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都看向她，但并沒有人表達什么商務(wù)交往中應(yīng)有的客氣的熱情。氣氛一時變得有點微妙，祝小拾在楚瀟走近時一瞪，輕說：“你怎么把腓腓直接拿出來說？還拉得到投資嗎？！”

    雖然次元撕裂已有五年，但人類和妖族還沒有親近到可以展開這樣的合作吧？！

    楚瀟笑笑，也將聲音壓低：“他們不在意這些，只是對你這捉妖人有點緊張?！?/br>
    “……？”祝小拾茫然，見楚瀟伸手一引，就跟著他過去。他順手拉了把椅子一路拖過，走到頂頭時，將椅子加在了自己的座位旁邊。

    二人一并落座，楚瀟下意識地微扯領(lǐng)帶，清了清嗓子：“我們繼續(xù)。何總，我希望您手下的各路大v先幫我營銷一波，給市場一個初步印象，可以嗎？”

    與他隔了三把椅子的那位優(yōu)雅女士點點頭：“可以，微博微信都可以幫您做起來。但我建議作品要和營銷前后腳推出，或者至少先用直播吸引一波粉絲?！?/br>
    楚瀟點點頭，目光看向另一側(cè)一位看起來不到三十的光頭白人男士：“吳總？”

    吳總沒吭聲，低著頭仿佛在鬧脾氣。

    楚瀟微微挑眉，噙笑打趣：“怎么了吳總？難不成又趁我不在約小苗了？”

    這話一出，周圍一陣哄笑，吳總頓時面色發(fā)白，尷尬片刻后懊喪地一拍桌子：“楚總，您家小苗二百多年來已經(jīng)拒絕我143回了！”

    “唉，吳總您想開點嘛！”方才說話的何總嫣然而笑，“這事不怪小苗，主要因為您是加拿大……”

    “我是加拿大貓怎么了？！我還沒成精的時候就在中國，根本不存在文化差異！”吳總扯著嗓子反駁。

    何總掩唇又笑笑：“不是文化差異的事兒，我是想說，主要因為您是加拿大無毛貓——我這么說可能不太好聽，但您原身的長相確實不太符合大眾審美……”

    “哎你？！”吳總拍案而起，“你個河豚就符合大眾審美了？！”

    祝小拾：“……”臥槽！

    臥槽怪不得這幫人能開誠布公地坐在一起開會！覺得腓腓的事不能拿到桌面上說真是她太天真?。。?！

    楚瀟有些頭疼，目光盯著桌面，手里轉(zhuǎn)著根簽字筆：“別吵了。”

    何總：“我河豚怎么了！我不成精也好歹是一高級食材！”

    吳總：“得了吧你高級食材！你丫一生氣就是一刺兒球！”

    何總：“你再……”

    “別吵了?。?！”楚瀟拍了桌子，周圍頓時消音。

    他面色鐵青，語氣中透出了讓祝小拾覺得似曾相識的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一個個都說千年的妖，吵什么吵?！?/br>
    二妖余怒未消地坐回去，楚瀟復(fù)又冷睇吳總：“網(wǎng)絡(luò)節(jié)目你接不接？不接我就換別的平臺?！?/br>
    “……接！”吳總硬扛了一會兒，還是在暴躁中服了軟，“我接！要怎么辦您說了算，給我個好點的分成條款就行了！”

    “合同我會讓狴犴擬，一定公正。”楚瀟顏色稍霽，胳膊碰碰祝小拾，“你有什么別的建議？”

    “我覺得……”祝小拾想說等人氣基礎(chǔ)打好后可以出海報明信片寫真集先小賺一筆，但話沒說完，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彼吤鍪謾C邊說?？纯雌聊簧夏且恍心吧奶柎a，小跑著避出去接聽，“喂，您好？”

    會議室的門被祝小拾反手帶上的同時，對方也說了話：“您好，請問是祝小拾小姐嗎？”

    “我是，請問您哪位？”

    “我是廈門鼓浪嶼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有個叫邱涼的姑娘，請問是您的朋友嗎？”民警問得很客氣，祝小拾心弦一提：“是，她怎么了？”

