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態(tài)度轉(zhuǎn)變后第一次發(fā)脾氣，容韻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陳致已經(jīng)做好了喝止他哭的準(zhǔn)備，但容韻回過神之后，依舊沒說話，緊繃著臉出去了。

    ……

    這是甩臉色給他看？

    ……

    是不是自己剛才罵得太兇了？

    陳致糾結(jié)地咬著手指。

    皆無、仙童、譚倏……

    一連串名字在陳致的腦海中閃過，最終決定找譚倏談?wù)勑摹槺闾教讲?，畢竟是同一個戰(zhàn)壕的壕友——看到更慘的人，才能滿足現(xiàn)狀，感受幸福。

    他走出書房不到五丈，就被容韻追上來攔住。

    “師父去哪兒？”他緊張地問。

    剛甩了臉色就想套近乎？

    他會證明自己不是這么容易哄的人。

    陳致冷著臉說：“怎么？師父連外出訪友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師父別生氣，我不是管師父。我想讓師父打完我再出去。”容韻慢吞吞地從身后拿出一捆纏在一起的腰帶，“師父不是說，我不聽話就用鞭子抽我嗎？府里沒有鞭子，只好用這個將就一下?！?/br>
    陳致氣笑了，一把搶過，狠狠地抽在他身上：“這東西能當(dāng)鞭……”

    話還沒說完，容韻已經(jīng)被抽趴在地上了。

    陳致：“……”

    陳致本以為容韻是裝的，等請了大夫，扒了褲子，才發(fā)現(xiàn)屁股又紅又腫，的確傷得不輕。

    大夫是容家舊人，看著腫得跟兩個紅饅頭似的屁股，就不樂意了，眼刀子時不時地飛向陳致，指桑罵槐地說：“容小少爺這么乖這么好的人，也不知得遇到多狠心的人，才能被打成這樣?！?/br>
    “人都這么大了，還打屁股，這可叫容小少爺以后怎么出去見人?！?/br>
    “孔圣人教學(xué)生，講究的是誨人不倦。容小少爺遇到的偏是毀人不倦?！?/br>
    陳致：“……”別以為他聽不出兩個字的區(qū)別。

    大夫本要親手抹藥，被容韻攔住了，幽幽地看著陳致。

    陳致還沒說話，大夫就將藥遞給了他，又寫了個消腫的方子讓人去配藥，臨走不忘投去警告的一瞥。

    陳致低頭抹藥，假裝沒看到。

    等大夫走遠(yuǎn)了，容韻才說：“何大夫是我父親的朋友，脾氣沖了些，師父不要生氣?！?/br>
    陳致說：“是我下手太重，他說得也沒錯?！?/br>
    容韻趴在床上，執(zhí)著地扭頭看陳致：“不怪師父，師父也沒想到腰帶會抽出這么大的力?！?/br>
    陳致說：“以后知道了，這東西比鞭子管用。”至少不會反抽回來。

    容韻笑了笑：“好，以后我再惹師父生氣，師父就用這個抽我?！?/br>
    要是一直這么聽話該有多好。

    陳致還沒有感慨完，容韻就踩線了：“師父，我說出家，不是隨便說說的，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我繼承家業(yè)是因?yàn)閹煾笌一貋?，如果師父不帶我回來，也沒關(guān)系的。反正，產(chǎn)業(yè)在那里，總會有人接手?？墒菐煾覆灰粯?，師父說過，只有我一個徒弟。要是我走了，師父多寂寞啊。”

    陳致抹好藥，輕拍他的屁股：“不疼了嗎？”

    容韻連忙跪坐起來，提上褲子，羞澀地說：“師父抹了就不疼了?！?/br>
    陳致說：“原本想記一頓打，既然你說好了，那就接著來吧?！闭f著就提起了那根腰帶。

    容韻愣了下，轉(zhuǎn)身就趴好，那乖順的模樣，讓陳致好氣又好笑。

    盡管容韻挨了打，但真正吃癟的還是陳致。

    等容韻睡著后，他依舊找原定計劃跑去找譚倏談心兼探病。

    此時的譚倏看起來像是容韻的難兄難弟，實(shí)際上什么傷都沒有，躺在一應(yīng)俱全的拔步床上，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養(yǎng)膘生活。

