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云櫻下意識地想要袒護(hù),脫口便道:“他救了我!”語氣急切,突兀得像是在低吼, 驚得全屋人的視線都移到她身上。察覺自己反應(yīng)太過強(qiáng)烈,忙垂頭,聲音低下去,“他…不是什么壞人?!?/br> 好心引她下山、帶她去南郊、送她玉兔花燈、救她于危急時分,一幕幕自眼前輾轉(zhuǎn)而過,怎么想都不像是窮兇極惡之人。 季鴻不善言辭,見她一臉的難以接受,摸了摸鼻梁,吶吶地說:“云櫻,這兒的事可比現(xiàn)代復(fù)雜得多,無論他對你是否有惡意,單是他的身份,都足以叫你遠(yuǎn)遠(yuǎn)避開?!?/br> 云櫻別過臉,咬著下唇?jīng)]應(yīng)聲。 她知道季鴻是好心,可這件事…她做不到。 屋子里安靜了一瞬,葉淮風(fēng)出來打圓場:“季鴻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云櫻與他不過萍水相逢,以后天涯陌路,倒也無需刻意避開?!?/br> 他聲線平和,語調(diào)輕緩,不知為何,卻教她覺得刺耳難耐。呼吸一頓,忙轉(zhuǎn)移了話題:“那幾個惡徒,審得怎么樣了?確定是寧心差使的?” 季鴻點(diǎn)頭:“我仔細(xì)查過了,確實(shí)是她所為?!币娝桓比粲兴嫉哪?,猜測道,“應(yīng)該是你原身與穆流芳走得太近,擋了她的道,才會遭此毒手?!?/br> 王晴聽著,忍不住吐槽:“那現(xiàn)在穆流芳跟云櫻表白了,那什么狗屁郡主豈不是更不會善罷甘休了?” 曹慧接話道:“你是沒見過她見著穆流芳的殷切模樣,尷尬得辣眼睛!”她皺皺鼻子,忽又想起什么,忙轉(zhuǎn)向云櫻,“對了,這事兒的后續(xù)呢?穆流芳表白,你怎么回的?” 提及此事,屋子里幾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 趙永當(dāng)即便一腳踩上椅子,掀過衣擺勸道:“你可別糊涂,龍城里青年才俊遍地跑,那狗眼看人低的,不是什么好東西!” 李云拆他的臺,毫不給面子:“你是因?yàn)樗R你紈绔,心里不爽快吧?” “去去去!”趙永擺手趕人。 都多大了還這么鬧騰?葉淮風(fēng)瞥二人一眼,無奈地扭過頭,看向云櫻: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有些站不住地坐去了榻邊,一手扶著雕花床柱,抬頭時正好和他對上了視線,微微一愣,遂沖他笑了笑。 葉淮風(fēng)點(diǎn)點(diǎn)下巴,低垂的睫毛蓋住所有情緒,他握了握拳,在心里發(fā)話無數(shù)次,卻終究什么都說不出口。后背僵硬了幾分,他偷偷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緊繃的情緒。 再次看向云櫻時,她正望著曹慧,輕輕開口,語氣平淡:“我說年少不更事,錯把崇拜當(dāng)戀慕,讓他忘了原身的示好?!?/br> 曹慧松口氣,坐到她身邊:“真擔(dān)心你色.欲熏心,就這么從了呢!” 云櫻扯扯唇角:“我是這么膚淺的人嗎?再說,比他好看的人不是還有一個嗎……” 她尾音雖低下去,卻還是被曹慧給聽了去,拍手附和道:“是??!葉淮風(fēng)的貌雖和他不相上下,人品卻好了不止一個檔次!你就是苦戀葉男神,也好過跟穆流芳攪和在一起?!?/br> 聞見葉淮風(fēng)的名字,云櫻愣了愣,知是曹慧誤會了,她說的另一個人,可不是他啊…… 遂擺擺手,很有自知之明地說:“男神我可不敢肖想,高嶺之花,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瀆,誰要是給摘下來,就等著全班女生的圍攻吧!” “也是哦?!辈芑坌σ宦?,扭頭趕人,“好了,既然已經(jīng)確定云櫻沒事了,你們便都回去吧,我要跟她春宵帳暖了!” 幾人囑咐云櫻好生養(yǎng)傷,陸續(xù)起身離開。 李云已經(jīng)走到了門邊,猛然想起什么,回頭沖云櫻喊一句:“誒!那個搶走你的人,既然跟你不過萍水相逢,干嘛自稱是你未婚夫?” 云櫻被問了個猝不及防,無措地望向他,說話竟有些結(jié)巴:“不、不過權(quán)宜之計(jì),你又不肯放、放人……” 李云嘖一聲,還是覺得奇怪,摸一把下顎,搖頭晃腦地跨出門去:“切!真是有病,稱兄長、朋友、夫君都可以啊,干嘛非選未婚夫這么個身份?” 他自然不知其中緣由,云櫻卻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蒼白的臉,霎時間染了兩抹淺淡的紅。 