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很久了,我從美院畢業(yè)之后便簽約了那里,四年多了。”今晚的見面只有她們兩個人,冉云素雖然意外,卻也覺得放松。 “方晉是個精明的商人,他很不簡單。”這話是笑著從persephone嘴里說出來的,聽在耳朵里卻不像是贊揚的味道。 “方總?cè)撕芎?,他對我一直很照顧,國?nèi)的畫廊生意不太好做,他的確要花些精力。” 聽著冉云素替方晉說話,persephone笑意不明地點點頭,“冉小姐住的地方,是鯨市有名的別墅區(qū),看來網(wǎng)上的一些傳聞所言非虛。秦烈風(fēng),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在演藝圈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藝術(shù)品?!?/br> 這番話令冉云素有些不適,她不想同對方討論自己的私事,更不喜歡有人將烈風(fēng)比喻成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夫人,您找我來,應(yīng)該不是對我個人的生活感興趣吧?” 像是回過味來,persephone燦然一笑,“對不起,冉小姐,我只是覺得,有時候一個畫家的生活背景和人生經(jīng)歷,多少會反映在他的作品里。我無意冒犯你的私生活,希望你不要介意?!?/br> “這兩天我看了你的一些作品,有幾幅我很喜歡,包括方總那里的也正在談。我想盡可能買下你之前的所有作品,”她確認(rèn)似的點點頭,“你沒聽錯,是所有。我是個商人,懂得‘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你需要向我證明的,是我現(xiàn)在的行為叫做‘奇貨可居’?!?/br> 冉云素微怔,她猜得到對方見她是因為對她的畫感興趣,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大手筆。“夫人,生意上我是個百分百的外行,您的行為在我看來的確很有風(fēng)險,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是畫好我的畫?!?/br> “風(fēng)險,總是和收益并存的,這些是我該考慮的事情。據(jù)我了解,你跟一方閣的合約已經(jīng)快到期了,接下來的事情,我會派這邊的負(fù)責(zé)人跟你談,方晉給出的條件我一樣可以給到,也許我們之間還會發(fā)生好多驚喜?!眕ersephone用迷人的姿態(tài)啜了一口紅酒,她看冉云素的眼神帶著一絲玩味。 “謝謝?!比皆扑匾蚕笳餍缘嘏e杯輕啜。 生意談完,氣氛略微輕松下來,persephone的目光饒有興致地逡巡在冉云素身上,“冉小姐最近是否有新的作品?” 冉云素打開手機(jī)的相冊,將那幅光明女神蝶點開來遞過去。 persephone很認(rèn)真地凝視了一會兒,抬起的目光水汽氤氳,她會心一笑,“看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這真是個驚喜,讓我非常感動!我想個人收藏你的這幅畫,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價格,當(dāng)然這個價格僅僅是現(xiàn)在聽上去比較合理,當(dāng)你真正成名之后,或許會覺得我占了你一個大便宜。” “夫人您過譽了。”冉云素有些不好意思,她覺得方晉贊美人的功夫已經(jīng)算爐火純青,同這位persephone相比簡直就是草履蟲遇見了生化人。 “不不不,雖然做生意難免要說很多曲意逢迎的場面話,但評論作品我從不撒謊,這是我的原則?!彼龔恼Z氣到神態(tài)都十分誠懇,“非常期待親眼見到這幅原畫,我想她一定比照片里震撼千百倍?!?/br> “夫人,謝謝您的款待,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冉云素起身告辭。 這種硬木椅子,她坐得稍微久一點,起身之后的最初幾步路總會走得有些不自然。persephone上前挽住她的手,熱絡(luò)得恰到分寸,像是個年長會疼人的jiejie一般,“我也正好出去透透風(fēng),順便送冉小姐回去?!?/br> 車上前排是司機(jī)和助理,冉云素與persephone坐在后排,她似乎對鯨市不算熟悉,不時拉著冉云素閑聊一些當(dāng)?shù)氐娜宋娘L(fēng)物,彼此相談融洽。 “冉小姐能遇到自己心儀也珍視自己的人,的確是不小的福氣,這一點很讓人羨慕?!避囎釉谖醺▓@的正門前停好,persephone嘴角彎著好看的弧度,“不過,女人最靠得住的往往不是男人,而是自己。不要辜負(fù)你的才華,好好運用它,你的成就會比你想象的更令人吃驚?!?/br> 冉云素微微頷首,下車告辭。 車窗緩緩滑上,persephone拍拍前排助理的肩膀,“roy,我喜歡這里,房子就買在這里吧。” “好的,夫人,我馬上去辦?!?/br> * “素素,你回來啦?” “嗯,風(fēng)寶呢?” “煩死了,跟屁蟲,被我關(guān)在你房間里了?!?