    大概怕他躺著躺著就躺廢了，林家上下對陳致的到來都表示熱烈歡迎。連傳說中盛怒的林老爺也露面打了個招呼，讓陳致不得不感慨，譚倏果然是妖精飛升的。

    “陳仙友！”陳致一進(jìn)門，譚倏就兩眼放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沖他歡快的招手。

    陳致感嘆道：“我快不記得對你的第一印象了?！?/br>
    譚倏羞澀地笑笑。

    陳致說：“謝謝你幫我回憶?！?/br>
    等他靠近，譚倏的問題猶如八字炮仗一般噼里啪啦地接踵而至：“你怎么有空來看我？容韻最近好不好？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劇情進(jìn)行到哪一步了？我們是不是該招兵買馬了？”

    對著那雙亮閃閃的眼睛，陳致殘忍地說：“正在努力阻止容韻出家?！?/br>
    譚倏眨眨眼睛：“咦？”

    陳致說：“你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懷疑?！?/br>
    譚倏說：“應(yīng)該等到他十五歲生辰的時候，再按捺不住下手。現(xiàn)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陳致說：“他想出家，是為了跟我求道?！?/br>
    譚倏又眨眨眼睛：“咦？”

    陳致說：“有話直說?！?/br>
    譚倏說：“小孩子很容易對親近的人產(chǎn)生盲目崇拜，等他懂事了就會悔不當(dāng)初。反正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你不用太擔(dān)心?！?/br>
    陳致嘆了口氣：“但愿如此吧。這個以后再說，先說正事。西南王的臥室掛了一副容韻的畫像，應(yīng)當(dāng)是內(nèi)賊近日所為?！鄙仙角埃蓓嵅牌邭q，還沒長開，與如今的樣貌有所差別，不可能畫得那么像。

    譚倏說：“內(nèi)賊？倒也難說。西南王有問鼎天下的野心，自然會派探子監(jiān)視各大世家?！?/br>
    陳致說：“容韻懷疑胡念心?！?/br>
    譚倏眨眨眼睛：“咦？”

    陳致說：“而我竟然也覺得很有可能?！?/br>
    譚倏說：“按照黃圭所載，容韻查出胡越是殺父仇人之后，按兵不動，暗中離間各大世家。林家內(nèi)憂外患，很快就支撐不住，不得不向其他世家求助?？上渌兰易灶櫜幌?，沒多久，爹……林老爺氣急攻心，驟然離世，林家大權(quán)落入林之源手中。他拿著林家僅剩的產(chǎn)業(yè)跑去投靠容韻，才保住了林家的祖宅?！?/br>
    陳致驚訝道：“林家已經(jīng)衰敗到這個地步？”

    譚倏搖頭：“容韻提早下山，此時的林家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頹相已露，不然我爹也不會日日夜夜地逼著我讀書、學(xué)做生意?！?/br>
    陳致說：“那胡家呢？”

    譚倏說：“容、林兩家合并之后，容韻就開始借故打壓胡家的生意。但胡家一向謹(jǐn)慎，效果并不明顯。這個時候，在西南王面前，與房家斗得你死我活的吳家突然出手對付胡家，胡家猝不及防之下，腹背受敵，吃了一個大虧。緊接著，容韻就買通人誣陷胡念心買兇殺人。知府迫于吳、容兩家的勢力，不得不將胡念心收監(jiān)。不得已，胡越親自求到了容韻跟前，容韻拋出容玉城被他買兇殺人的證據(jù)，言明要父債子償，胡家陪葬。胡越萬般無奈，只能自殺保子。容韻趁機(jī)與吳家對分了胡家產(chǎn)業(yè)，再將胡念心‘救’出來，對他施以恩惠。胡念心便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了?！?/br>
    陳致聽得目瞪口呆：“所以，胡念心本不該知道是容韻逼死胡越的？”

    譚倏點(diǎn)頭：“不過，容韻始終提防胡念心，就算登基之后，給的官職也是得罪人的御史。哪像我，以后入閣拜相?！?/br>
    陳致覺得他入戲有點(diǎn)深：“那畫像的事，原本有嗎？”