難不成,小賤客把先前她說的玩笑話當(dāng)了真? 呸呸呸!現(xiàn)在不能喊他小賤客了,要尊稱恩人!不知道他的全名,那便喚他御君好了。 御君。 這稱呼還...蠻好聽的。 …… 在曹慧氣派的大床上好好睡了一覺,身體恢復(fù)些許。云櫻吃過早飯,便按照計(jì)劃準(zhǔn)備和曹慧同回云府一趟。 走出大門,卻見曹家備好的馬車旁還停了一輛,霜色垂簾里探出一只溫潤如玉的手,穆流芳彎身下了車,眼底竟是青灰一片。 云櫻和曹慧對視一眼,眉心不自覺地皺了皺。 ——他怎么來了? 見她平安無事,穆流芳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放穩(wěn),接著便習(xí)慣性地訓(xùn)斥道:“出門連丫鬟也不帶,若是出事了怎么辦?” 還不是因?yàn)槟悖?/br> 曹慧翻了翻眼睛,不動聲色地把云櫻往身后拉了拉,替她應(yīng)付道:“誰沒有忘事兒的時候?穆公子對云小姐未免太過苛刻,你既非她兄長,便不要擺出長輩的姿態(tài)對她指手畫腳。”冷哼一聲,又道,“穆公子人中龍鳳,戀慕你的女子不在少數(shù),若是有閑工夫,好好管管她們,尤其是某一位,別像瘋狗一樣出來禍害人!” 穆流芳聞言,俊眉輕挑,眸越發(fā)深邃,他緊盯曹慧,沉聲問:“曹小姐此話何意?” 擔(dān)心曹慧說漏嘴,云櫻忙拽她一把,接話道:“沒什么意思,大概是詫異你為何會在這里。” “我為何會在這里?”穆流芳重復(fù)一遍她的話,略略失神,若將昨晚他滿城瘋找她的事說出來,她可會信? 凝目看向跟前的女子,她眉眼淡漠,似是豎起無形高墻,將他牢牢防在外側(cè)。心上不由嘆息,到底惹了她厭,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哄好。 穆流芳壓了壓眉,廣袖引過馬車,示意她上去:“我接你回云府?!?/br> 云櫻聞言,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這一細(xì)節(jié)沒能逃過穆流芳的眼睛,他只覺胸口猛然刺痛,躁意躥上來,夾雜難以忽略的失落。 什么時候起,他成了她避之不及的人? 努力克制住情緒,她偏繼續(xù)往他心上捅刀子—— “勞煩穆公子白走一趟,我與曹小姐說好一道去云府,馬車都已備好,便謝過公子好意?!?/br> 墨玉般的眼眸幽暗了幾分,灼灼盯著她緊繃的面容,許久都不曾移開視線。 他倒寧愿她像先前那般吹胡子瞪眼地跟他拌嘴,也好過如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想上前強(qiáng)拉她過來,被曹慧張開手臂攔住了,低眉處,女子漂亮的下巴抬了抬,滿是挑釁:“穆公子這是要來強(qiáng)的?好歹是名門望族的世家公子,總做不出強(qiáng)盜般不講理的事吧?” 清雅眉眼染上寒霜,穆流芳無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曹慧護(hù)了云櫻坐上她的馬車,又回頭故意皺皺鼻子來氣他。 氣派的大馬車揚(yáng)長而去,十月清冷的晨風(fēng)中,穆流芳遙望長街,緊握的手心,生出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 由曹慧幫忙打掩護(hù),云家人倒是沒發(fā)現(xiàn)云櫻受傷的事,只說了她幾句,便同曹慧拉起家常。 能與宰相府千金交好,那是多少官家貴女巴望的事?云夫人自然不反對云櫻去曹家別院賞紅葉,幾乎是曹慧剛一提出來,便點(diǎn)頭應(yīng)下。 去曹家別院養(yǎng)傷,一養(yǎng)便是半月。 來的時候葉枯黃,走的時候,已是滿林火紅。 而香山賞景的請?zhí)?,也在云櫻回府?dāng)日遞了過來。 云櫻折好帖子,問云瑯:“寧心郡主可去?” 云瑯答:“自然是要去的,這次可是太后命人清了場,專開的紅葉宴,怎會漏掉國公府的人?”他翻著請?zhí)?,笑道,“真是沾了流芳的光,不然以我們的身份是沒資格去的。” 云櫻倒對這宴會沒多大興趣,右手無意識地?fù)徇^左臂傷口的位置,雖說傷口早已愈合,但內(nèi)里卻未完全養(yǎng)好,不時隱隱作痛,提醒著她不久前九死一生的險(xiǎn)境。 ——這筆賬,是時候好好算算了。 第46章 紅葉宴在五日后舉行。 云瑯特意換了新做的錦衣, 今日來的都是達(dá)官貴人,正適合打通關(guān)系混臉熟, 可不能輕慢了, 他先下了車, 然后回身替meimei撩開垂簾。 