    “她在這邊……遇到了點不符合科學(xué)價值觀的怪事，我們請示了上級，上級好像聯(lián)系了什么國際妖務(wù)部。國際妖務(wù)部從她的電話信息里看到了您的號碼，就讓我們先聯(lián)系您一下?！泵窬「缯f著頓了頓，然后用一種有點糾結(jié)的口吻問她，“請問您的職業(yè)是、是捉妖人嗎？”

    “是?！弊Ｐ∈昂翢o顧慮地承認，接著沒忍住吐了句槽，“同志，次元撕裂都四年了，年年都有大新聞，您不用對此這么驚訝了吧？！”

    民警尷尬一咳，趕緊表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從前真沒直接接觸過，看新聞都沒什么大感覺，這次頭回親眼見，確實覺得挺嚇人的?！?/br>
    這種眼見為實帶來的沖擊力祝小拾倒能理解。于是她平了平息，細問：“邱涼怎么了？”

    民警：“情況比較復(fù)雜。據(jù)鼓浪嶼上的客棧老板稱，請她來這是為了驅(qū)鬼的，凌晨她下飛機就乘客棧自家的船上了島，直接進行了驅(qū)鬼，一切都順利?！?/br>
    民警話語稍停，再開口時變得有些沉重：“但之后她睡了一覺，過了兩個多小時，客棧老板聽到她在屋里尖叫，夫妻兩個一起沖上去看，推開門就看到她縮在床腳，抱著被子暈了過去，到現(xiàn)在都沒醒?！?/br>
    祝小拾：“……”這什么情況？邱涼在這一行里的工作經(jīng)歷也很豐富了，睜眼迎面看見鬼都不害怕，天天把鬼片當(dāng)睡前故事看，能把她嚇暈的東西那得多嚇人??？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細思起來，想迅速判斷出個大概，那邊的民警聽她沒反應(yīng)，遲疑道：“祝小姐？”

    “??？”祝小拾猛回過神，“不好意思，您說?！?/br>
    “您方便盡快來一趟廈門嗎？”民警客氣詢問，祝小拾立刻答說“可以”，繼而想了想，又問說：“您知道她是被什么嚇暈的嗎？有沒有監(jiān)控錄像或者其他分析結(jié)果？”

    “我們請您來，就是希望您作為業(yè)內(nèi)人士可以來幫助調(diào)查?！泵窬瘧B(tài)度誠懇，“我們目前得到的線索，只有客棧外墻上多了幾十顆釘子，從地面一直通到當(dāng)事人的房間窗下。”

    第37章 鼓浪嶼的“偷渡客”（一）

    等到會議結(jié)束, 祝小拾將剛才電話中聽說的情況告訴了楚瀟，說自己要去廈門一趟。

    楚瀟的第一反應(yīng)是：“我陪你一起去?！?/br>
    “不用, 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呢，我先去看看再說，你抓緊安排腓腓們的事。”祝小拾道。

    楚瀟有些猶豫，但祝小拾認真強調(diào)了一番腓腓們實行詐騙的嚴(yán)重性，表示就算他能先行墊付虧欠的錢款, 也應(yīng)該讓腓腓們盡快投入工作、改過自新, 于是楚瀟也只好作罷。

    當(dāng)日晚上，祝小拾獨自一人抵達了鼓浪嶼。此時并非鼓浪嶼的旅游旺季, 到了晚上, 島上顯得有點凄清。在旺季時會人聲鼎沸的幾條街道，此時都沒有什么動靜。兩家相鄰的賣酥餅的店鋪店員站在門口和氣閑聊，店中暖黃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灑到鋪著石磚的街道地面上，又一股旺季時感受不到的文藝氣息。

    祝小拾來前也沒顧上先訂個客棧，上了島便拖著行李箱直接去了位于內(nèi)厝澳路上的鼓浪嶼派出所。值班民警客氣地接待了她, 又打電話叫來了負責(zé)這件事的同事，領(lǐng)她直奔事發(fā)客棧。

