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娜一眼就看到了劉杉。

    不愧是王啟臨相中的人，劉杉192公分的身高在高中生里簡直鶴立雞群。他的身材是標(biāo)準(zhǔn)的教科書版的跳高身材，又細(xì)又長，遠(yuǎn)看像面條一樣，近看身上的肌rou既結(jié)實又有彈性。

    劉杉正在場地邊壓腿，帶著耳機一臉陶醉地欣賞美妙樂曲。片刻后，感覺到什么，甫一睜眼，面色丕變。他扯下耳機吼道：“你不是要去比百米嗎！還來什么跳高！”

    段宇成走到場地邊開始熱身。

    “百米決賽早著呢，等我贏了你再去也不遲?！?/br>
    “excuse me？贏我？”

    “嗯?！?/br>
    “哎呦，手下敗將，你也就剩下盲目樂觀這個優(yōu)點了?！?/br>
    “我優(yōu)點很多，譬如比你有觀眾緣?！?/br>
    跳高場地附近也聚集了不少圍觀群眾，段宇成隨便挑了個小學(xué)妹，問道：“我和這個大馬臉你支持誰？”

    學(xué)妹非常給面子，蹦起來說：“支持你！”

    段宇成伸出雙手，跟學(xué)妹來了個愉快的空中擊掌。

    “段宇成你人身攻擊是不是！你說誰大馬臉呢！”要不是顧忌場合，劉杉就要上手了，他咬牙切齒地指著他?！靶校阈校铱茨憔椭荒芸窟@張臉騙騙無知少女了，你個小矮子！”

    可以看出“小矮子”三個字徹底踩到了段宇成的雷區(qū)，他的臉?biāo)查g黑成鍋底。

    “比賽靠的不是臉，是實力，實力懂不懂？”劉杉猛拍自己的大腿，扭頭試圖尋找個支持者。恰好羅娜在他身后，她看起來很成熟，劉杉自然而然把她當(dāng)成老師，問道：“老師你說對吧？”

    羅娜沒想到自己會被拉進高中生的吵架里，挑了挑眉，“哦，你說是就是吧?！?/br>
    劉杉得意地朝段宇成一揚下巴。

    段宇成看過來，這是他今天第三次見到羅娜，可惜這次沒有前兩次那么開心了。

    羅娜沖他點點頭。

    “加油?！?/br>
    段宇成沉默兩秒，深吸氣，用難以想象的力度狠狠拍了下臉。

    “快點比賽！”

    “沒錯！快點比賽！”劉杉也跟著叫，“趕緊升桿！直接從1米9開始，我今天要當(dāng)著全校同學(xué)的面把這只花狗斬了！”

    裁判正在核對運動員名單，一抬頭，驚見劉杉和段宇成倆人在那自助升桿呢。其他選手都站在一旁看熱鬧，他們對這倆人采取包容態(tài)度，畢竟心里有數(shù)這二位肯定包攬第一第二，而且至少要甩第三名近三十公分的高度。

    裁判本來就是3中的體育老師，對劉杉和段宇成太熟悉了，他不慣毛病，撿起地上喝完的空礦泉水瓶就沖上去，照著兩個學(xué)生的屁股一頓抽。

    劉杉和段宇成捂著屁股慘叫，裁判怒道：“你們還想不想比賽！不想比都滾蛋！”

    羅娜看得咯咯笑。

    津津有味之際，有人碰了碰她肩膀，王啟臨回來了。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他不知從哪搞來一條手巾，涮濕了蓋在腦袋上降溫。

    羅娜說：“主任，你看著特像老農(nóng)民。”

    “農(nóng)民怎么了，往上數(shù)五代誰家不是貧農(nóng)出身？”王啟臨抹了一把臉，在本子上奮筆疾書記錄著什么。

    羅娜問：“800米怎么樣？”

    “不錯！”碰見滿意的學(xué)生，王啟臨大汗淋漓的臉上露出笑容?！绊n亞斌以前在市隊待過，那時候我就聯(lián)系過他的家長，正好他爸爸也希望他能進綜合類大學(xué)，這學(xué)生我們招定了。”

