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心里的慌亂細枝末節(jié)地傳遍全身,以至于緊握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廊外飛雪落在他玄色的衣袖上,無力地化開,在心底留下濕潤冰冷的痕跡。 長久的沉默,喚來穆流芳一聲諷笑:“不敢承認?薄御,你真是個孬種!” 薄御繃緊淡漠的唇,終于開口,卻是對著向燕囑咐:“待世子妃與兄長敘完舊,送她回房,不得有誤。” “是!” 這話何意? 穆流芳赫然睜大眼,揚聲提醒:“我既然來了,就不會一個人回去!” 被他擋住的人略略側(cè)頭,下顎線條凜冽,長久積壓在心頭的煩躁和焦慮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他倨傲地瞇起眼,聲音冷冽:“穆流芳,本世子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廢話說完趕緊滾!否則,就叫人把你給扔出去!” 狂傲的話語,讓長廊一時間鴉雀無聲。 云櫻愣住,許是這些日子薄御對她太過溫和,以至于險些忘了面前這個不茍言笑的人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主,頭一次見面就把她給嚇哭,之后也是言語刻薄惹人厭。只是不知從何時起,他變得溫柔平和,倒叫她忘了初來乍到時跟他有多么的不對盤。 云櫻望著他,帶了錯愕的視線。 薄御余光瞥見,眼底蘊著風雨欲來的郁氣,說完這話他不再多言,自幾人身旁錯肩而過,未曾回頭。 直到玄色身影消失在長廊深處,穆流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厲罵一句:“欺人太甚!” 云瑯按住他的肩膀:“此地不宜久留,先帶云櫻離開再說?!?/br> 穆流芳頷首,斂了面上的怒意,憐惜地看一眼云櫻,喉嚨里卡了好些話,竟不知從何說起好。 “你昨天…可有受什么委屈?”問完這話擔心她誤會,忙補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紅葉宴時我就說過,無論你遭遇過什么,我穆流芳都全然接受!所以…任何事、任何話都不必憋在心里。” 他握過她的手,動作小心翼翼,卻還是觸到了她防備的界限,云櫻幾乎是本能地用力甩開了他,在穆流芳不解又受傷的眼神中,她抿著唇低了頭。 “穆公子多慮了,世子待我極好,并未受什么委屈?!?/br> 這下連云瑯都看不過去了,他苦守了一夜,竟等得自家meimei幫別人說話! “云櫻,你在說什么胡話?流芳他為了你……” “別說了!”穆流芳打斷他,面上帶了一絲緊繃。 他擅作主張娶云櫻,惹得老祖宗發(fā)了好一通脾氣,若不是見寶貝嫡孫受了傷,只怕會罰他跪祠堂,今早他醒來決定去親王府尋她,被老祖宗板著臉訓斥—— “不過一個女人,世子看上了你何必去搶?如今全龍城都知二人已拜過天地入過洞房,你要是敢把她給接回來丟我們穆家的臉,我就當沒你這個不孝子孫!” 當時收到他消息的云瑯正趕了來,親眼瞧見自持矜貴的穆流芳一掀衣擺,直直地跪了下去:“流芳不孝,但今生今世非她不可,求老祖宗成全!” 他連連磕頭,額上溢血也沒停,最后在場的家仆們?nèi)脊蛳聛砬笄?,總算得了老祖宗松口—?/br> “你們一個個這是想逼死我這把老骨頭不成?罷了!你想去便去,我倒想看看,那丫頭有什么能耐叫你迷得神魂顛倒!” 什么能耐? 什么能耐都沒有。 不是傾國傾城貌,也非拔尖的才學,若說曾經(jīng)還算知書達理溫婉可人,如今便是跟這兩個詞毫不沾邊。 縱然如此,他卻喜歡得…要命...... 他凝眸,眼底漣漪微微,似風拂柳葉時攪亂的一池春水,那般濃情蜜意。 云瑯硬生生把話咽下去,有些不明白好友為何要打斷他,讓云櫻知曉他為了她放下自尊驕傲,難道不好嗎? 他清了清嗓子,接過話,勸道:“有沒有受委屈之后慢慢說與哥哥聽,現(xiàn)在,先跟我們回去?!?/br> 他伸手,卻抓了個空。 不解地看向云櫻,卻見她退至朱紅長柱邊,開口時帶了幾分猶豫,話語卻無比堅定決然。 “大哥,如果不是回云府,我便不走了?!?/br> 出乎意料的話,讓穆流芳堪堪定住,迎面襲來的雪落在面頰上,冰冷如刀。 心在滴血,卻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靜。 他沉著眸子,一字一頓地問:“為什么?” “先前為了避過皇上的賜婚,穆公子出手相助,這份情,云櫻沒齒難忘!” 他打斷她的話,目光灼灼:“我不要你感激,我只問你,為何不愿隨我回穆家?” 他的聲音染了風雪,涼得讓人發(fā)顫,云櫻知道接下來的話定會惹得他大發(fā)雷霆,可她還是咬牙說出了口—— “先前也曾說過許多次,我…對公子無意……” 他嗤笑一聲,唇角上揚,卻有種說不出的凄涼:“我說過,可以等?!?/br> “你這是何必……” 云櫻嘆氣,從他第一次流露出不同尋常的感情時,她就已經(jīng)很明確地表示對他無意。這次為了避開皇上的賜婚,情急之下接受了他的幫助,她欠他一份人情,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嫁給他! 