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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封刀在線閱讀 - 第80節(jié)

第80節(jié)

    “端清?”沈無端眉頭一皺,“他……帶了外人?”

    端清夫婦與沈無端相交多年,早有自由出入洞冥谷內(nèi)的權(quán)利,除了禁地和重要會處,其他地方都大可去得,沒道理會留在死人林等著。

    除非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同路的那個人,甚至不能算百鬼門的朋友。

    楚惜微沉聲問道:“道長身邊還有何人?”

    “有一個藍(lán)衫女人隨行。”二娘仔細(xì)回想了一遍,“年歲不輕,腰佩彎刀,行路身法詭譎,內(nèi)息幾不可聞,是個罕見的高手?!?/br>
    楚惜微皺了皺眉,倒是沈無端出聲問道:“那個女人……刀上可懸了金鈴,發(fā)上是否有三支月牙簪?”

    二娘道:“如老主人所言。”

    楚惜微問道:“義父認(rèn)得?”

    沈無端道:“她是趙冰蛾?!?/br>
    第106章 遠(yuǎn)道

    玄素是被一記核桃砸醒的。

    葉浮生離開房間的時候,他雖然正打坐練氣,但并非對周遭毫無察覺,只是出于尊重并沒有去跟蹤,沒想到過了個把時辰,就等到了這樣的回禮。

    核桃是從窗口縫隙砸進(jìn)來,外面的樹枝卻已停止顫動,可見那人輕功之高幾乎如風(fēng)掠過??戳艘谎凼焖闹x離,玄素?fù)炱鸷颂覍⑵淠箝_,里面藏著一張字條:帶上端衡長老,速至城南柳河,有無相寺中線索。

    他不認(rèn)得這字跡,卻看到了核桃殼里的一片葉子。

    心里一定,玄素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影子悄然離開房間,在走廊上無聲走過,也不敲門,并指在門縫上一撥,端衡的房門就被他打開。

    回身接下一掌,玄素豎起指頭在唇邊“噓”了一聲,見端衡皺著眉頭撤招,就趕緊把字條和樹葉都遞了過去。

    “故弄玄虛……”端衡輕嗤了一聲,卻還是展開字條閱過,眉頭擰起。

    玄素輕功不弱,端衡身法也好,兩人從窗口躍了下去,借著樹蔭遮蔽向南而去。

    柳河在城南郊外,周圍生長了許多柳樹,草木繁茂,流水潺潺,自然也多蛇蟲鼠蟻,少了人跡居住。

    可今天晚上,這里注定要熱鬧了。

    葉浮生倚在一棵柳樹上,雙臂環(huán)抱,閉著眼假寐,腳邊癱著團(tuán)rou。

    不像個能直立行走的人,只如一團(tuán)爛泥似的人。

    他將這和尚從明燭賭坊拖到這里,先拿隨身攜帶的好藥給他處理了傷口,甚至還渡了一道精純內(nèi)力護(hù)住對方心脈,這才開始問話。

    約莫是他笑容溫和動作輕柔,就像個慈悲為懷的菩薩,這曾經(jīng)刀口舔血的假和尚自然也不把他當(dāng)回事,信口就是胡謅。

    一通胡說八道結(jié)束了,葉浮生才動了手。

    他臉上還帶著笑,眼神卻仿佛被刀尖戳破的窗紙,撕裂了虛偽和假裝,透出冷厲的鋒芒,色澤偏淡的嘴角勾成一道要命的鉤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勾命。

    這要真是個菩薩,也是面善心寒的鬼菩薩。

    葉浮生道:“你身上有般若花刺青,看起來起碼已在皮rou上刻了五年,從皮爛到心,就是沒個人樣。”

    他說話間一指點(diǎn)在對方肩膀上,驚雷指力一摧,經(jīng)脈里就似炸開火雷,和尚差點(diǎn)就慘叫出聲,結(jié)果被一塊石頭堵住嘴,差點(diǎn)磕碎了牙。

    左臂經(jīng)脈寸寸斷裂,葉浮生拿下帶著血水的石塊,笑著道:“我今天脾氣不好耐心欠奉,尤其討厭葬魂宮的狗,只愿意聽想聽的人話,大師想好再說?!?/br>
    掠影作為天子暗衛(wèi),常年做暗探刑獄之類的陰私事情,那些個逼供手段不管入不入流,葉浮生都了若指掌,哪怕現(xiàn)在沒有大內(nèi)諸般刑具,他也能叫一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黃花鎮(zhèn)那一場逼供,他本顧及楚惜微不愿叫那人見這些腌臜事情,卻沒想到楚惜微的手段已不遜于他。一念及此,葉浮生心情更壞三分,手指落在假和尚左膝上,卻是一記“拈花”的手勢。

    “你在葬魂宮身居何職?來無相寺有什么目的?又在無相寺里是何地位?”