    那家客棧地處最受游人關(guān)注的龍頭路上，附近是英國、德國領(lǐng)事館遺址。客棧獨門獨院，位于主街上的前門處熱鬧得很，院子后墻那邊則因處在沒什么店鋪可逛的小巷子上, 顯得有些冷清。

    邱涼所住的房間就在后墻那側(cè)的三樓，辦案民警領(lǐng)著祝小拾到墻下查看，果見一排鐵釘歪歪扭扭地從墻根一直通道窗口。

    “邱涼醒了嗎？”祝小拾望著窗戶問, “如果醒了，我想先見見她?！?/br>
    人過中年的民警頂著倆象征著為人民服務(wù)的黑眼圈，嘆氣道：“還沒有。而且出事之后就送到廈大第一附院了，天亮之后我們派人送您過去?！?/br>
    祝小拾點點頭，接著便湊近了查看那排釘子。眼前幾枚看上去都只是再普通無比的模樣，與居家常用的鐵釘一般無二。

    這非常奇怪。

    鬼怪作惡借用工具的情況于祝小拾來說并不稀奇，很多咒語都需要工具的輔助——但那些工具無一例外，都是有另一特征的。大多形狀或顏色詭異或者具有特殊的、象征性的紋飾，使其具有特殊能力。眼下這樣普普通通的鐵釘，祝小拾一時完全想不出能有什么用。

    “國際妖務(wù)部怎么說？”她端詳著面前的一顆鐵釘隨口問民警，民警笑笑：“他們說這是您的朋友，先讓您來看看。如果您覺得需要幫助，再聯(lián)系他們?！?/br>
    “……”祝小拾對此有點意外，挑眉脧了民警一眼，民警口吻輕松地又解釋說：“他們也夠謹(jǐn)慎的，電話里一再強調(diào)堅決尊重我國的主權(quán)和領(lǐng)土完整……我們領(lǐng)導(dǎo)還說呢，這事兒好像跟這些也沒關(guān)系??？國際組織顧慮就是多?！?/br>
    祝小拾心里一聲撲哧。

    民警覺得奇怪很正常，但她知道內(nèi)情，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了。妖務(wù)部這應(yīng)該是因為楚瀟事被有關(guān)部門嚴(yán)正警告后變得嚴(yán)謹(jǐn)了起來，生怕再捅婁子，被一票否決下一次撥款。

    但楚瀟的事其實另有隱情，目前綜合考慮來說，她對妖務(wù)部的感觀也還可以，不介意再次合作。

    祝小拾吁著氣撣了撣手，然后斟酌著說：“麻煩您以官方名義請一下妖務(wù)部吧。我這邊聯(lián)系一下我?guī)煾?，咱盡快解決問題。”

    初步安排做完，其他事夜深人靜的也干不了。祝小拾就跟著民警又回了派出所，在人家值班室里湊合著睡了一晚。

    第二天她原打算一早就出島，趕去廈大第一附院看望邱涼。但臨上船前又讓民警給叫了回來。

    民警跟她說：“妖務(wù)部的人已經(jīng)到了，您要不要先見見？”

    “……這么快？！”祝小拾略感意外，之后自然要先見見。

    一刻之后，她再度到了事發(fā)客棧，仍舊繞到樓后那片釘子所在的位置，一眼看到了踩在木梯上查看情況的人。

    “上校?！弊Ｐ∈昂傲艘宦?，克雷爾偏頭一看，馬上下了梯子：“祝小姐?！?/br>
    他應(yīng)是連夜趕到廈門后半刻未歇就來事發(fā)地了，略微顯得氣色有點不好，黑眼圈也隱有一些。

    但他燙熨得筆挺的軍裝依舊無比齊整，舉手投足也仍舊透著一股軍人特有的冷靜。

    祝小拾抬眼望了望木梯：“您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克雷爾：“是水泥墻常用的掛物釘，單顆釘長八厘米，釘入墻面的部分在5.3厘米到6.2厘米之間不等。每兩個釘子間的距離最大為7.1厘米，最小為4.4厘米；釘子共計96顆，其中32顆全新，19顆有明顯磨損，20顆有銹跡。”