    他說完，抬頭往跳高賽場上看，羅娜順著他的目光找過去，果不其然在盯劉杉。

    跳高比賽已經(jīng)開始了。

    就算劉杉和段宇成再怎么叫喚，比賽還是從1米3起跳。劉杉和段宇成坐在一旁等待，到1米75的時候所有人都被淘汰了，橫桿直接升到1米8，劉杉和段宇成均是一次過。

    值得關(guān)注的是，跟之前的嘻嘻哈哈不同，一旦站在正式比賽的賽道上，段宇成整個像換了個人一樣。他全神貫注，聚精會神，將賽場外的一切干擾都屏蔽掉。

    段宇成是在劉杉之后試跳的，看著他的助跑，羅娜微微凝神。

    段宇成在天空中畫出一道凌厲的曲線，翻滾一圈落墊，干脆利落。

    “霍爾姆……”段宇成從墊子上下來，路過觀眾位置，恰好聽到羅娜的喃喃自語。他看向她，笑著說：“墨鏡jiejie，您也知道霍爾姆??？”

    羅娜當(dāng)然知道。

    斯特凡·霍爾姆，瑞典著名跳高運動員，跳高界的曠世奇才。他在04年奪得雅典奧運會跳高金牌，05年在歐洲室內(nèi)田徑錦標(biāo)賽上跳出2米40的個人最好記錄。這個40大關(guān)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世界現(xiàn)役運動員里能突破的也寥寥可數(shù)。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關(guān)鍵的，最關(guān)鍵的是霍爾姆的身高只有1.81米。

    在看過段宇成第一次試跳后，羅娜就知道他在效仿霍爾姆。他的助跑方式，技術(shù)動作，甚至準(zhǔn)備階段的一些小習(xí)慣都跟霍爾姆如出一轍。

    “你最后幾步的節(jié)奏沒有帶起來?！痹诙斡畛汕巴鶞?zhǔn)備區(qū)的時候，羅娜低聲說，“你的爆發(fā)力很強，可以適當(dāng)減短一點助跑距離，注重后四步?！?/br>
    段宇成一愣，再次回頭。這是他們第一次站這么近的距離。羅娜透過墨鏡，看到段宇成被太陽曬紅的臉上露出微微詫異的神色。他思索了五秒鐘，然后對羅娜說：“好?！?/br>
    段宇成走了，王啟臨斜眼。

    “怎么個意思？”

    “什么？”

    “你看中這個了？”

    “你覺得他怎么樣？”

    王啟臨果斷道：“不行，太矮了，沒前途?；魻柲分挥幸粋€，誰都能當(dāng)還叫什么天才?！?/br>
    這話好像也有點道理。

    橫桿升到1米90，劉杉一次跳過，段宇成第一次失敗了。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蓖鯁⑴R悠悠道。

    羅娜沒說話，等著段宇成第二次試跳。這次段宇成在準(zhǔn)備階段多停留了一段時間。劉杉在旁嘲笑他：“呀，小花狗，1米9都過不去啦？”

    段宇成聞若未聞，在心里將技術(shù)動作模擬一遍后，助跑，起跳，過桿，一氣呵成。

    看他成功過桿，羅娜不禁挺直腰背，“真聰明，才說一遍就調(diào)整過來了，你看到了嗎？”

    王啟臨長長哼唧了一聲。

    段宇成從墊子上翻下來，徑直來到羅娜面前。

    “這樣做對嗎？”

    羅娜點頭道：“不錯，繼續(xù)努力?！?/br>
    段宇成笑了。

    “謝謝您?！?/br>
    沐浴著這張笑臉，羅娜的腦子里忽然蹦出些題外內(nèi)容……

    這小子真是討人喜歡啊。

    她躲在墨鏡后面肆意觀察。不怪周圍一群小女孩為他歡呼，段宇成長得真的不錯，時尚運動款。他的臉很小，頭型精致，五官雖然細(xì)膩，卻完全沒有陰柔感。皮膚很白，一看就是新陳代謝極好的類型。軀體也很漂亮，走起路來習(xí)慣前腳掌著地，踝關(guān)節(jié)和跟腱靈活有力。

