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嗎？”

    就在這時，微弱的女聲從床上傳來。

    月伯恍惚間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一滴淚從眼眶滑落，掛在下頜上搖搖欲墜。

    “抱歉。”月伯喑啞著嗓子低聲道，“抱歉，你的身體……”

    “實驗，進行不下去了嗎？”玄千兩問。

    “抱歉……”除了道歉的話語，月伯什么都說不出口。

    “我就知道……”玄千兩呢喃著，“我就知道肯定不會順利的，自從來到這世界，我什么都不順利，這個世界克我，真的特別克我……”

    “抱歉……”

    “算了，就這樣吧，我想曬太陽了?！毙捎昧?cè)了側(cè)頭，望著頭頂刺目的白熾燈發(fā)呆道，“我感覺，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過太陽了……”

    “你沒辦法見太陽，外面的環(huán)境是……”月伯欲言又止。

    “我已經(jīng)，虛弱到，連無菌倉都無法離開了嗎……”玄千兩知道月伯想說什么，“我已經(jīng)虛弱到，這種程度了嗎……”

    “抱歉……”

    “哎，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玄千兩似乎并不意外這樣的結(jié)果，痛苦太久了，她已經(jīng)麻木了，“我有一種隱隱的感覺，感覺這場實驗一定，不會成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感覺，感覺一定會變得很糟……”

    “抱歉……”

    “帶我出去吧……”玄千兩道，“反正也是這樣了，帶我出去吧，我想看看太陽，至少，至少……”

    玄千兩艱難地側(cè)過頭看向月伯：“至少天上的太陽，和我家的是一樣的……”

    月伯說不出話，卻也無法再繼續(xù)拒絕這樣的請求，只能應(yīng)聲起身，命卓曜取來一身類似于太空服的無菌倉服裝，他親手為玄千兩小心翼翼地換上，然后謹慎地將她抱到輪椅上坐下，推著她向外走。

    第九實驗室有很多道門，輪椅每通過一道門，就會發(fā)出“叮一聲響聲，隨后，大門向兩邊打開，前方又是安靜、漫長的白色走廊。

    玄千兩的輪椅不斷地通過大門，她的耳畔不斷地響起“叮”聲，她的眼前一直都是望不到頭的長廊。

    “還要走很久，是嗎？”輪椅上的玄千兩問。

    “嗯?！鄙砗蟮脑虏p聲回答。

    “真遠啊……”玄千兩呢喃道，“總以為快到了，可是，一扇大門打開后，又是另一扇大門需要抵達，雖然是你推著我，但我看都看累了……”

    說著，玄千兩輕咳兩聲，她的胸口不太舒服，這些日子一直呼吸不暢。

    “那還出去嗎？”月伯低頭問。

    “當(dāng)然了?！毙奢p輕仰頭看他道，“都走到這里了，對嗎？”

    “……”月伯重新抬頭，在保持輪椅平穩(wěn)的同時，稍微加快了一些腳程。

    二十分鐘后，兩人終于抵達了地面。

    今天是個大晴天，雖然外面空氣濕冷，但陽光明媚，這對于科都中部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氣。

    在第九實驗室的周圍，是圣女研究部下屬的療養(yǎng)機構(gòu)，這里建造得很早，保留著法蘭西第一共和國時期的建筑風(fēng)格，周圍的樹叢成蔭，林葉茂密，隨著微風(fēng)輕輕搖晃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玄千兩很喜歡這種聲音，這會讓她想起小時候。

    放學(xué)時偶爾會繞道路過武康路，隨便找一個馬路沿坐下，撿起地上掉落的楓葉中最紅的那片在手里一邊搖晃著，然后一邊看著那些外地來的攝影師和游客在那里拍照和凹造型。

    隨著一陣風(fēng)襲來，樹影搖晃，斑駁的光灑在那些大人的身上，構(gòu)成一張漂亮的照片，構(gòu)成一幅愜意的景色，構(gòu)成一個散漫而悠閑的童年的下午生活。

    那時候的自己，又怎么會想到，未來的自己，會在另一個世界，變成這副模樣？

    “好久沒見太陽，眼睛好痛?！毙上乱庾R瞇起了眼睛，回避如此奪目的陽光。

    月伯則伸出手臂，輕輕遮在玄千兩的視線上方，為她擋住直射的陽光。

    “去旁邊一點吧，那邊沒有光。”月伯說著，單手將車子推到了一旁。

    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玄千兩才重新睜開了眼睛，月伯則放下手臂，靜靜地仰頭望著頭頂?shù)钠沛稑溆啊?/br>
    “陽光真好啊……”玄千兩說。

    “嗯?！痹虏畱?yīng)著。

    “你喜歡陽光嗎？”玄千兩問。

    “談不上喜歡或者討厭。”月伯回答。

    “那，你會因為貪戀這樣的陽光，而害怕實驗的進程嗎？”玄千兩又問。

    “……”月伯低下頭，有些意外地看向玄千兩，像是意外她會做出這樣的提問。

    “我覺得累了。”玄千兩道，“累的時候什么都不想思考，會覺得，快點結(jié)束這一切吧，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br>
    月伯沉默片刻道：“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br>
    “不是哦，這就是我，我這個人從小都是這樣。”玄千兩呢喃著道，“我這個人，就是個典型的城市中產(chǎn)，喜歡利用自身的條件、眼界和資源，搞一些合法的投機取巧的事，我在地球的人生，也一直是這么過的。

    為了吃政策紅利，十幾歲就來到上海工作念書的我爺爺，要求我爸爸繼承哈薩克族的身份，才讓我理所當(dāng)然成為了哈薩克族人；

    為了高考加分，我去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去參加游泳集訓(xùn)考國家二級運動員，去搞各種合法加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