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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你是長夜,也是燈火在線閱讀 - 第48節(jié)

第48節(jié)

    他倆直到最后都不太對付。

    溫凜牽著他的手出去,沿著什剎海散步。

    夜已深了,溫度降到零下,說話都呵出一口白氣。那些從未見過的荷花沉在水底,不知是怎樣度過一個又一個凜冬。

    溫凜好似心血來潮,說:“楊謙南,我們?nèi)ト毡就姘?。?/br>
    “去干嘛?”

    “我想去北海道滑雪?!?/br>
    他笑起來:“你還真是摔不怕?!?/br>
    溫凜也笑,說:“誰說不怕。摔過才知道有多疼,所以我會保護(hù)好自己,不會讓自己再摔一次了?!?/br>
    “再摔一次,誰知道還有沒有命在?!?/br>
    她抬頭,眺望著十二月末,漫長無盡的夜。

    第43章

    2012是個閏年, 好像注定要漫長一些。

    午夜的鐘聲敲過,鐘惟的消息發(fā)到溫凜的手機(jī)上,問她:“怎么走了?”

    溫凜回:“我?guī)钪t南來聽了。”

    鐘惟讀著這句寓意豐富的話, 嫣然一笑。她二十三歲的時候遭遇劈腿, 恨不能戳瞎對方的眼睛,可是溫凜這個小姑娘今年才剛二十三,卻好像天生溫順無棱角, 說她帶楊謙南來聽live, 怕你們見面尷尬,所以提前離場了。

    ——“你不是說這首歌俗氣嗎,怎么還是唱了?”溫凜若無其事地問道。

    “欠你的。”她答。

    畢竟她曾給過她,最初的傷心。

    后來她卻給了她, 最后的勇氣。

    可是傷心和勇氣,好像都不值一提。

    溫凜在凜冽寒風(fēng)中轉(zhuǎn)身,問楊謙南要煙。他張開雙臂任她搜刮, 說:“沒帶?!?/br>
    她怔怔的, 又失落, 又覺得荒謬。

    楊謙南刻意哄她:“我們凜凜生日是不是又快到了?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我沒什么想要的。”她說。

    “真不要?”

    “不要?!?/br>
    楊謙南手摸進(jìn)她的外套,她后腰上像敷了個冰袋子,隔著一層毛衣也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涼意。他食指故意撥開針織毛衣稀疏的絨線, 淺淺點(diǎn)在她腰上, 蔫壞地引誘:“要還是不要?”

    溫凜不開口,一會兒笑一會兒躲,回避這個問題。

    可她越是回避, 楊謙南就越耿耿于懷。

    他們?nèi)ト毡镜男谐淘诙履?,那時已經(jīng)很接近她的生日。有一天他們住在高野山的寺廟里,他好像故意挑這佛門凈地,故技重施,摸進(jìn)她睡裙里頭,逼問:“想好要什么禮物了沒?”

    溫凜果然一下蹙了眉。

    她是很恪守清規(guī)的人,全身僵直,為難地推拒:“你怎么突然執(zhí)著這個?過生日不就是個形式,沒禮物也不要緊。我真沒什么想要的?!?/br>
    大雪壓上竹稍,寺廟的禪房里燃一盅暖香,焚著清涼。楊謙南把她緊扣在懷,頭埋在她肩窩里說:“明年你生日只能在外面過?!彼鋈灰恍?,心血來潮似地問,“要我去陪你么?到時候去陪你?!?/br>
    “還不一定能出去呢。”她避重就輕,垂眸道,“我看孟瀟瀟她們都拿到offer了,我這邊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明年估計只能在北京陪你過了?!?/br>
    溫凜神經(jīng)質(zhì)地起身,說:“現(xiàn)在幾點(diǎn)?美國應(yīng)該到上班時間了吧。”她打開筆記本電腦,敲了行郵箱密碼,滾輪在一排已閱郵件間滑來滑去,自言自語,“……gmail是不是又被屏蔽了?”