/br> “……” 冉云素?fù)Q好衣服,湊到穆瑾的房間,挑著眉對她察言觀色,“穆穆,今晚秦教授留下來吃飯了嗎?” “吃了啊,而且還吃得很香,我還不能吃的他統(tǒng)統(tǒng)都大吃特吃,無良!”穆瑾今天的食譜仍舊是清粥小菜,這對于重口味無辣不歡的穆瑾來說的確算是一道酷刑。 “我覺得他不像你說的那樣不通人情啊,人家可是每天早請安晚問候地來看你,這種比老公還盡心盡力的上司,整個人民醫(yī)院大概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吧。你說他,會不會是喜歡你?” “嘁——”穆瑾十分不屑地嘶出一口氣,“你可千萬別被他的外表迷惑,知道今晚他來干什么嗎?來通知我明天開始上班的!而且,還留了個幾十頁ppt的早會報告給我準(zhǔn)備,我真想再去打包一盆小龍蝦回來吃死自己算了!” “好像是殘酷了點兒?!比皆扑卣酒鹕?,抿著笑意拍拍她的肩膀,“那我不打擾你啦,乖乖做作業(yè)吧。要不然憑你這大病初愈的小身板,還不得被他罵進(jìn)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去了?!?/br> “為什么都是一個父母生養(yǎng)出來的,差距會這么大啊。一個暖男,一個禽獸,嗷——” * 冉云素回了房間,風(fēng)寶輕盈地滑過來,“素素,晚上好,今天過得開心嗎?” “還不錯?!彼е繅|倚在床上,“風(fēng)寶,你都會聊些什么?” “歷史、地理、人文、生物、科技、娛樂、文學(xué)、藝術(shù)、哲學(xué)……”如數(shù)家珍,大言不慚。 “停!”冉云素打斷它,“那……你知道persephone嗎?emmanuel perrotin的當(dāng)家人,程普芬女士?!?/br> 風(fēng)寶額頭上的藍(lán)色光圈轉(zhuǎn)了一會兒,“persephone程,emmanuel perrotin的董事長,她丈夫去世后,她也成為emmanuel perrotin最大的股東。華裔,四十五歲左右,在法國定居超過二十年?;ヂ?lián)網(wǎng)上關(guān)于此人的個人信息很少,神秘而極具魅力的女人。” “她丈夫去世了?”冉云素有些吃驚。 “兩年前,鼻咽癌,于巴黎皮提耶薩爾佩特里爾醫(yī)院去世,享年六十九歲?!?/br> 冉云素早已抽出手機(jī)自己在網(wǎng)上搜索起來,關(guān)于這位程普芬女士,網(wǎng)絡(luò)上確鑿的個人信息的確很少,多半都是商業(yè)上的新聞。她有些吃驚,如此迷人的一位女士,居然是新寡不久的孀婦,而且她的丈夫竟然大她那么多,這背后究竟又是怎樣一段不為人知的人生。 此外,還有一些信息暗示她喜歡年輕英俊的男人,私生活豐富多彩,當(dāng)年嫁給perrotin先生也不過是為了錦衣華服的生活。 傳聞?wù)f她曾經(jīng)這樣說過:“美麗的身體會給人力量和希望,會給人激情、夢想和創(chuàng)造力,所以我迷戀一切美好的人。同樣,痛苦和掙扎也會刺痛你麻木的神經(jīng),激發(fā)你深藏的潛力和情感,爆發(fā)出意想不到的力量。所以,美好和痛苦,你總要選擇一樣擁有?!?/br> 如她所言,冉云素理解,她對自己說的那句 “讓人羨慕”指的大概就是她既擁有一個美好的秦烈風(fēng),又同時被痛苦和掙扎時刻相伴,算是令人無奈的魚與熊掌兼得了。 秦烈風(fēng)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女人最靠得住的往往不是男人,而是自己……所以我迷戀一切美好的人…… 冉云素想著她說過的話,難道……persephone對烈風(fēng)有興趣?一陣指甲刮擦黑板的銳響憑空在腦海里騰起,驚起一身汗毛。 風(fēng)寶在她面前左右滑動了兩下,“素素,你該休息了,如果暫時睡不著,可以閉上眼睛想象一下我陪在你身邊。這是烈風(fēng)要對你說的話。” “烈風(fēng)。” 冉云素叫出這個名字,風(fēng)寶額頭上的藍(lán)光滾動,傳來電話接通的等候音。 “素素,還沒休息嗎?”他周遭的背景音有些嘈雜,隱約還有人在催他。 “烈風(fēng),你認(rèn)識persephone嗎?程普芬?!?/br> “不認(rèn)識,他是誰?” “沒事,我要睡了,你忙吧,注意身體?!比皆扑貏傁霋鞌嚯娫?,突然一個女聲撞進(jìn)耳鼓,“……風(fēng)哥,導(dǎo)演催了,這個熱茶你先喝一點,等會兒要淋雨,我?guī)湍阍儋N兩片暖寶寶吧……” “素素?” “嗯?” “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有,晚安?!?/br> “那好,你乖乖睡覺,我這邊還有一場戲今晚要拍,明早醒來打給我?!?/br> 電話掛斷,冉云素可以抱的只有枕頭。 她憑著女人神奇的第六感,篤信地認(rèn)定,那個要給烈風(fēng)貼暖寶寶的女人一定就是女主角唐姿玟,她看過開機(jī)發(fā)布會的視頻,她自我介紹的聲音當(dāng)時那么平淡無奇,如今在電話里聽到立即就能完美比對,匹配成功。 這么冷的天氣,烈風(fēng)要拍淋雨的戲,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小說中的完美女孩。