    克雷爾如常有板有眼的畫風(fēng)和清晰的邏輯令祝小拾暗自咋舌。接著聽到他又說：“我們在位于二樓窗邊的第三顆釘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纖維組織，三樓窗下的第六顆釘子上有少量血跡，正在進行化驗?！?/br>
    祝小拾：“……”

    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大型機構(gòu)還是有大型機構(gòu)的優(yōu)點的。反正她昨天來看的時候沒想到要注意什么纖維組織什么血跡，遑論化驗。

    “化驗結(jié)果要等多久？”她問道。

    克雷爾看了眼表：“十一分鐘之內(nèi)。”

    然后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客氣地提了個邀請：“不如先去吃些東西？”

    沒吃早餐的祝小拾欣然點頭。

    鼓浪嶼這地方，什么都不多，就吃的多。而且因為整個景區(qū)走的都是小清新的路線，大多館子修得都頗有情調(diào)。

    祝小拾在島上著名的網(wǎng)紅店“張三瘋”順路買了杯奶茶，然后二人找了家規(guī)模不大的西式餐吧，隨意地叫了些簡餐來用。

    祝小拾低頭切著餐碟里的披薩，克雷爾喝了口咖啡，睇睇她，找話說：“祝小姐這位朋友也是捉妖人？”

    “準(zhǔn)確地說她專攻符咒，各種傳統(tǒng)符咒還有近年來業(yè)界新創(chuàng)的符咒她都會，也有些自己研究的東西?！彼f著吃了口披薩，覺得醬料的味道不太好吃，不禁皺了皺眉頭。

    克雷爾點了點頭，彎起的笑容友好而帶客套：“祝小姐家里是世代捉妖嗎？”

    “我是孤兒，但我?guī)煾复_實是赫赫有名的捉妖人，上校見過的。他在業(yè)界的名號是‘北古先生’，和南邊‘南邱道人’是世交。南邱先生是邱涼的伯父兼師父?！?/br>
    她滿心都在想邱涼的事，話題也帶到了邱涼身上，下意識地期待自己提供的信息能對事情有些幫助。

    但克雷爾的下一句話是：“怪不得祝小姐對這方面的專業(yè)水準(zhǔn)如此之高?！?/br>
    “……”祝小拾稍稍抬眸，他已低眼避開了她的目光，銜笑輕一理壓在軍裝衣領(lǐng)下的領(lǐng)帶，轉(zhuǎn)而又抬起眼眸：“需要甜點嗎？”

    “不……”她拒絕的話剛出口，但他已將餐單遞到了她面前，“我來的路上查了些資料，聽說這家餐廳的提拉米蘇和乳酪冰激凌不錯?！?/br>
    “想不到上校會對這種事感興趣啊！”祝小拾感到意外地笑起來，低頭專心翻起了菜單。

    對面稍靜了幾秒，她聽到他不太自然地一咳：“和您這樣一位靈秀的小姐一起出門，這是應(yīng)該的?！?/br>
    “？”祝小拾一怔，再度抬眼看向他。他剛才夸她專業(yè)水準(zhǔn)高她還沒覺得怎樣，現(xiàn)在這句就讓她覺得有點突兀了。

    不過克雷爾再度垂眸將她的視線躲開，片刻后，走進餐廳的手下打破了餐桌上愈漸濃郁的微妙：“上校，出來了?！?/br>
    克雷爾看過去，點頭：“念。”

    立在兩步外的下士翻開文件夾：“位于事發(fā)地二樓窗邊第三顆釘子上的纖維組織為滌綸、羊絨、氨綸、兔毛混合，其中大部分為羊絨，其次是滌綸，適用于制作較為御寒的衣物。三樓窗下第六顆釘子上的血跡為……”

    下士的聲音忽地一停，克雷爾蹙眉：“怎么？”

    “經(jīng)化驗為人類血液，a型。”

    克雷爾和祝小拾同時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