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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你是長夜,也是燈火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

    月初第一場雪落下來,溫凜就和應(yīng)朝禹他們?nèi)チ四仙蕉燃俅濉?/br>
    誰也沒料到,出了大事。

    那時節(jié)天然雪量還不夠,雪道上鋪的是人造雪。

    應(yīng)朝禹他們幾個老手玩得瘋,沒兩下就把溫凜帶上了高級雪道,結(jié)果撞到旗門時沒控制住速度,帶著旗子降落傘似地俯沖,一頭栽進(jìn)雪地。

    摔傷頸椎不算,還崴了條腿。

    楊謙南到醫(yī)院的時候,溫凜已經(jīng)被裹得像個木乃伊。

    她剛剛從昏迷中蘇醒,恍恍惚惚見他坐在床頭,跟個幻覺一樣。

    幻覺一開口,她便知道他是真的。

    楊謙南說話毫不客氣,嫌她自找麻煩:“你跟著應(yīng)朝禹瞎蹦跶個什么?”

    溫凜好歹剛受重傷,心里有點委屈:“他說會教我的啊?!?/br>
    楊謙南嗤道:“他那種人哪會仔細(xì)教你,隨口指點兩句就緊顧著自個兒玩?!?/br>
    溫凜說也沒有,“旁邊也請了教練。是我自己沒學(xué)好?!?/br>
    楊謙南無話可說,嘁了聲。

    溫凜小心探出她無法伸縮的脖子,模樣滑稽地問:“你會滑雪嗎?”

    他說沒滑過幾次。

    她開開心心說那下次你陪我一起去,在旁邊教我呀。

    楊謙南真想把她腦子敲開瞧瞧,忍無可忍地譏誚:“你還真有膽,還打算再去?”

    那是2010年冬,她度過人生第一次生死關(guān)頭。

    楊謙南是真的寵她,給她在學(xué)校最近的位置租了間兩居室,配一個家政阿姨做飯打掃,偶爾發(fā)訊息也是噓寒問暖,問脖子好點沒,阿姨做飯合不合口味。溫凜一并都說好。

    只是他很少親自來看她。

    好像端坐床頭照顧人,這事他天生做不來。

    他只會隔著電子信號,隔著通訊磁波,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帶點疏離地關(guān)心,你還好吧?

    她總是把頭點得很滿,說很好,很好了。

    顧璃那會兒幫溫凜瞞著她家里,每天心理壓力非常大,不敢在宿舍多待,生怕接到溫凜她媽的電話。她沒了溫凜又活不下去,隔三差五來公寓蹭飯,美名其曰怕溫凜寂寞。

    吃飽了又翻臉不認(rèn)人,放下筷子就開始罵楊謙南,說:“他什么意思啊,真把你當(dāng)二奶了,找間房子金屋藏嬌就完事了?你沒看到剛才那阿姨看我的眼神,總覺得陰測測的。”

    溫凜說你小聲點,阿姨聽得到的。

    顧璃氣得敲碗:“你就真一點不生氣?。俊?/br>
    溫凜只顧研究那只湯碗,眉眼溫柔地問顧璃:“你看這湯好喝嗎?楊謙南說這個阿姨是江蘇人,江浙菜做得很好的?!?/br>
    顧璃板著臉說::“江浙菜做得好有毛用?你是江浙人,又不一定愛吃江浙菜。我記得你不是喜歡吃辣的嗎?他隨便找個保姆來糊弄你還當(dāng)寶了?!?/br>
    溫凜搖搖頭說不是的,“我現(xiàn)在身體沒養(yǎng)好,醫(yī)生說要忌辛辣,趁機(jī)換換口味。正好他也愛吃江浙菜的。”

    顧璃一翻白眼說:“敢情是他自己愛吃?”

