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符離露出笑容:“人類真有意思,創(chuàng)造的詞匯也有心意。” 在場的人修:與、與有榮焉? 開車出了管理處,莊卿隨口問道:“還沒吃午飯吧,要不我請你?” “好啊,謝謝?!狈x點(diǎn)頭。 莊卿擠出僵硬的笑:“不客氣。” 他忘了,這個上了年紀(jì)的妖,好像不太懂人類之間的虛偽客套。 兩份葷、一份素,還有一碗店家贈送的海帶湯,海帶湯十分清亮,稀稀拉拉飄著幾根切得細(xì)細(xì)的海帶,散發(fā)著朦朧的霧氣。 符離看到鄰桌點(diǎn)了一道酸菜魚,聞起來香得誘人,他看了看魚,又看了看莊卿。莊卿緊緊地捏著菜單,沉默了半分鐘后,招手讓老板娘再加一道小份酸菜魚。 雖然符離自稱是沉睡將近兩千年的妖修,但是他吃飯的樣子卻很風(fēng)雅,帶著幾分人類世家貴族的范兒,雖然吃飯的速度一點(diǎn)都不慢。 吃完飯,兩人往外走,剛走到停車的地方,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年輕小伙,抓住符離的袖子就不愿意放了。 “大哥,大佬!”周倡緊緊抓住符離,怕自己一松手符離就跑了,“小弟有眼無珠,不知道你是高人,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彼麊问謴囊露道锾统鰝€支票夾,“你千萬別走,我一定要感謝你。” 周倡找了符離很久卻一無所獲,京都這么大,他們都能巧遇,說明他們是有緣的。 “是你啊?!狈x看了周倡幾眼,想起這個人說過他的藥是假藥,“我的藥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有任何問題!”周倡松開手,在支票上直接填了個兩百萬塞給符離,“小小心意不成敬業(yè),之前多有得罪,你就當(dāng)我是個屁,轉(zhuǎn)頭就放了,千萬別放心上。” 自從他請人鑒定過人參效力,拿回去給家里人吃了以后,他們一家人的身體好了不少。他媽說,吃了他帶回去的藥,比做一百次美容都有用,天天夸他會辦事。他最近在家里受到的待遇,恐怕快趕上剛出生那兩年了。 “大哥,您現(xiàn)在要去哪兒,我送你。”在周倡眼里,符離此刻就是光芒萬丈的金娃娃,除此外,所有的人與物都是不存在的。 “不用了。”被忽略的莊卿語氣平淡,“我們自己有車?!彼噶酥覆贿h(yuǎn)處那輛外表價值七位數(shù),內(nèi)里價值連城的汽車。 “啊,這位帥哥是大哥你的朋友?”周倡見莊卿氣勢威嚴(yán),身上穿著的衣服也考究,知道這種人不能得罪,便退而求其次道,“大哥,您能給我一個您的聯(lián)系方式嗎,等以后你有了時間,我一定好好感謝你。” 符離轉(zhuǎn)頭問莊卿:“我手機(jī)號碼是多少?” “你手機(jī)還沒用過?”莊卿眉梢微挑。 符離點(diǎn)頭。 莊卿一邊認(rèn)命的掏手機(jī),一邊道:“每個月贈送的話費(fèi)你不用,也不會留到下個月?!边@不是便宜運(yùn)營公司了嗎? 翻出符離的手機(jī)號碼,莊卿快速念了一遍。 周倡捧著手機(jī),小心翼翼地問:“可不可以再念一次?” 莊卿抬起眼皮看他。 周倡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腦子不好。” 莊卿耷拉下眼皮,又念了一遍,這次速度慢了些許。 周倡快速把號碼記下,對莊卿討好一笑:“帥哥,謝了。” 莊卿微微頷首:“不用謝?!?/br> “那……那我不打擾二位?”周倡見符離似乎并未有留自己的意思,只能垂頭喪氣的離開。 