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當(dāng)真做得了踏雪廬的主？”幾個月來，林信一路割地奪爵，該有的震懾已經(jīng)足夠。接下來，就是實(shí)行下一步計(jì)劃的時候，而向來識時務(wù)的林家，作為典范最合適不過。前提是，這個家是林曲當(dāng)家。

    林曲在對面坐下，并不著急談事情，而是不緊不慢地親手給林信泡一壺茶。

    修長白皙的指尖，泛著健康的粉，在青玉茶具間靈活地穿梭，溫杯、醒茶、沖、泡、拂、聞，行云流水，賞心悅目。

    將盛著青黃茶水的玉杯放在林信面前，林曲才開口，“東域封地不足北域三成，十三縣委實(shí)太多，還請侯爺給個章程?！?/br>
    林信端起玉杯晃了晃，一口飲盡，鮮爽醇和，回甘清冽，“本侯奉旨行事，可沒什么旁的章程，辦法倒是有一個?！?/br>
    “愿聞其詳?！碧一ㄑ厶焐鷰?，林曲又生得俊美，這般專注地看過來，會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

    然而這世間，除了沈樓，誰的美色也不能讓林信心軟半分，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堂兄，“這一箱廢鹿璃，本侯收走，世子再補(bǔ)一箱進(jìn)去，這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br>
    再補(bǔ)一箱進(jìn)去，卻不能拿回被淵阿認(rèn)定為“不合格”的鹿璃，就等于整整多交了一成。而這一成會進(jìn)誰的口袋，不言自明。

    桃花眼因?yàn)槌泽@而微微睜大，面對這么直白的林信，林曲只愣怔了一瞬間，便自然地開始討價(jià)還價(jià)，“一成怕是有些多，若是林家完全挑不出錯，侯爺也不好交差。這樣，我補(bǔ)一半進(jìn)去，割一個縣給你，可好？”

    “補(bǔ)一半，卻要換十二個縣，世子打的好算盤。”林信最佩服林曲的一點(diǎn)，就是這個人無論遇到什么危機(jī)，也不會忘記討價(jià)還價(jià)。

    “混賬東西！”林葉丹突然踹門而入，“以權(quán)謀私，侵吞鹿璃，你爹就是這么教你的？”

    “爹！”林曲頭疼地?cái)r住林葉丹。

    “我爹怎么教我的，輪不到你來管！”林信煩透了這人反復(fù)提及父親，取下吞鉤狠狠地拍在桌上。

    林葉丹推開兒子，也取下靈劍，拍在吞鉤之上，“你，跟我上比劍臺！”兩劍當(dāng)面帶鞘相交，即為約戰(zhàn)。林家出了林信這種敗類，礙于身份不能教訓(xùn)，便只能以這種方式，清理門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信信：酌鹿運(yùn)動會現(xiàn)在開始，請喊出你們的口號

    伯父：頭可斷，血可流，林家的臉面不能丟！

    林曲：好堂弟，你別跑，關(guān)于價(jià)錢還能再探討！

    樓樓：風(fēng)蕭蕭，雪飄飄，獨(dú)守空房心寂寥！

    信信：沈樓這個不行，不夠積極向上

    樓樓：風(fēng)蕭蕭，雪飄飄，何時再玩幾天幾夜play樂陶陶？

    信信：這個好 =v=

    第51章 呦呦（三）

    “比劍臺？”林信垂目看向那交叉的兩件兵器, “不知國公爺想賭什么？”并非是下了戰(zhàn)書就要應(yīng)的, 上比劍臺須得雙方達(dá)成一致，要么是了斷恩怨，要么就是賭局。

    “孤要你放棄割鹿侯的位置，接受林家的管教！”林葉丹鄭重其事道。

    “真是好大的口氣，”林信挑眉, 不明白這人為何執(zhí)著于讓他回林家, “若你輸了, 便放棄青國公的爵位, 并且, 林家還要割出一個郡來！”

    一個郡可比十三個縣要大得多。

    “好！”林葉丹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林家侍衛(wèi)立時去準(zhǔn)備比劍臺，在枯黃的荻草叢中，搭起三丈見方的木臺。林家的嫡系、旁支紛紛出來做見證，俗稱看熱鬧。

    “家主已經(jīng)多年不上比劍臺了, 這次是誰惹了他？”

    “還有誰，不就是近來風(fēng)頭正盛的那位割鹿侯么。一路割地削爵, 如今輪到咱們東域了?！?/br>
    “不知天高地厚, 這次踢到鐵板了吧？我們林家可不是紙糊的，竟然還妄想挑戰(zhàn)家主！只怕一會兒輸了要哭鼻子呢！”

    在他們看來, 林信不過是個剛束發(fā)的少年，就算天縱奇才也厲害不到哪里去，根本不是林葉丹這種宗師級別的對手。林葉丹的靈力，可是要強(qiáng)過林信的師父朱星離的，師父尚且不能贏, 何況徒弟。