    譚倏竟然點(diǎn)頭：“有。不過是三年后的事。那時候，房、吳、古三家都去了廣州，江南容韻一家獨(dú)大，西南王又屢次催促容韻交錢交糧，還要他到廣州赴任。容韻忍無可忍，干脆招兵買馬，徹底與西南王撕破臉。西南王大怒之下，舉行百美宴，在宴上展出一百張美人圖。容韻位列在第二?！?/br>
    光想想，陳致都覺得他要?dú)庹恕Ｗ约旱漠嬒袢稳藚⒂^也就罷了，竟然還不是第一名。

    他好奇地問：“排名第一的是誰？”

    譚倏說：“吳玖?！?/br>
    陳致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譚倏說：“就是吳家二房大少爺?！?/br>
    陳致目瞪口呆。那不就是剛得兒子就喪妻的吳少爺嗎？

    譚倏說：“宴上，西南王冊封他為西南王妃，天下震動。沒多久，容韻就發(fā)兵攻打兩廣?！?/br>
    ……

    和皆無“容韻深受原陳悲離的荼毒，一聽西南王是斷袖，立馬就滅了他”的版本略有出入啊。

    陳致萬分感動自己在關(guān)鍵時刻守住了底線，沒有跑去和陳悲離當(dāng)螳螂兄弟。

    與譚倏暢聊之后，陳致對日后的劇情有了大致了解，心情好轉(zhuǎn)不少，不再一驚一乍，發(fā)生點(diǎn)兒小事都覺得天要塌了。哪怕胡念心真的成了內(nèi)jian，也不打緊，因?yàn)樽T倏承諾自己會挑起胡念心呃那份活兒，把關(guān)鍵任務(wù)都完成的。

    心情一輕松，看容韻也順眼了許多，加上容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出家”這個話題，兩人恢復(fù)了愉快的日常，只是，心底里到底打著什么算盤，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胡念心很快啟程去明州。

    為了表達(dá)自己對他的信任與重視，容韻帶傷送別。

    看著走路一拐一拐的主公，胡念心果然十分感動，關(guān)切地問：“主公傷到了哪里？”

    陳致嘴角一抽，差點(diǎn)笑出聲來。

    容韻面不改色地說：“腳?！?/br>
    雖然胡念心覺得傷腳似乎不是這么個姿勢，卻深知“蠢人活更長”的道理，順著話說：“燉豬蹄補(bǔ)一補(bǔ)。老人家常說以形補(bǔ)形，總有道理的。”嘴上叫主公，語氣中卻帶著兄長對弟弟的寵溺。

    眼角掃過抿著唇憋笑的陳致，容韻點(diǎn)了點(diǎn)頭。

    胡念心走后，容韻扭頭看陳致，就這么看著，也不說話，只是那滿面的委屈，仿佛要化作漫天雪花，稀里嘩啦地砸陳致一腦袋。

    陳致虛心認(rèn)錯，積極彌補(bǔ)：“回去我讓他們給你燉雞屁股。”

    容韻說：“他們做的不好吃?！?/br>
    陳致說：“我沒有燉過雞屁股?！彼患t燒過自己。

    容韻非常給面子：“只要師父做的，我都要吃?！?/br>
    想著在山上的時候，容韻給自己做了好幾年的飯，自己實(shí)在應(yīng)該好好地……告訴他，什么才叫好吃的飯菜。奔著這個目的，陳致愉快地答應(yīng)下來。

    容韻本以為四體不勤的陳致一定五谷不分，看到他熟練地?zé)袂胁?，才知道自己小瞧了?/br>
    雖說燉雞屁股，但陳致還是另配了四葷四素八道菜。

    光聞著響起，容韻就幸福得要昏過去了，嘗了一口之后，更是滿臉幸福的光芒：“師父做的菜真好吃?！?/br>
    陳致夾了個雞屁股給他：“多補(bǔ)補(bǔ)?！?/br>
    容韻看也不看地一口吞下：“師父，我生辰快到了。你能不能……”

    “行，到時候再給你煮一頓?！碧齑蟮卮螅瑝坌枪畲?。陳致很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