極簡風(fēng)的云櫻穿得也比平日艷麗幾分:妃色錦織繡花長裙,步搖墜著同色珠玉,點(diǎn)了淡櫻色口脂, 雖非傾國傾城, 卻也裊娜娉婷,惹來不少驚鴻一瞥。 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驚艷視線, 云瑯便自豪地昂首, 他家meimei滿腹才學(xué), 又出落得越發(fā)明艷動人, 先前那些嘲她找不到夫家的人可要捂好打腫的臉了! 云櫻落地,見云瑯不著急上山,而是立在馬車旁四處張望, 像是在尋什么人, 便問:“大哥莫非在等穆公子?” 云瑯重重點(diǎn)兩下頭,笑露白牙:“是啊!我可答應(yīng)好了的,等把你送到他手里再上山?!?/br> 這話聽著怎有些不對勁兒? 細(xì)細(xì)琢磨,才覺出他的意思:“大哥不與我們一道?” 身旁的人朗聲笑起來, 怕引來奇怪目光,忙抬手遮面,沖她眨眨眼睛, 很善解人意地道:“賞紅葉,賞的是一覽群山的壯麗,可沿途景色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你們二人漫步,哥哥自不會打擾。” 見她抿著唇不說話,當(dāng)是害羞了,看向她的眼神又欣慰又酸澀,牙牙學(xué)語的小嫩毛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論相貌、家室、才學(xué),穆流芳皆是上等,要不怎么能成為滿城女子虎視眈眈的良婿呢?沒想,這樣一位神仙般的人物,竟是為自家meimei折了腰。 穆家到底是高門,云櫻充其量只能做個妾,不過,穆流芳若是好好待她,便也不算委屈。至于爹娘那邊,他再幫忙勸勸,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云櫻不知他已想得這樣遠(yuǎn),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輛華貴馬車駛來,隱約認(rèn)出那是國公府的車,神色便晦暗幾分,死死盯著那塊朱色垂簾。等人從里面出來后,她的表情就越顯冷意。 找人來毀她清白,可不是女生之間小打小鬧后,三言兩語便能化解的矛盾。 寧心今日一襲火紅墜地長裙,下車后習(xí)慣性地尋找穆流芳的身影,卻恰見得他馬車自后面追上來,撩起簾布的窗邊,是他的清雅側(cè)顏。 寧心笑盈盈開口,揚(yáng)聲喚道:“穆公子!” 車內(nèi)的人微微側(cè)頭,沖她頷首,算是打招呼。 寧心側(cè)身讓出道,等著他下車??梢魂囷L(fēng)卷過,馬車不曾停留片刻,就這般越過她徑直朝前駛?cè)ィ詈笤谝粚δ信磉呁7€(wěn)。 她認(rèn)出,那兩人是云家兄妹。 心底某處有爛泥在翻攪,涂了蔻丹的指甲陷進(jìn)掌心,幾乎要被她給折斷! 云家那個賤人,到底走了什么好運(yùn)?第一次派人驚她的馬,車毀人卻未亡;這次派人毀她清白,結(jié)果那幫惡徒拿了錢卻跑得沒影兒了! 眼見著穆流芳在云櫻身邊站定、而云瑯抱拳走人,寧心胸口便似卡著一根刺,疼得嘔血。 “心兒,愣在這里做什么?”國公夫人也下了車,見自家閨女一臉憤懣地盯著某處,也順勢看去,只一眼,便了然。 她淡漠的神色帶了一絲輕蔑:不過是個七品官家的小姐,再怎么折騰也掀不起浪花兒來。龍城人都知穆家主母心高氣傲,怎可能答應(yīng)兒子娶這么個拉低身份的女子為妻?頂多抬回去做妾!可云家書香門第,讀書人骨子里就有那么股清高勁兒,自是不會同意唯一的女兒以妾室的身份嫁去穆家,這兩人的婚事即便成了,那也是一波三折——可有得鬧! 她恨鐵不成鋼地剜了寧心一眼,訓(xùn)道:“眼皮子就這么淺?全龍城就剩他一個青年不成?!” 對于女兒高調(diào)的倒追行為,她只覺極其丟臉,每每聚會見了穆夫人,都恨不得繞道走。 寧心挽了她的手,撒嬌道:“娘~別的青年才俊再好,女兒也只看得見穆公子一人!您就想想辦法,成全女兒的夙愿吧!” 國公夫人沉吟片刻,終是拗不過女兒,瞪她一眼,應(yīng)道:“沒見過你這般丟人的!趕著上著要嫁給人家!你娘我是拼了老臉在幫你,可給我爭氣些!” 照她郡主的身份,嫁個親王世子綽綽有余,若是有意,甚至可以入宮封妃,可她偏看上穆家那小子,當(dāng)真是浪費(fèi)了先皇賜她的郡主封號。 寧心喜不自勝,又拉著國公夫人撒了會兒嬌,這才去山腳入口坐了轎子,往山頂趕。 香山不算陡峭,沿途風(fēng)景又甚是迷人,不少年輕男女都選擇徒步上山。 云櫻與穆流芳并肩走著,女子安靜乖順得仿佛變回了從前,收了身上防備尖銳的刺,氣息平和溫婉,穆流芳低眉打量她,眼底有淡淡笑意。 “半月未見,可有話要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