把周倡應(yīng)付走,莊卿帶著符離上車。車子默默開出一段距離,等紅綠燈時,莊卿開口了:“我想冒昧問你一個問題?!?/br> 符離扭頭看他,大方點(diǎn)頭:“隨便問?!?/br> “兩千年前,你住在哪個山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符離:現(xiàn)在的妖,什么好東西都沒見過,可憐啊~ 第34章 套路 “我們住的那座山靈氣不足, 名氣也不大, 山里的小妖們出門, 都自稱是渭水來的,這樣有面子一些。”回憶起當(dāng)年他們?yōu)榱舜蹬? 還撒過這種謊,符離有些不好意思,“你們現(xiàn)在的妖可能不太明白, 以前的妖修很看重出出身的,跟腳好、山頭出名,在外面受到萬千妖邪敬畏, 實(shí)在不行,跟名山大川扯上些關(guān)系也是好的?!?/br> 在小輩面前說起這些落魄過往, 符離臉有些發(fā)紅:“我們洞府在渭水流域, 那里山高路陡, 平日荒無人煙,所以從沒有人類供奉我們?!闭f到?jīng)]有人類供奉, 符離臉紅得快要滴血, “雖然如此,但是山上小妖眾多, 大家也不覺得清苦。因?yàn)槲覀兇纳筋^沒有名字, 加上這座山上終年云霧繚繞, 我們就自己取了一個霧影山,白猿說,這個名字會顯得我們山頭比較神秘。” 莊卿想, 沒想到幾千年前的妖怪,就開始講究格調(diào)了。不過霧影山這個名字,他確實(shí)沒有聽過,在閱讀過的古籍中,也不曾出現(xiàn)。 “不過因?yàn)楹芫靡郧暗囊粓鲆馔?,那座山已?jīng)被毀了大半。”說到這,符離看莊卿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帶著幾分種族似的嫌棄與厭惡,“等我醒來的時候,山毀妖亡,往日的同伴全都消失了?!?/br> 沒有想到會發(fā)生這么慘烈的過往,莊卿問不下去了。他無法想象,若是他睡了一覺醒來,擁有的一切都沒有了,會是何等憤怒與難過。 “我鼓足勇氣去問附近山頭的妖,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睍r隔兩千年,符離似乎對過往已經(jīng)釋然,但又仿佛從未走出來,所以盡管是現(xiàn)在,他仍舊自稱“渭水小妖”,那是霧影山所有小妖的自稱,仿佛這樣就能捍衛(wèi)自己的地盤與山頭,代表霧影山并沒有被滅絕。 “那個妖修說,青龍族在渭水嬉戲,方圓幾百公里無數(shù)田地百姓被淹,我們霧影山的妖修不忍生靈受此苦難,前去阻止,最后尸骨無存?!狈x聲音平靜得有些虛無縹緲,“整座霧影山,只有我這個被他們親手養(yǎng)大,一覺睡過去的小妖活了下來?!?/br> “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過往……”莊卿忽然想起,這件事朱厭也曾說過,只是朱厭還曾說過另外一件事,就是那些在渭水鬧事的青龍,觸怒了妖皇,最后死的死,傷的傷,也沒落得好下場?!彼衍嚰鼻械膭x到路邊,“那后來是誰打殺了那些青龍,你知道嗎?” 符離從回憶中醒來,“我啊?!?/br>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好似在菜市場買了一塊五花rou。 “是你干的?!”莊卿看著符離,眼神就像是發(fā)現(xiàn)了史上最大的哥斯拉。 “你不是說跟龍族關(guān)系不好,怎么還這么震驚?”符離不解,“我去的時候,這些青龍全都斷角殘肢,有些連逆鱗都被扒了,飄在渭河上面不太能動彈。他們都慘成那樣了,還不忘嘲笑我是披毛畜生。