    假和尚額頭冷汗涔涔,哆嗦著嘴唇卻一個字不吐。

    比蚌殼還硬的嘴,難怪能跟盈袖耗了這些時日,畢竟后者想要情報就得留手一線,比不得葉浮生心狠手毒。

    哪怕是千年王八萬年龜,摔碎了硬殼還愁踩不到軟rou?

    他平時吊兒郎當(dāng)像個好說話的鄰家叔兄,可對這些背后陰謀的小人實(shí)在沒什么慈悲可言。

    石塊又堵了回去,那只手在膝蓋上一沉一提,將整塊髕骨生生從關(guān)節(jié)處脫出,內(nèi)力在其中一震,哪怕皮rou還玩好,膝蓋卻已粉碎無處著力。

    斷骨之痛撕心裂肺,葉浮生也捏起了他一只手掌,笑問:“這次發(fā)帖召開武林大會,究竟是不是色見方丈的意思?你們在各大門派安插了多少暗樁?這次大費(fèi)周章又是圖個什么?”

    假和尚眼珠暴突,像被活剮鱗片的魚一樣瞪著他,喃喃道:“殺了我……”

    “呵,落在你們手上的人可有如此輕松解脫嗎?都是泥潭里掙扎的臭蟲,裝什么鐵骨錚錚的英雄?”葉浮生用力一扯,拔下片帶血絲的指甲,“你說出來,我叫你痛快去死;你不說,我讓你痛苦地活?!?/br>
    等到玄素和端衡來到這里,刑訊已經(jīng)結(jié)束。

    假和尚全身經(jīng)脈俱斷,內(nèi)功也被廢了,身上多處骨裂,右手還被拔了五片指甲。

    葉浮生問話很拿捏技巧與時機(jī),并不一味倚靠酷刑,而是每每在其心神失守之際先拋出自己已有揣度的問題敲開心門,再從只言片語中旁敲側(cè)擊,把所有的細(xì)枝末節(jié)都組合起來,通過反復(fù)詢問觀察真?zhèn)危饤壛藫诫s其中的假話,留下自己想要的情報。

    見玄素和端衡到了,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將去明燭賭坊打探情報的事情說了,只隱去暗羽的部分,簡單扼要卻直擊重點(diǎn)。

    明燭賭坊之名雖不傳于明面上,卻在暗地里舉足輕重,哪怕太上宮也有所耳聞。端衡雖然在小事上跟他過不去,大事方面從不含糊,確定了葉浮生此言不虛,便仔細(xì)去看假和尚的面容,道:“我認(rèn)得這張臉,這是色見方丈的大弟子恒和,現(xiàn)任無相寺西堂,據(jù)說是自小出家。”

    葉浮生一挑眉,伸手在假和尚臉上摸了摸,笑了:“臉是這張臉,人非這個人。葬魂宮白虎殿主蕭艷骨最善易容之術(shù),男女老少諸般色相于她都是信手拈來,尤其以人皮制作的面具栩栩如生,這張臉該是被她活剝下來移在了此人面上,天衣無縫?!?/br>
    玄素面色一寒,此等辣手之事讓初出江湖的他實(shí)在有些不適應(yīng),恨不能抬手了結(jié)此人,替那慘死的恒和討個公道。

    挪開眼睛平復(fù)胸中怒氣,玄素問道:“看浮生的樣子,似已有謀劃了。”

    他年歲少于葉浮生,入門卻比之早,占了個師兄名號,然而葉浮生為人處世都有老練之風(fēng),玄素一聲“師弟”是怎么也喊不出口,索性喚其名字,平心相交。

    “云舒高估了?!比~浮生搖搖頭,指著這假和尚道,“此人乃葬魂宮五毒衛(wèi)里的‘天蛛’中人,專于潛伏刺探之事,受朱雀殿主步雪遙所管。此番他受命頂替恒和潛入無相寺,在色見方丈身邊施展手腳,暗中偷換寺內(nèi)人手,將主于暗殺的‘百足’帶入了無相寺?!?/br>
    端衡臉色一變:“這么大的動作,寺內(nèi)難道無人察覺?”

