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次拍攝時，杜清說完那句“跪下”，又說了幾句臺詞。

    “荀氏，你可知罪？”

    池旭完全是憑本能在回答，“臣妾不曾做過，臣妾便不會認！”

    杜清背了幾句臺詞后，故伎重施，回頭舉手道，“導演，剛剛人物的感情我還沒把握好，可以再來一次嗎？”

    “咔”，攝像機后面的方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杜清被這一眼看得心里有點發(fā)虛，勉強保持鎮(zhèn)定，“導演？我保證，保證這次一定過?！?/br>
    方成圓圓的臉上一絲笑的表情都無，“你從第三次開始就是這么說的?！?/br>
    杜清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

    方成的眼睛冷漠如冰，“既然你把我的戲當成兒戲，那么，從今天起，你就不用來了?！?/br>
    杜清的臉上血色全無，“導演，你開玩笑的吧？這又不是體育，楚王又沒有替補——”

    方成大吼了一聲，“我上次就跟你說過！再有下次你就給我滾！”

    他的胸口不住地起伏，“現在休息。我就讓你看看，楚王到底有沒有替補。老劉，發(fā)通告，我要換主角！”

    所有人都被方成的驚天言論給嚇了一大跳，一部戲中途換演員就已是大忌，更不用說，換的還是男主角。

    不說因此廢掉的樣片，單說耽誤的場地費人工費以及重新選角拍攝就是不小的成本，動輒流失數百上千萬，這要怎么跟投資商去交代？

    劇組里不管是跟杜清有沒有交情的人基本上都上去幫他說好話請方成三思，方成卻像是一頭死倔的驢一樣不肯回頭，口口聲聲道：“老子不管，老子有錢，就是不用他?！?/br>
    拜托，誰不知道劇組里的一筆筆投資都是您老費盡千辛萬苦給拉來的，錢要用在刀刃上。

    那邊亂哄哄地鬧成一團，池旭聽著這吵鬧聲覺得腦子里像是有一萬根針扎一樣，她只聽到了方成那句“休息”。

    拍完了？池旭有點混沌。

    她咬著牙站了起來，一旁的場務妹子立馬躥了過來。

    “池小姐，你的臉色怎么這么白？我送你去休息室吧。”場務妹子上前攙住了她，池旭沒有逞強，笑著說了聲，“謝謝。”

    場務把池旭扶進了公共休息室，想了想，鼓足勇氣去敲衛(wèi)丹婷私人化妝間的門。

    開門的是衛(wèi)丹婷的小助理，場務妹子咬了咬唇，“你，你好，請問你這里有藿香正氣水嗎？池小姐好像中暑了?！?/br>
    頭套還沒拆的衛(wèi)丹婷從助理背后伸出頭來，“片場出什么事了嗎？”

    場務妹子把頭點得雞啄米一般，“導演發(fā)飆了，現在是池小姐她…”

    衛(wèi)丹婷揪緊眉頭，“池小姐怎么了？”

    “她很不舒服的樣子，可是根本沒人照顧她?！?/br>
    等她們跟著場務來到公共休息室的時候，卻發(fā)現池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昏倒在里邊了。

    衛(wèi)丹婷想也不想，立馬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你女人昏倒了。”

    ……

    唐杰英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助理，一直遵循著有事做事沒事看boss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這天，他照舊在財務經理上來交這個月的財務報表時默默觀察著季爻臉上萬年不變的表情。

    隔著一扇拉開的百葉窗，唐杰英還能看到自家boss把報表拍在桌上將經理訓得抬不起頭的模樣。

    不過這也是應該的，前幾個月，星輝的代理人聯合幾個董事一起發(fā)難，那個時候星輝差點就被易主。

    老東家季氏派遣季爻從b市過來處理這件事，季爻以鐵血手段鎮(zhèn)壓了那批拿著東家的工資還想扒掉東家皮的吸血鬼，把星輝的高層清了一大半。

    這個財務經理估計也快了，只是前些日子還沒動他而已。

    唐杰英笑瞇瞇地搓著下巴打著小九九，他護衛(wèi)太子爺登基，怎么說也有從龍之功，日后前程不會太差。無論如何，總比跟著那批只知道吸血的代理人強。

    等財務經理灰溜溜地出去了，唐杰英剛想進總裁辦公室，就看見季爻拿起那個幾乎常年不用的私人手機，接了個電話。

    下一秒鐘，唐杰英就看到季爻臉色大變，隨手披上正裝從辦公室里匆匆跑了出來。

    唐杰英極善察言觀色，立刻取下鑰匙扔給季爻，“老板，車鑰匙！”

    季爻伸手準確接住，腳步頓都沒頓，再然后，唐杰英就聽到了季爻噔噔噔下樓的聲音。

    他的嘴角抽了抽，拜托，少爺，這里是二十八層，你連坐電梯的時間都等不了了嗎？

    得，必須是那個小藝人出事了，唐杰英心想。

    第15章 一五深井冰

    華國的經濟越來越好，c市作為文化中心也日新月異，城市旅游業(yè)越來越繁榮。

    這種情況下，城區(qū)的路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私家車，限號都解決不了的擁堵。