    溫凜好像完全聽不出這是句諷刺,笑瞇瞇地說:“楊謙南嘴挑,他說好的東西不會太差的。”

    顧璃一口魚湯反上胃,從此就不太愛去公寓找溫凜,寧愿自己在宿舍囤兩袋牛角面包,吃糠咽菜也不想理這二缺。

    溫凜也覺得自己挺二缺??墒遣划?dāng)二缺的話,日子就未免過得真寂寞。她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她就這么自娛自樂,一邊養(yǎng)傷,一邊做公司的年終報告,所有學(xué)位都得念,刻苦得不像個病號。

    跨年夜那天,她獎勵自己,很早就睡了。

    其實那是平凡無奇的一年。

    楊謙南坐在應(yīng)朝禹的跨年局里,覺得這群人年年都沒什么兩樣。他依常在角落坐到零點,市區(qū)不知哪里放起了煙花。天幕上霞光映人,聲勢浩大,是市政府批下的煙花表演。

    他多喝了兩口酒,多看了兩眼煙花,頭暈?zāi)垦4搅璩靠煲稽c,心里始終覺得不踏實。于是沒和旁人打聲招呼,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北京冬天零下十度的夜,車窗上都結(jié)霜。他用鑰匙找到自己的車,門鎖唰地一聲彈開,他卻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沒坐上去。

    改攔了輛出租,叫去溫凜的公寓。

    楊謙南統(tǒng)共沒來過幾趟,也是走到樓道口,才發(fā)覺自己沒留一串備用鑰匙。

    她學(xué)校這一片就沒什么像樣的樓盤,這棟公寓樓零幾年建起來,已經(jīng)顯舊。

    過道的墻漆面粗礪,他靠上去給溫凜打電話。

    楊謙南打電話從不狂轟濫炸,都是打一個,響幾下沒人接就按掉,過十分鐘再碰運氣似的打一個。不為吵醒她,就為看看她有沒有正好起夜。

    要是沒有,他就走。

    溫凜開門的時候,他正第一萬次想走。

    她應(yīng)該還是被吵醒的,但一點脾氣都沒有,局促地扯扯肩上的睡衣,說:“你干嘛呀?大半夜不打一聲招呼過來,我要是沒醒呢,沒醒怎么辦?”

    楊謙南心道沒醒他當(dāng)然就掉頭走了。

    可他什么也沒說,把手機(jī)揣進(jìn)褲兜里,慢慢側(cè)過來。

    深冬歲馀的樓道里,楊謙南也不知站了多久,修長身量背對寒夜,斜倚在窗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拓。他勾勾嘴角,說:“我這兩天沒什么事,正好過來看看你?!?/br>
    溫凜眼底波光粼粼,泛起狡黠笑意:“我這兩天也沒什么事,就在想,你會不會來看看我?!?/br>
    她的眼睛在夜里可真亮,像融了兩條清溪在里頭。

    楊謙南望著這雙眼,長吸了一口氣,僵冷四肢好像在須臾間通體舒泰。

    他心里想,這趟來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那章寫出來之后感覺意見挺大的。

    怎么說呢,翻回去第一章,他們倆從相遇那天起,就不是什么意外,不是什么電光石火浪漫戀愛。

    誰愛上一個人,不考慮對方的長相性格家境啊……

    一開始大家都是這些元素堆砌起來的一個符號。

    相處久了之后,這些符號才被慢慢剝掉。

    你就是你了。

    再壞脾氣,我也在你手掌心的。

    2011年了。一個新的開始。

    第33章

    顧璃再一次來公寓的時候, 魚湯已經(jīng)不是溫凜一個人在喝, 而是有人在喂了。只不過不是楊謙南喂溫凜,而是溫凜盛滿一小碗, 拿勺舀到楊謙南嘴邊,眼眸里桃枝斜逸:“要不要我喂你呀?”

    幸好楊謙南沒真的喝下去那一口,不然顧璃可能會被這股喧囂的春風(fēng)刮跑。

    她來之前早就有所耳聞,溫凜整個元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和楊謙南一起窩在他們的愛巢里,天天玩賭博軟件。她偶爾打來一個電話,溫凜接起來第一句永遠(yuǎn)是“你等一下啊,我打完這一局”。顧璃勸她出來走走, 說你成天悶在家里, 都在干嘛啊?溫凜總是閃爍其詞,說都不太健康,你要聽嗎?

    顧璃氣得七竅生煙——想溫凜從前,溫良恭儉,年年拿國家獎學(xué)金的人,就這樣跟著楊謙南一起成天黃賭毒,他午夜夢回, 良心不會痛嗎?