    她這焦慮情緒讓他只能暫時拋開其他,千篇一律地安慰她,你怕什么,連你都沒學(xué)上,那些學(xué)校打算招誰?

    突然,一聲郵件提示音截斷了他的話。

    楊謙南半躺在榻榻米上,遠(yuǎn)遠(yuǎn)覷去一眼:是她最想去的那個學(xué)校。

    他只需要讀一個“gratulations”的開頭,就能猜到全篇——

    她要走了。

    許多事情即使再后知后覺,也會在發(fā)生前給他預(yù)感。

    溫凜卻端正地跽坐在條案前,一字一句地,認(rèn)認(rèn)真真地讀完整封郵件,接著長舒一口氣,如同迎接命運(yùn)對自己的宣判一般,閉上眼,慢慢合上電腦。

    她的背影定定的,久久沒有轉(zhuǎn)身。

    楊謙南在身后貌似輕松地揶揄:“怎么了,被錄了還不開心?!?/br>
    溫凜獨(dú)自靜了幾秒,好像收拾好了情緒,回頭開口,卻是輕輕柔柔的一聲——

    “我們什么時候去滑雪?”

    那個場景里,他們只隔了一兩米??墒撬聫R古舊的木房,棕褐色的窗欞上掛著繪馬板,紅繩一吹便吹散了許多心愿,他覺得許多心愿,恐怕也都消逝在這一兩米的距離里。

    他裝作自然地笑笑,說明天吧。

    日本是真正的雪國,從大阪到北海道,列車所經(jīng)的野林,隨處可作雪場。

    這里的冬天幾乎天天下雪,可溫凜見到半人高的積雪,再也沒了當(dāng)初在京城第一次見到雪的激動。她現(xiàn)在身體也沒從前好,許多時候需要纜車代步,滑兩天雪下來,累得在去機(jī)場的車?yán)锞吞稍谒壬纤?/br>
    楊謙南把手機(jī)遞給她,說微信總是跳出來。

    溫凜迷迷糊糊點(diǎn)開來看,發(fā)現(xiàn)是應(yīng)朝禹,問她玩得怎么樣。她笑著和他聊了一會兒。到了機(jī)場,楊謙南去辦登機(jī)手續(xù),她就坐在候機(jī)大廳,和應(yīng)朝禹交換滑雪心得。他說他過兩天要去瑞士,那里滑起來更帶感,溫凜說:“那還是算了。我這輩子很難再敢和你一起上雪場了?!?/br>
    應(yīng)朝禹沒心沒肺地發(fā)了一串大笑過來。

    手機(jī)突然一響,是微博客戶端的推送,系統(tǒng)提示她漲了一個新粉絲。

    溫凜的微博是私人號,不太發(fā)東西,除了熟人偶爾互加,幾乎不漲粉。她奇怪地點(diǎn)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居然是個幾十萬粉絲的時尚博主。

    她在新媒體這一行混久了,見到這類賬號,第一反應(yīng)是以為對方是找她談合作,習(xí)慣性加了個關(guān)注。首頁一刷,刷出對方的許多動態(tài)。

    微博客戶端有個特點(diǎn),新關(guān)注人的動態(tài)第一次在首頁顯示,會一直顯示到很久以前。她一目十行刷到最底下,戳到一張照片。

    對方的動態(tài)幾乎每條都附九張照片,每張都大同小異。她戳到的那一張,是和一個國產(chǎn)品牌合作的宣傳照。身材姣好的女孩穿著現(xiàn)代改良旗袍,在大使館前拍了一組街拍,有一個角度她俯身,能看見她衣領(lǐng)里,一枚精巧剔透的玉佛。