他要的,她給不了,所以何必占著他身邊的位置!以他的條件,龍城里什么樣的姑娘娶不到?找個一心一意伺候他的古代女子,可比娶她好多了。 如果世子未曾來搶親,她成了穆流芳的妻,也許會認命,時間久了,石頭都能焐熱,更何況是人心?保不準將來的某一天,她就真心實意地喜歡上他,倒也不失為美滿結(jié)局。 可一切就是那么巧,當她在花轎里絕望地說服自己接受命運的時候,世子出現(xiàn)了,所以一切的一切,就如同分支出了另一條軌跡,引著她奔向截然不同的未來。 “穆流芳,你就當從前那個云櫻已經(jīng)墜落山崖命喪黃泉,那日之后,我不再是曾經(jīng)的我,于你不過陌生人,這樣…也就能放下了?!?/br> 說得倒輕巧,她可知,他最初心動的時刻,便是那日之后嗎?也許是與他對視時那眼神太過澄澈,也許是三番五次與他爭鋒相對時太過與眾不同,也許是...... 也許是...... 他也說不清楚了。 像是被誰在心上挖了一汪泉,盛滿濃烈的苦澀,一點一點地將他侵蝕到麻木。 他壓了壓眉,眼眶被熱氣熏得泛紅,襯得清雅面容越發(fā)絕艷奪目,可話語間難以掩藏的哽咽,卻叫他顯得脆弱又狼狽。 “放不下了,云櫻,再也放不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炮灰·穆流芳正式下線,跟大家道個別吧~ 穆流芳:天涯何處無芳草,還是單戀一枝花。知道喜歡我的讀者不多,我已經(jīng)這么可憐了,臭雞蛋少點可好?仙女們江湖再見~ 第72章 從游廊回東院的路上, 云櫻忽然拔腿跑起來。 心間似堵了一口氣,如何都散不去。 她拼命地跑,任由粗重的呼吸在耳邊浮響, 卻還是無法蓋過腦海里的聲音—— “云櫻!我真的不懂, 為什么你寧可選擇滿口謊言的世子也不肯選擇一心為你考慮的流芳?!” “若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兄長, 就隨流芳離開親王府!” “你到底在任性什么?!跟流芳鬧別扭也別挑這種時候!” “云櫻,你竟信那不要臉的世子!太讓我失望了!” 最后的最后,是穆流芳蒙著水光凝視她的畫面, 高傲如他,竟也捂住眼睛,顫聲提醒:“事到如今,只提醒你一句,薄御不似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你…好自為之……” 為什么? 為什么一個個都提醒她遠離薄御? 季鴻說小賤客不簡單、穆流芳也說世子不簡單。說什么薄御會讓她陷入危險,三番五次救她的人可是他??! 即便這次搶親他撒謊了又如何?結(jié)局…總歸是護了她。 丫鬟們在身后喊—— “世子妃!您慢點兒!別摔著了!” 云櫻閉上眼睛, 睫毛輕顫,再睜開時, 奔跑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雖說心里有些受傷, 可直覺讓她感覺不到任何的惡意, 有的只是驚訝和疑惑。 任何謊言都出于交換或掩藏的目的, 薄御既不需要從她這里得到什么,也沒有不能讓她知道的秘密。 所以——到底為什么要騙她? …… 是夜,廊燈泛著月輝般柔和的光。 云櫻趴在窗臺上往外看,無邊月色中, 只有寂靜一片。 伺候她的丫鬟又催了一遍:“世子妃,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 云櫻低低地應一聲,終于起身離開窗邊,由著丫鬟們服侍著沐浴,遂換上寢衣,走去榻邊。 偌大的床,并排放著兩塊枕頭,她躺下,摸了摸身邊空著的位置。 世子今晚應該也不會在此歇息...... 她倒是安心入睡,藏在屋頂?shù)谋∮鶇s滿腹心事,他握過手邊的酒壺,又飲了一口。 向燕蹲在一旁翻白眼:“我說主子,白日里您的霸氣威武呢?怎么又慫了!” 鳳目橫過來,凜冽似刀。 說得倒輕巧,撒了謊需要去坦白的人又不是他,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薄御瞥一眼手邊掀開的瓦片,微弱的燭光從屋子里透出來,映照在他掙扎的面容上。 向燕又是一句:“春宵苦短,主子還是快些回房吧,所謂夫妻,皆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您在床上多哄哄世子妃,她還能揪著你騙她這事兒不放?” “說得你好像娶親了一樣?!?/br> “屬下是沒娶親,可這方面也比主子您精通不少。”向燕搓了搓鼻子,連連搖頭,“堂堂親王世子,昨夜才告別童.貞,說出去還真叫人笑掉大牙?!?/br> 他若是知曉自家主子昨晚什么也沒做,到現(xiàn)在還是白紙一張,怕會郁悶得吐血。 腦中閃過昨日尷尬的一幕,薄御不自在地捂了捂臉,想把煩人的下屬趕走。誰知,這人竟一連掀了好些瓦片,探頭對著屋內(nèi)的輕喊:“世子妃?可還醒著?” 薄御一驚,起身便要驅(qū)趕向燕。 二人在屋頂上一追一躲,身影被屋內(nèi)燭光映出靈動的剪影。 云櫻睡得淺,很容易就被吵醒。 從帳中探出頭尋聲而望,從屋頂碩大的窟窿里瞧見薄御,微微一愣,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屋頂跳來跳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