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節(jié)
關(guān)卿低垂著頭道:“先生,不如先進(jìn)來喝杯茶?!?/br> “我不與你喝茶?!彼纹黹]眼搖了搖頭道:“關(guān)卿,老夫與你共事數(shù)十年,從未求過你,但這一次,老夫不與你周旋,要直白的和你說了。” 關(guān)卿側(cè)開身,將他往前面領(lǐng)去。 二人走至大門的背后。關(guān)卿再次朝他拜禮道:“先生。先生教誨與恩情,學(xué)生從未敢忘。只是,國有國法,國法不可違。您如今已無官職,宋問又是朝廷重犯。照律例,學(xué)生不能放您過去見他。” 他不敢抬頭,不知前面這老人是什么表情。但是他聽見了頭頂傳來了重重嘆息聲。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還是過來了,你又知道是為什么嗎?”宋祈說,“我小女命途多舛,已不在人世。她生前孤苦,我未多照顧她一分。如今唯有一外孫,亦不在身邊。我年有六十,壽命將至,縱是無人送終,也心有準(zhǔn)備。我與你師母,熬過了這些許年,日日誅心。她別無所求,僅有這一點盼頭,再也禁不住這樣的恐嚇。豈可如此?” 關(guān)卿鄭重起誓道:“學(xué)生保證,宋先生今日無虞。若陛下有心殺害,學(xué)生定當(dāng)誓死保諫?!?/br> “你聽我說。我已不在朝堂,諸多事情我不能插手。陛下是君,是只有上諫之責(zé),沒有忤逆之權(quán)?!彼纹黹]著眼睛,搖搖手道:“可我宋家,幾代為官。兢兢業(yè)業(yè),為這大梁江山,也可算是立下汗馬功勞?!?/br> 宋祈指著蒼天,加重語氣,沙啞道:“我父,我三叔,皆因死諫而亡。從盛世到衰敗,再至如今。我宋家地位都是用血用命堆起來的。百年來我宋家從無出過一人異心,絕無愧對列祖列宗。我在朝四十余年,戰(zhàn)戰(zhàn)兢兢,更未休過一日。大梁為何,要這樣待我宋家!” 關(guān)卿跪到地上,朝他鄭重磕了一頭。貼著地面道:“先生。先生為我大梁所立功勞,學(xué)生明白。堪為大梁表率。學(xué)生亦以此為榮。只是,如今學(xué)生蒙陛下圣恩,任為大理寺卿,自然不敢瀆職。望先生明白,學(xué)生只能對不住您?!?/br> 宋祈深吸一口氣,情緒有些不受控。他用手遮住自己的臉:“我小女,我愛徒,皆離我遠(yuǎn)去。他們算是有錯,我不予插手??伤螁?,又是做錯了什么?” 關(guān)卿抬頭,看著宋祈。如何能不動容? 他實在不忍心拒絕。 關(guān)卿從來不怕宋祈威懾。宋祈若教訓(xùn)他,他硬著脖子受著。罵過就罵過了。 可是,他害怕的,是自己有愧于這位老人。他亦覺得這位老人太過凄苦,這世道太過不公。 他無兒無女,事事國事為先。從未讓人看過他軟弱的一面。 他苦等了二十余年,等到了獨女逝世。血脈在前,卻不相認(rèn)。 他是剛正不阿的宋太傅,他是屹立不倒的戶部尚書,他是權(quán)勢滔天桃李天下的士族家主。 可是,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宋祈說:“我不與你講往日情分,也不與你講律法公正。我今日來,不是太傅,不是尚書,也不是你的先生。就是一個外孫喊冤,上訴無門的老人?!?/br> 宋祈手指輕顫,指著他說:“你……莫要這樣逼我……” 關(guān)卿沉默片刻,站起來拍拍衣擺。指著前面道:“先生?!?/br> 宋問正靠在門上,在大理寺監(jiān)獄里發(fā)展自己的迷弟成員:“這樣。我教你們下一個……五子旗!” 她的獄友嘁了一聲,扭過頭道:“誰要和你們讀書人下棋?欺負(fù)人,也不覺得害臊?” 應(yīng)和聲四起:“就是,我們可沒有那么高的雅興?!?/br> 宋問說:“很好玩的,與會不會下棋沒關(guān)系。你們可以多對一啊,我不介意?!?/br> 獄丞恰好走過來,宋問朝他招呼道:“獄丞兄,麻煩幫我?guī)€棋盤過來嘛。” 獄丞到她面前,給她開鎖,說道:“太傅來了。” 宋問錯愕一愣。 林唯衍做了個手勢,請她走好。 宋祈就等在先前那安靜的牢房里。 他盤腿坐在桌案的旁邊,穿著一身素來的布衣,看著對面的泥墻,不做聲響。 宋問走過去,坐到了他的對面。 宋祈才發(fā)現(xiàn)她過來了,朝她微微頷首。 宋問拿過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推過去。 宋祈拿起抿了口,才去看杯子:“我以為是茶。” 宋問說:“是水。這里沒有熱水,不好泡茶?!?/br> 宋祈又是點頭。 二人略有些尷尬。 宋問說:“我在這里挺好,獄丞照顧我,關(guān)卿也并沒有為難我。太傅不必?fù)?dān)心。” 宋祈:“如此便好?!?/br> 宋問道:“太傅,已告老還鄉(xiāng),之后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休息吧?!彼纹碚f,“人人都道江南好,不如去江南。只是不知道一把老骨頭,能不能在那里住下。” 宋問說:“江南確實好。那里山靈水秀,就是冬天冷了些?!?/br> 宋祈:“那里美嗎?” “美。冬天很少有雪,但是會有霜。白霧靄靄,像白云繚繞。春天哪里都會有花。夏天遍地都是垂柳。秋天處處都是果香。走到哪里,都是一幅畫。”宋問說,“人也多,很熱鬧。不用害怕寂寞?!?/br> 宋祈:“那就好?!?/br> 兩人又聊了一陣。他們別的不說,只說些江南景物。 宋祈有許多想說的事情。他想斥責(zé)宋問,斥責(zé)宋問摻和皇權(quán)舊案,才將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他想斥責(zé)宋問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