    “無相寺人口眾多,他們又從年前就開始謀劃此事,隔三差五偷梁換柱,頗具‘潤物細(xì)無聲’之道……何況色見方丈受制,西佛又多年閉關(guān)不出,只要遮掩得好,消息自然就隱下了?!比~浮生閉了閉眼,“何況這次動作,葬魂宮是從犯,還有主謀?!?/br>
    玄素一怔:“主謀?”

    “蒼天要下雨,北邊先起風(fēng)?!比~浮生話說得隱晦,端衡卻立時明白過來了。

    一手按住玄素,端衡有些渾濁的老眼里閃過精光:“楚淵竟敢?”

    “已是風(fēng)口浪尖,成敗之間云泥之別,何所謂敢不敢?”葉浮生道,“此人便是來此與楚淵暗衛(wèi)接頭,只是被地頭蛇盯上才泄露了情況。不過這番節(jié)外生枝,無論楚淵還是赫連御都該得到風(fēng)聲,后續(xù)的安排自然也做調(diào)整,從他口中得知的計(jì)劃當(dāng)是無用了?!?/br>
    玄素眉頭緊皺;“既然如此,我們當(dāng)將此事盡快昭告武林同道,防備葬魂宮的陷阱!”

    端衡搖搖頭:“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要在短時間內(nèi)通知他們談何容易?一個不小心打草驚蛇,恐怕會使惡獸發(fā)狂,后果更不堪設(shè)想?!?/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許多門派弟子進(jìn)了問禪山,我們現(xiàn)在跑路雖來得及,但要想把他們撈出來就免不得裝一回傻深入虎xue,伺機(jī)聯(lián)絡(luò)各門派管事,暗中清查暗樁,還要設(shè)法與色見方丈、色空禪師相見謀劃?!比~浮生掀起眼,“不過似這般黑手,都喜歡雙管而下才保險……比如設(shè)甕在前,再斷后路?!?/br>
    武林大會召開,各門派精銳半數(shù)已出,正是內(nèi)虛之時。

    玄素臉色大變,端衡冷下眼神,道:“我會動用暗渠把情報和此人帶回太上宮,請端清師兄設(shè)法暗通各門派留守者當(dāng)心山門,準(zhǔn)備后路?!?/br>
    葉浮生輕輕松了口氣。

    端衡身為長老,自然不可離開客棧太久,提起這假和尚就向來處趕去,想來是要趁夜做下安排了。

    徒剩玄素留在葉浮生身邊,年輕道長目光低垂,臉上神色淡淡,看著就有些郁郁寡歡。

    左右睡不著,葉浮生一邊帶著他往回走,一邊問道:“聽到這等陰私算計(jì),覺得不爽利?”

    玄素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山之前,端清師叔曾對我言‘紅塵十萬八千里,一步一傷是江湖’,讓我不可掉以輕心,也不可枉動理念……那時候我就覺得,江湖是個危險之地?!?/br>
    “刀光劍影,愛恨情仇,自然是危險的?!比~浮生一笑,“然而曇花開于暮夜,絕唱起于末路,世間多少傳說都在九死一生里譜就。美人如花,江山如畫;恩仇一笑,濁酒一壺……江湖之險在于人心,江湖之美在于人情?!?/br>
    玄素看著他:“可再美的江湖,于腥風(fēng)血雨里走過之后,就不會厭倦嗎?”

    “當(dāng)然會厭倦,但人生何處不江湖?”葉浮生的手摩挲著刀柄,“曾經(jīng)我?guī)熞卜獾锻穗[、結(jié)廬為家,可最終也死在江湖?!?/br>
    玄素皺了皺眉。

    “都說江湖是一個三丈紅臺,唱著一折折悲歡離合的戲,等曲終人散就罷了。”葉浮生看向他,“可我覺得,江湖就是一條路,曲直起伏,風(fēng)雨同行?!?/br>
    這條路回環(huán)曲折,遍生鮮花與荊棘,有齊頭并進(jìn)的大道,也有踽踽獨(dú)行的小徑,間或高山流水生出豪情,亦或深澗低谷徘徊不定。很多人都沒能走到結(jié)局,要么半途而廢,要么誤入歧途,或者永遠(yuǎn)留在了某個山隘轉(zhuǎn)彎處。