    城區(qū)限速八十，卻連四十碼的速度都不可能開出。

    季爻的運氣還算不錯，路上沒有遇到幾個紅燈。

    即使是這樣，時不時遇到的車流也夠他鬧心了。

    結果一上高架，就遇上了小堵車。

    現在正值中午，是除了上下班車流量的小高峰。

    他把手放在儀表盤上，大開車窗，試圖平復起伏的心情。

    聽到池旭出事，他恨不能即刻打架飛機趕到醫(yī)院，現在卻被堵在高架上。

    一向鎮(zhèn)定的季爻被這交通堵得有點暴躁。

    他那個私人手機叮咚一聲亮起，又有電話打進來。

    季爻偏頭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季秋”沒有伸手去接。

    季秋又鍥而不舍地打了好幾個過來，他卻始終無動于衷。

    最后季秋才轉接到語音信箱，無奈道，“阿遠。”

    季爻沉默地聽著語音信箱里的疲憊女聲，“別跟大家慪氣了，向爺爺前天還跟我問起你了呢?，F在電話里也說不清楚，如果有時間你就回b市一趟吧，媽——”

    還沒聽完，季爻就摁斷了語音，右手重重地砸到儀表盤上，臉上是沉郁的怒火。

    他倒在座椅上深深吐了一口氣，眼睛無意識地往上一瞥，凝住了。

    他伸手輕輕地摸了下車內懸掛著的鑰匙扣，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了溫和的微笑，淺淺的，轉瞬即逝。

    太陽將城市曬得很蒸籠一樣，正午的烈日直直地投在他臉上，把臉烤得guntang。

    曬，悶，季爻卻始終開著窗。

    一輛寶馬車慢慢追了上來，停在了他那輛賓利旁邊。

    車主打開敞篷蓋伸頭沖他大聲地吼了一句：“兄弟，你這輛慕尚不錯啊，哪買的？c市好像不賣吧?！?/br>
    季爻淡淡地撇過頭去。

    頂著一個偌大的太陽墨鏡耍帥的劉以達看見是他身子一僵，原本快要吹出來的口哨也默默咽了回去，“嗨”，他微笑道。

    季爻又把腦袋慢慢地轉了回去。

    劉以達縮了縮身子，“喂，哥們，你去哪呢？最近有沒有空，哥幾個還想再約頓飯呢?！?/br>
    “市中心醫(yī)院，沒空?！奔矩畴S手打開了車載廣播。

    “是嗎？”天真懵懂小綿羊劉以達嘿嘿笑了笑，“趕巧了，我姑父在那當院長?！?/br>
    季爻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起走吧?！?/br>
    小綿羊一臉懵逼地看著他。

    艸艸艸艸艸，少爺，我可是要去接女朋友的啊。

    “你不愿意？”季爻皺著眉看他。

    他的手在儀表盤上敲了敲，似乎在給他時間考慮。

    劉以達頓時覺得自己的頭上懸了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在季爻那強大的不容拒絕的氣場下，無力抵抗的小綿羊還是乖乖認慫了,他苦著臉點頭，“愿意，非常愿意。”

    劉以達都快哭了，嘆著氣給小女友打了個電話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沒有軟萌的妹子了，只剩下這個面癱的漢子了。

    人生啊，你半路遇到的很有可能不是驚喜，而是程咬金。

    等他們開車到醫(yī)院的時候衛(wèi)丹婷一伙人還沒來，因為有劉以達那個電話的緣故，醫(yī)生跟護士已經抬著擔架在外面等著了。

    等過了五六分鐘，季爻才看見衛(wèi)丹婷那輛超級招搖的加長型房車慢慢開了過來。

    率先下車的是衛(wèi)丹婷的一個小助理，她沖著那堆人點了點頭，準確無誤地逮住了白大褂，“醫(yī)生，病人還在車里，我們不敢挪動她，你先上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情況，怎么都弄不醒她?！?/br>
    白大褂點了點頭就鉆了進去，他先是掰開池旭的眼皮看了下，然后又用聽診器測了一會。

    他深鎖著眉頭，回頭掃了車里車外正灼灼地看著他的人一眼，欲言又止。

    由于海拔先天缺陷，劉以達站在季爻的背后使勁往上躥，一邊蹦跶一邊問，“是誰??？怎么了？”

    季爻沉聲道：“醫(yī)生，到底是什么情況。”

    白大褂嘆了一口氣，再次仔細地池旭檢查了一遍。

    然后他才用一種十分糾結的表情看著大家，苦笑著搖頭，眾人的心瞬間被提起。

    “病人有點中暑跡象，加上應該是自身低血糖的緣故，所以昏倒了。不過現在——”

    “現在怎么了？”季爻死死地看著他，拳頭捏得死緊快要爆出青筋。

    “病人應該是睡著了。”

    房車前后一時鴉雀無聲。

    季爻看著躺在場務懷里面色蒼白一直在冒冷汗的池旭，抬頭看了白大褂一眼，“睡覺能睡成這樣？”

    “理論上，在陷入深層睡眠的情況下有可能?！贬t(yī)生也有點搖擺不定，他用力地掐了掐池旭的人中，池旭卻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不應該啊”，醫(yī)生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