    但來的這一天她有求于人,氣焰先短一截,只能一忍再忍,等他倆演完這出郎情妾意再說。

    “……咳。”顧璃終于等得不耐煩,敲敲大門。

    溫凜脖子上還戴著頸托, 只有一雙眸子轉(zhuǎn)過來,居然還挺驚喜:“璃璃,你來啦。你晚飯吃了嗎,要不要一起來吃點?”

    顧璃頭搖似撥浪鼓,說不用不用,我就是來……抄個作業(yè)。

    她從包里抽出一沓a4紙,強自鎮(zhèn)定:“凜凜你傳播理論的作業(yè)寫完了嗎?”

    溫凜說寫完了,然后側(cè)過身子,去夠沙發(fā)上的包。

    楊謙南擋住她肩膀,把人柔柔推回去,說:“我來?!苯又醋“鼛?,順順利利幫她整個拎了過來,放她腿上。溫凜包著個頸托,微笑著瞄他一眼,然后弧度僵硬地低頭翻找。

    找出來,她縱覽了一遍,問:“你哪道題不會?”

    顧璃像地下黨接頭似的,鬼鬼祟祟避開楊謙南,拿著她那一份過去對答案。

    她們倆湊一塊兒講題,像兩個高中小姑娘。楊謙南就在一邊,游手好閑地點一根煙,望望風(fēng)景。

    餐桌正對著窗,從公寓樓望出去,能鳥瞰不遠(yuǎn)處的r大校園。倚湖的那一幢就是溫凜她們的學(xué)院樓,用紅色楷體字書“新聞與傳播學(xué)院”七個大字,沒在傍晚時分的昏暗天色中。

    楊謙南磕了磕煙灰,桌上攤著她們的作業(yè)紙,他隨手拿起一張看,對著念:“舉一個高語境的例子——今夜月色很美?”

    顧璃才發(fā)現(xiàn)他拿的是她做了一半的作業(yè),羞憤道:“那是我的!”

    楊謙南暢懷地笑,繼續(xù)念:“在高語境下等于……我愛你?!?/br>
    “啊——!”顧璃咆哮著奪走了她的作業(yè),抱在胸前,“你沒事?lián)屓俗鳂I(yè)干嘛?!”

    楊謙南當(dāng)她是空氣,涎皮賴臉靠到溫凜肩上:“你們新聞系平時就學(xué)這些?”

    溫凜無語地嗔怪:“你姑父是我們院長,我們學(xué)什么你還不清楚嗎?”

    “哦——”楊謙南從口袋里抽出個手機(jī),通訊錄從l往下翻,說,“那要不要我打電話喊他來,幫你們輔導(dǎo)一下作業(yè)。”

    溫凜蹙起眉,一陣好笑,又怕他真做出這事來,作勢搶他的手機(jī):“你別鬧了!”

    楊謙南輕易躲開,真撥出去一個電話,貼在耳邊,“一家人嘛,幫個忙應(yīng)該的?!?/br>
    她終于受不了,把他撲在沙發(fā)上,掛掉他的電話。楊謙南絲毫不抵抗,順從地被她壓著,笑得以拳掩口,一連串咳嗽。溫凜看著他,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手慢慢地垂下來,“你少抽點煙吧。北京冬天這么干,你最近咳嗽越來越厲害了。”

    楊謙南把她攬進(jìn)懷,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指節(jié),眼梢輕佻地吊起,“喲,小姑娘現(xiàn)在厲害了,連煙都不讓抽了?!彼匀魺o人地貼著她的耳垂,微熱的氣息沿著她頸際溜下去,“怎么管這么嚴(yán)呢,嗯?”

    他倆對視那模樣,顧璃這輩子也忘不了。

    從此之后溫凜問她到底為什么那么討厭楊謙南,顧璃都會想起這個場景,皺著眉說,因為我知道,楊謙南是真的愛你的。可是他這個人就只能做到這了。你恨嗎,氣嗎,罵他一萬遍也沒用。他骨子里是那副死樣子,天生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必須得承認(rèn),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命好到,連愛都不太需要。

    可是溫凜卻覺得,這怪不了楊謙南。

    在愛她這件事上,他或許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

    只是他的方式看起來,總是不太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