    “話說，這林信，不就是那個叛徒林爭寒的野種嗎？”一名旁支的青年突然道。

    “慎言！這般粗鄙之語讓家主聽到，定賞你一頓竹撻?！?/br>
    與心情放松的族人不同，林曲眼中的笑意已然斂去，攔住準(zhǔn)備上臺的父親，“父親忘了林家避世的原則了嗎？何苦要做這出頭之鳥?！?/br>
    “他是林家的血脈，我不能由著他胡作非為！”林葉丹揮開兒子的手。

    “林信敢做這割鹿侯，定然有所依仗，還請父親小心應(yīng)對。”林曲苦勸不住，只得提醒莫要輕敵。

    林葉丹化作一道殘影躍上高臺，也不知有沒有聽清世子的叮囑。

    林信立在木臺一角，抱著光華流轉(zhuǎn)的旸谷靈劍，低眉垂眼，看不清表情，“國公爺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輸在林家人與凡人女生的雜種手里，可不好聽。”

    “孤從未說過你是雜種！”林葉丹蹙眉，宛如洪鐘的聲音在荻草蘆葦間回蕩。林信詫異地抬頭，對方不給他廢話的時間，直接開始念起了劍誓，“皇天在上，日月為鑒，比劍以退青國公之位并一郡之地為注，生死不論。師友親眷，不得尋仇?！?/br>
    林信正色，“后土在下，山川為憑，比劍以棄割鹿侯之位并回歸林家為注，生死不論。師友親眷，不得尋仇?！?/br>
    語畢，二人擊拳為誓，瞬間分離，拔劍出招。

    高手過招，瞬息不得分心，彈指間便交手了上百招。

    林家劍法以草木為本，千變?nèi)f化，生生不息。蒙蒙青光化作萬千劍影，起落間便將林信牢牢圍在中間。

    林葉丹劍法已經(jīng)臻至化境，隨手拈來，若林信當(dāng)真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只怕在他手下走不過十招。但林信不是！

    四面八方皆為劍光，這并非幻影，而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靈力凝聚的，鋒利無比，一旦觸碰便會血濺三尺。然而林信不閃不避，就這么立在原地，輕合雙目。

    在著萬千劍影之中，隱藏著林葉丹的真身，速度太快看不到，但可以聽！劍氣如獵獵秋風(fēng)，從林海草原中奔騰而來，衣袂翻卷宛如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響，夾雜在寶劍嗡鳴之中。

    這邊！

    林信倏然睜開眼，旸谷劍如初升之日，光芒從一點(diǎn)驟然暴發(fā)，準(zhǔn)確地刺向罡風(fēng)掩藏下的林葉丹。

    圍觀之人只看到兩道靈光在空中相撞，“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錚鳴聲不絕于耳。突然，所有的劍氣一滯，林信單膝跪在地上，橫劍于眼前，死死抵住林葉丹的劍刃。

    “咔嚓”，鹿璃碎裂的聲音，標(biāo)志著兩人劍上的鹿璃耗盡。

    “小子，認(rèn)輸吧?！绷秩~丹冷眼看著他。

    壓在劍上的力量重逾千斤，林信的身體還是少年人，靈力沒有林葉丹強(qiáng)，這般硬碰硬是很吃虧的。

    周圍的林家人松了口氣，方才劍兩人打得不相上下，還替家主捏了把汗，現(xiàn)在看來，還是穩(wěn)贏的。

    “這林信，竟然能打到這個程度?！狈讲胚€看不上林信的人都有所收斂，那可是名剛束發(fā)的少年人！如今便能戰(zhàn)到如此程度，待他及冠，又能達(dá)到怎樣的境界？

    “這人，莫非是妖孽不成？”

    然而林家人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妖孽此刻才剛剛露出獠牙。

    “國公爺未免高興得太早了?！睙o數(shù)光點(diǎn)從林葉丹身上逸散出來，盡皆沒入旸谷劍中。

    就像夏夜里無數(shù)螢火蟲撲向火光，星星點(diǎn)點(diǎn)，一往無前。

    劍身光芒大盛，林信驟然錯開劍身，一躍而起。螢火之光，化作旭日初陽，將含有草木之氣的薄霧瞬間驅(qū)散。

    林葉丹吃了一驚，那劍上分明已經(jīng)沒了鹿璃，卻比先前的力量還要強(qiáng)橫。翻身躲避劍光，快速換上一塊鹿璃。

    “嚯——”周遭的人齊齊驚呼，林曲瞳孔驟縮，握緊了腰間的靈劍。

    旸谷劍宛如上古神兵，越戰(zhàn)光芒越盛 ，絲毫不知疲憊。烈日出旸谷，豆燈之火燎原萬頃。

    “轟轟轟！”接連的爆裂聲響徹天地，比劍臺周遭的枯草淺水被震得翻飛，泥水鋪天蓋地澆下來，淋了眾人滿頭滿臉。

    “父親！”

    “家主！”

