類的基因就是如此，就算再弱的新人類在體能方面都是遠勝于舊人類和圣女的，你沒必要拿你的弱點和新人類的優(yōu)點比，你可以拿你的優(yōu)點和新人類的缺點比……”

    她哭戚戚地爬起來看著星隱問：“那你說，圣女有哪些明顯的優(yōu)勢是新人類沒有的？必須有科研結(jié)論的那種！我不要聽‘我覺得’這種哄小孩子的話！”

    星隱一時間愣在那里：“呃……這個……”

    她頓時哭得更慘了。

    后來，星隱將科研的主攻方向換成了圣女，主動申請加入了中央科學(xué)院圣女研究部，還在站穩(wěn)腳后申請了對圣女生理優(yōu)勢方面進行研究。

    可是，縱使那時候的星隱已經(jīng)成為了中央科學(xué)院圣女研究部的副部長，上面也沒有批準(zhǔn)他的請求，而是冷冰冰地回他一句：“你只需要好好研究圣女生育方面的優(yōu)勢就好。”

    想到這里，月閉上了委頓的雙眼。

    不是她不想認(rèn)同。

    是下位者所在的世界就是如此。

    上位者不但要統(tǒng)治你、侮辱你、剝削你，還要同時奪走你所有的驕傲和自豪，讓你找不到自己能夠和對方平起平坐的資本，讓你認(rèn)為自己生來就是下位者，就應(yīng)該趴在地上俯首稱臣。

    她和新人類的關(guān)系，就是這高墻和牢籠，她什么都找不到，無論是她的未來，還是她生而為女的驕傲……

    ·

    雨越來越大。

    玄千兩趁著月又開始陷入發(fā)呆狀態(tài)的空檔，偷偷摸摸找到赤九曲匯合。

    兩人商量著，既然無論如何都干不掉月，不如賭一把大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