還有,暖寶寶,是要貼在哪里? 冉云素?zé)o法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小失落,“風(fēng)寶,睡覺咯?!?/br> 風(fēng)寶額頭上的藍(lán)色光暈閃了兩下黯淡下去,房間里一片漆黑靜謐,一如她有些空蕩的心情。 ☆、誰是誰的藥(一) 次日清早,冉云素是被一條賬戶信息變更提示給嚇醒的,她對著短信數(shù)了好幾次零,才最終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persephone為了那幅《光明女神蝶》付給她二十萬的費用,比《雪孩子》還要高出一倍。 《雪孩子》是展出拍賣的作品,身上七七八八地加著一堆中間費用,而《光明女神蝶》相當(dāng)于是從田間地頭一步邁上了餐桌,persephone這種大手筆果然令冉云素震驚。 “夫人,您的錢我已經(jīng)收到了,非常感謝您的肯定?!背鲇诙Y貌,冉云素致電persephone表達(dá)知遇之恩的謝意。 persephone的聲音慵懶柔和,“小冉,你絕對值得這個價格,不知你什么時間方便,我派人去將那幅畫取回來,非常期待親眼見到她?!?/br> 冉云素同她約好了取畫的時間,再次致謝掛斷電話。 她沒想到的是,persephone居然會親自過來。 “太美了,攝人心魄,真令人感動——”她的贊嘆十分由衷,轉(zhuǎn)眸看向冉云素的時候,眸色里帶著柔和的星光,驚訝而欣喜,讓她覺得自己在那眼神里化成了一個天使般的孩子,正被幸運之神垂顧。 persephone不舍地注視了好一會兒,才讓人將畫包裹遮蓋,小心翼翼地運出別墅。她在冉云素的畫室里踱步,細(xì)細(xì)打量每一個角落,像是尋寶游戲里認(rèn)真投入的玩家。 她的視線先是停留在那幅已經(jīng)被冉云素精心修補(bǔ)過的《等風(fēng)來》,嘴角會意一笑,“分離和破碎,真是愛情永恒的主題。”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諫她箴言。 再然后,persephone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那幅冉云素畫過許多次都沒有最終完成的作品。 畫面上是一個正在佝僂著脊背作畫的女人背影,由于視角關(guān)系,這占據(jù)了畫幅近半的背影雖然高大,卻談不上美感。她的身形消瘦憔悴,微彎的手臂蒼白松弛,不見目光,不見神情,卻能讓人感覺到她的沉重和壓抑。 或許是兒時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她畫得出她的寂寥,畫得出她的孤苦,卻畫不出自己對她思念的萬分之一。 駐足許久,persephone轉(zhuǎn)身看向冉云素,“她,是你的親人?” “是我母親?!?/br> persephone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很愛她?” “是,不過她已經(jīng)去世很多年了,在我還不懂如何對她表達(dá)愛的時候?!?/br> “sorry, i’m so sorry.” persephone斂了眼眸,轉(zhuǎn)身向外走,冉云素跟在后面送她出去。 她覺察到persephone突然低落的情緒,像瞬間熄滅的營火,熙攘熾熱之后,歸于一片零落飄蕩的灰塵。 persephone坐進(jìn)車?yán)?,再沒有看她一眼,她覺得她精致瓷白的臉頰,那一刻泛出了石膏塑像般的冷硬。 * “夫人,先送您回酒店休息一下,今天下午還有個鯨市藝術(shù)家協(xié)會的交流會,兩點鐘我來接您。之后您約了米歇爾小姐談收購她藝術(shù)長廊的合約……” persephone擺擺手打斷roy的行程報告,“都幫我推掉吧?!?/br> “是——”roy緊抿了下嘴唇,謹(jǐn)慎地問,“夫人,您不打算跟小姐相認(rèn)嗎?如果您擔(dān)心她一時無法接受,我可以想辦法慢慢跟她談。血濃于水,您對她如此用心良苦,她不會感覺不到的。” persephone以手抵額,良久才嘆了口氣抬起頭,“還不是時候,她現(xiàn)在不會接受我這樣一個母親的形象,我要幫她獲得成功,讓她知道我對她的意義和價值,到那個時候,她一定會接受我的?!?/br> roy挺了挺脊背,“夫人,您別難過,小姐一看就是個通情達(dá)理的人,她會理解您的”。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眕ersephone有些疲憊地?fù)u搖頭,隨即眼神又漸漸亮起來,“不過令我欣慰的是,她真的非常有天分,很慶幸我現(xiàn)在有能力幫助她成功,不會讓她像那些暗投的明珠一樣,一輩子蒙在塵土里。” “小姐長得也很像您?!?/br> 溫柔的笑容浮現(xiàn)在persephone臉上,“她是我的女兒,身上怎么會沒有我的影子,從我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 “穆穆,我去接你下班好不好?我要請你吃大餐!”冉云素電話里的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