    高臺之上，林葉丹單手撐地，噴出一口血來。

    林信衣袖斷裂，身上有幾道深深淺淺的劍傷，卻依舊站得筆直，旸谷劍靈光熠熠，劍尖指著林葉丹的脖頸，“你輸了，退位吧?！?/br>
    “你修的是什么邪術(shù)？”林葉丹咬牙瞪他，方才他分明感覺到神魂越來越虛弱，靈劍漸漸失去了掌控。

    林曲躍上高臺，用劍鞘擋開林信的劍，扶起父親，“侯爺贏了，比劍的彩頭咱們?nèi)ノ葜猩套h?！?/br>
    待林信和林曲消失在視線中，林家人才回過神來。家主，竟然輸了，輸給一名月前才拿到本命靈劍的少年手中！這割鹿侯，實(shí)在是太可怕了。

    上一世，因?yàn)閿貧㈢婇L夜而一戰(zhàn)成名。這一次，與林信上比劍臺的是林葉丹，效果卻比之當(dāng)年尤甚。

    割鹿侯打敗了青國公，這件事一夜之間傳遍了大江南北，震驚朝野。

    “那林信，怎會如此厲害？”京城的一處院落里，幾名錦衣華服的人聚在一起，開口之人眼中明顯生出幾分懼色。

    “聽說妖刀吞鉤有上古流傳下來的血煞之氣，沒準(zhǔn)林信是得了什么傳承。”

    “那，我們的計(jì)劃……”

    “加派人手！林信，必須死！”

    愿賭服輸?shù)牧秩~丹，當(dāng)即寫了奏折提請退位，將林家交給世子林曲，不再過問割鹿之事。沒了這位伯父的攙和，林信與林曲談判得很是順利，最終林家割三縣，至于其他的交易便不足為外人道了。

    封存鹿璃裝車，突然有旨意傳來，言及宮中宴請蠻人使者，要割鹿侯即刻回京。

    “侯爺自去吧，歲貢之事，曲會辦妥的?！绷智驹谳恫萆拇a頭上送林信，立如修竹。風(fēng)吹起青衣，襯著那眼尾飛紅的桃花眼，使他整個人好似一株將開未開的桃花樹。清雅淡然，處變不驚。

    林信看著棲逸出塵的林曲，其實(shí)是有些羨慕的。無論世間如何紛亂，永遠(yuǎn)的置身事外，下棋喝酒，縱觀整個大庸，其實(shí)只有林曲才是真正在修仙?！肮烙?jì)過了年關(guān)，世子就是國公了，不知可有表字？”

    “林疏靜，侯爺喚疏靜便是。”林曲微微地笑，割鹿侯愿意跟他交換表字，便是緩和關(guān)系的意思。他們是同輩，若沒有嫌隙，私下里見到了，可互稱表字。

    林信點(diǎn)點(diǎn)頭，“一曲青山映小池，林疏人靜月明時。我記下了，兄長?！?/br>
    “嗯？”林曲一愣，不待他說什么，那人已經(jīng)踩上靈劍，疾馳而去?；仡^看向因?yàn)橐核吐沽Р荒芨中乓坏阑鼐┑臏Y阿九刃，“你們侯爺，方才……罷了，幾位隨林某入內(nèi)，用些飯食吧?！?/br>
    給旸谷劍重新裝好鹿璃，一路風(fēng)霜地回到京城。

    不愧是朱顏改親手鍛造的靈劍，無論是靈力的流暢，還是魂力的存儲，都是無可挑剔的。就連御劍，也比尋常靈劍要輕盈許多。

    當(dāng)初殺鐘長夜，是拼著命去廝殺的，這次沒有傷那么重，一方面是靠著前世的經(jīng)驗(yàn)，另一方面就仰仗于旸谷對魂力的掌控。

    在京城外落地，從正陽門入內(nèi)，林信擦去劍鞘上的灰塵，抱著旸谷好一頓稀罕，這才重新掛回腰間。

    “站住，通行令。”守門的侍衛(wèi)攔住林信，要檢查。

    入京的人，無論凡人仙者，都要一張通行令。臨近年關(guān)，城門查得越發(fā)嚴(yán)。

    林信摸出一塊玉牌，上面寫著“割鹿”二字。

    “小的有眼無珠，不識得侯爺，侯爺恕罪！”兩名守衛(wèi)齊齊跪下行禮，惹得周遭百姓紛紛看過來。

    林信無意在此地耀武揚(yáng)威，收起玉牌一言不發(fā)地入城，快速隱沒的人群中。踏上人頭攢動的御街，一名衣著光鮮的小孩手里抱著一只瓷瓶，跌跌撞撞地迎面跑來。

    “哎呀！”小孩不知被誰絆了一下，眼瞧著就要摔倒。若是不扶他一下，瓷瓶碎裂，定然會劃傷這孩子。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林信倏然躲到了一邊，任由那孩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摔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前行。

    瓷瓶飛了出去，摔得粉碎。那小孩子趴在地上半晌沒起來，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頓時對林信指指點(diǎn)點(diǎn)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