    她永遠(yuǎn)也忘不掉那塊玉的樣子。

    溫凜放大了觀察仔細(xì),比自己想象中更鎮(zhèn)定,去看了眼對方的賬號。

    果然,她們倆的共同好友里,有應(yīng)朝禹和葉騫。楊謙南從來不用這些社交軟件,所以無跡可尋。

    她關(guān)掉手機(jī),環(huán)顧機(jī)場。

    楊謙南手里拿著登機(jī)牌,正靠在一塊導(dǎo)覽牌上打電話。他這趟陪她出來玩,推了許多公事,上機(jī)前得趁這段空閑,把可能找上他的事情料理完。

    她這段時間,其實(shí)處理了很多東西。把畢業(yè)后用不著的資料書、電子產(chǎn)品送給仇燁;托緒康白看好了上海的房子,春節(jié)回去簽定了約,房產(chǎn)證上名字寫的是她父母;賣了一部分閑置的奢侈品,讓顧璃挑去了幾只……

    只有楊謙南,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她為他做。

    離開了她,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可能都會不習(xí)慣。只有他,她走之后,也許會很快適應(yīng)沒有她的日子。

    溫凜忽然覺得,是時候了。

    很奇怪。她明明沒有這個資格的,可是還是在這個瞬間,自作多情地放下了心。

    大雪令航班延誤。楊謙南陪她等候到深夜,溫凜安安靜靜地躺在他身上,她穿著件大圓領(lǐng)的橘色毛衣,像只懶散的橘貓,趴在他腿上。這領(lǐng)子睡著的時候會掉一半下來,露出里面的透明肩帶,他時不時就要幫她往上拽個一截,蓋住她柔潤的肩膀。

    不知是第幾次的時候,溫凜醒了過來。

    她剛醒來時眸色迷蒙,眼里有她不自知的瀲滟。

    可這個狀態(tài)很少見地,沒有轉(zhuǎn)變。

    楊謙南問:“怎么了?”

    溫凜茫然道:“嗯?怎么了?”

    她不知道,從前她睡夢中醒來,和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會習(xí)慣性地笑一下??蛇@次沒有。

    楊謙南挪開視線,不自在地說:“沒什么。”

    她卻宛若被這個雪天靜止,沒有起身,也沒有繼續(xù)睡。

    他聽到她用很輕的,宛若試探的語氣,說——“楊謙南,我們分開吧?!?/br>
    楊謙南虛晃了晃,好像剛醒來的人是他。

    他笑著摸了摸她在他腿上壓紅的臉頰,說:“又哪不滿意了,嗯?”

    可她依然沒有笑。

    她低聲道,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口氣平靜得,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預(yù)謀。從相遇,一步步向他走來,最終策劃一場漫長的離別,都是一場虛假的戲。

    登機(jī)信號由紅轉(zhuǎn)綠,人潮像蝗蟻般涌到登機(jī)口。

    楊謙南花一整個航程的時間,回憶他和她的這一程。到底是什么時候,她打定了主意離開他?是她接到錄取通知的時候,還是更早,葉蕙欣回國的時候,他帶她去傅籌婚禮的時候……還是說,從一開始她靠近他的那一秒,就為這段航程劃定了期限。

    飛機(jī)在北京降落。

    三月一日晨,北京也下起了雨,天氣預(yù)報稱夜里將有小雪。

    他們的座位還挨在一起,卻形同陌路。封閉的機(jī)艙好像能讓這段感情永遠(yuǎn)保溫,可是艙門輕啟,天光大亮,一切都要繼續(xù)。他從轉(zhuǎn)盤上取下兩個人的行李,下意識地疊在行李車上,溫凜把她的旅行箱卸下來,匆匆看了他一眼,默然離開。

    他在這一刻才恍然意識到,她要走了,從此以后,不會回來了。

    溫凜面朝茫茫細(xì)雨,越來越快地飛奔出去,聽到他在身后恍恍惚惚地喊,“溫凜?凜凜——!”她一直沒有回頭。

    楊謙南回過神來,踢了一腳行李車,箱子滾落一地。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那天雨中相遇,她對他說,接下來就不順路了,他說無妨,執(zhí)意要送。

    初識的小姑娘坐立難安,說:“雨還要下一陣呢,你也不能一直送我?!?/br>
    他的笑容如雨絲般抽開,說:“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你怎么知道不能呢,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