    各人自有心情緣法,進(jìn)與退無可指摘,但人還活著一天,就得走下去。

    “背負(fù)這么多東西走江湖路,不累嗎?”玄素聽懂了他話中隱意,不禁問道。

    “當(dāng)然累啊?!比~浮生笑了笑,“可真當(dāng)我把背上的東西放下,又覺得自己輕若無物,還是得背上這些繼續(xù)走下去,免得被一陣風(fēng)吹去天涯海角,再也無根無著。”

    無所謂厭倦與喜惡,人生于天地,就當(dāng)負(fù)重遠(yuǎn)行。

    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有恩仇對錯,有大義小情。

    諸般種種之于外人眾口紛紜,只有自己了然于心,愿意背著它踏過千山萬水,披荊斬棘。

    都說我心安處為故鄉(xiāng),實(shí)則腳踏實(shí)地走過的每一步,已是歸途。

    葉浮生雙手枕在腦后,嘴里叼著一根草莖,在夜路里邊行邊哼唱一首小曲——

    “紅塵路迢迢,浮沉逐浪濤,少年方惜英雄老,又嘆紅顏遺晚照;壯志欲凌霄,三千愁絲繞,不問恩仇知多少,俠骨柔腸兩肩挑。酒正好,風(fēng)逍遙,翻覆云雨皆談笑;情字澆,義氣嘯,肝膽付于一劍掃!一曲罷了,萬仞遠(yuǎn)道,誰人與我生死交,任他風(fēng)雨任瀟瀟……”

    第107章 無相

    兩日之后,葉浮生一行終于趕到了問禪山。

    那假和尚已經(jīng)被端衡安排了弟子秘密送回太上宮,在外人面前只道那兩人水土不服暫且留下休憩,便催促著趕路莫要誤了大會日程。

    恒遠(yuǎn)對此不曾置喙,就連性格桀驁些的恒明也沒有去插手太上宮內(nèi)部的事情。等到一行人上路之后,端衡狀似尋常地與這二人談起武林大會的諸般安排,間或詢問幾句色見方丈和色空禪師的近況聊表關(guān)懷,讓身后的葉浮生頗覺這老頭有幾分情報探子的天賦。

    無論演戲還是真心,兩人對端衡的問題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尤其是看似溫和的恒遠(yuǎn),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引開重要話題,一番談話下來,以葉浮生的耳力也沒從中抓出什么明顯的破綻來。

    他一路走馬觀花,目光偶爾在恒遠(yuǎn)身上打個轉(zhuǎn),又在那年輕僧人轉(zhuǎn)頭之前別開視線,去看過路邊草木土石。

    越往問禪山走,沿途的人就越多。除了因武林大會蜂擁而至的三教九流,還有周遭村鎮(zhèn)的百姓也在路邊擺了茶攤飯食,從這些過路的江湖人手里賺個三瓜兩棗,為一家人的生計(jì)增添點(diǎn)進(jìn)項(xiàng)。

    山下多是看熱鬧的小幫派,真正要參會的人要么已入山門,要么就是正在前往無相寺的山路上。

    恒明、恒遠(yuǎn)帶著太上宮一行人從正門入,門口站著數(shù)名知客僧,有條不紊地接待著前來的各門派人士向內(nèi)走,見到他們來了,便有個老僧迎上來,合掌行禮,先向端衡問了好,才對恒明二人道:“兩位師兄,方丈有言,讓你二人回寺之后速去見他?!?/br>
    恒明點(diǎn)了頭,恒遠(yuǎn)合掌笑道:“那就請師弟替我們招待好貴客?!?/br>
    他和恒明雖然年輕,卻比之早入山門,老僧便道:“是我等分內(nèi)之事,師兄且去吧?!?/br>
    兩人走后,老僧又合掌念了句佛號,道:“請端衡長老帶眾道友隨我先到左廂房安頓吧?!?/br>
    此番武林大會聲勢浩大,寺內(nèi)說是人滿為患也不為過,無相寺里除卻高僧禪院、藏經(jīng)閣和清凈塔林,便是連云水堂也暫改了居處。葉浮生他們一路從前殿走向后院,不知多少武林人士行走其間,途徑大廣場時還聽見了喧鬧之聲,放眼一看,卻是有人動武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