    他的身型、體態(tài)、走路姿勢，處處都能體現(xiàn)他多年運動的扎實功底。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身上有種向上的勁頭，運動員身上普遍有這股勁，段宇成尤其突出，這種氣質(zhì)即使放到七八年前羅娜念的體校里也是一等一的水平。

    而且他人也可愛，不愧被隊友起名“小花狗”，他一笑起來實在討人喜歡，簡直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指在他下巴撓一撓。

    在羅娜溜號亂想之際，劉杉一次跳過了1米95的高度。王啟臨在手里的資料頁上打了個勾，羅娜明白這是他已經(jīng)做了決定了。

    段宇成在1米95高度兩次試跳都失敗了，劉杉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準(zhǔn)備享受戰(zhàn)果，沒想到段宇成第三次竟然成功了。

    羅娜將資料本從王啟臨那拿來，翻到段宇成那頁。

    王啟臨打著哈欠說：“還看什么啊，別看了。”

    羅娜說：“他以往比賽第三跳過桿率很高，這說明他的心理素質(zhì)比較好?！?/br>
    王啟臨毫不留情地打擊她的積極性，說：“如果第一跳就過了，還要什么第三跳過桿率?！?/br>
    賽場上的高度已經(jīng)到了2米，這已經(jīng)接近劉杉的最好成績，而段宇成則是第一次挑戰(zhàn)這個高度。

    劉杉第一次試跳失敗了，就在他準(zhǔn)備第二次試跳的時候，3中的田徑隊總教練楊明給王啟臨打來電話。

    “走吧，叫我們?nèi)ブ飨_那邊，這邊也看得差不多了?！蓖鯁⑴R收起資料本。羅娜與他一同前往主席臺。王啟臨跟楊教練聊了一會，點了幾個自己看中的學(xué)生。就在他把劉杉的名字報出去的一刻，跳高場地忽然傳來歡呼聲。羅娜猛然回頭，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道金色的影子在墊子上來了個后空翻，慶祝成功。

    “他跳過去了。”羅娜說。

    王啟臨也回頭看了眼。

    “那也是個不錯的孩子，可惜身體條件一般?！?/br>
    “段宇成嗎？”楊教練沉思片刻，說：“他天賦不錯，能力很均衡。但是練跳高的話，身高確實是硬傷。之前我想讓他改項來著，他的短跑非常強，百米最好成績是11秒13，練下去絕對有希望，可惜他不肯換項目?！?/br>
    王啟臨又跟教練聊了一會，兩人之前是熟識，越聊越熱乎。羅娜帶著材料離開主席臺，到一旁樹蔭下坐著休息，她反復(fù)研究那幾個王啟臨挑出來的學(xué)生，再對比段宇成的資料，總覺得有些可惜。

    羅娜的父親在國外從事田徑方面的工作，是運動選材學(xué)的專家，一雙慧眼挖出過無數(shù)高水平運動員。羅娜琢磨著要不要把段宇成的情況跟她父親聊一聊，正思索的時候，頭頂忽然冒出一團黑云。

    羅娜抬頭，跟彎腰俯視的段宇成對個正著。他正在喝東西，半透明的運動水壺里裝著乳白色的液體，羅娜判斷應(yīng)該是牛奶。

    段宇成的眼睛眨巴眨巴，視線落在資料本上，剛好是他自己那頁。

    他說：“哎？這個人看著有點眼熟啊?！?/br>
    樹蔭籠罩出一片獨立的區(qū)域，他的聲音在其中立體環(huán)繞，無限近，無限遠(yuǎn)。

    挺好聽的，羅娜合上資料本，淡定地想著。

    第三章

    羅娜面無表情地整理片刻，起身。

    段宇成嚴(yán)肅保證：“不用擔(dān)心，我什么都沒看到。”

    沒看到就好。

    她剛準(zhǔn)備離開，段宇成搶先道：“墨鏡jiejie，你是a大的教練嗎？”

    ……說好的沒看到呢？

    段宇成繃不住了，笑起來，靠到羅娜身邊：“你們是來招特招生的嗎？招田徑的嗎？要不要跳高的？你看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