我跟它們又有血海深仇,自然不會覺得落井下石可恥,于是把他們殺的殺,傷的傷,在你們龍族援兵到來之前,匆匆逃走了。” “有毛怎么了?”符離冷哼,“沒毛的才丑?!?/br> “我只能算半個龍族,我身體里還流著人類的血脈?!痹谶@種時候,莊卿絲毫沒有替龍族挽回面子的打算,特意提及自己的人類血脈,讓符離相信,他跟那些喪心病狂的青龍不一樣。不過聽完符離這些話,莊卿幾乎可以肯定,朱厭口中的妖皇,跟符離沒什么關(guān)系,他最多算是撿漏的。 稍微有點(diǎn)腦子的就能明白,如果真是能攪風(fēng)攪雨的妖皇,怎么可能心心念念考大學(xué),考公務(wù)員,荒誕劇都不好意思編這種情節(jié)。如果符離這樣的妖怪就能當(dāng)妖皇,那么妖族恐怕早在兩千年前就全部滅絕了,而且暴亂還是青龍族引起的。 “三年前我醒來的時候,去我曾經(jīng)住過的山頭看過,那座山幾乎已經(jīng)與旁邊的山融為了一體,附近有幾座山脈還有人類售票讓游客進(jìn)去觀看?!狈x想到當(dāng)日的盛況,咽了咽口水,“當(dāng)時整座山人山人海,我活了這么多年,都沒見過這么多的人類,嚇得連忙隱身躲了回來?!?/br> 莊卿心想,這怕是遇上旅游黃金期了吧。 “那座山脈叫什么?”莊卿覺得自己腦子進(jìn)了水,才會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他發(fā)動汽車,緩緩?fù)伴_。 “以前叫什么我不知道,不過現(xiàn)在你們?nèi)祟惡孟穹Q這座山脈為秦嶺?!?/br> 縱橫人間一千九百年,君子六藝俱精通的莊卿,終于出了龍生第一次車禍,撞路燈桿子。 終南山屬于秦嶺地界,而且很多人猜測過,秦嶺在很多年前,也應(yīng)該叫昆侖山。神州大地上,很多神鬼傳說,都源起昆侖。至于現(xiàn)在地理圖冊上的昆侖山,可能跟神話傳說中的那座昆侖山并沒有關(guān)系。 因?yàn)殛P(guān)于昆侖山的傳說,忽然在某個時代斷絕了。或許這座山已經(jīng)消失,又或是隱藏在眾生再也發(fā)現(xiàn)不了的地方。 莊卿往車廂里看了一眼,鑲嵌在車頂上的寶石沒有掉,很好。他給保險公司跟交警打了一個電話,才扭頭對符離道:“你竟然出生于昆侖山脈?” “昆侖不是在我國西邊,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了,住在山里,不代表我就在那出生?!狈x有些懷疑,莊卿真的是做過朝廷大官的龍?怎么連這點(diǎn)地理常識都不懂。 合著說了這么半天,還撞壞他一輛車,他都問了一堆廢話,這是一只活了四千年,連自己住的山脈叫什么名兒都不知道蠢妖。解開身上的安全帶,莊卿差點(diǎn)被氣笑:“幸好你以前沒有出山,不然被人賣了還能幫著數(shù)錢?!?/br> 見莊卿又不高興了,符離搖頭,這破脾氣,真是不討人喜歡。再說了,他的本體又不值錢,誰買啊。 跟莊卿的交談,以一場低級車禍結(jié)束了。符離下午還要趕著去上班,扔下莊卿留在車禍現(xiàn)場,小跑著去擠公交車。 莊卿站在原地,看著符離的小身板在大爺大媽們神力夾擊下成功擠上公交,再回頭看自己的車,傻站了許久才回過神,開始心疼起車來。 他大約是被符離給氣傻了。 這個時間段乘車的人應(yīng)該不多,但符離擠上的這趟可能是剛好趕上了,所以擠了不少人。乘客們的神情冷漠又麻木,還有人見到老人上來,把頭往窗外一偏,睡了過去。 大爺大媽的視線在車內(nèi)環(huán)視一周,開始盯著有座位的年輕小姑娘不放,小姑娘面皮薄,起身讓了座,有些得到了一聲感激的謝謝,有些只得到了沉默 “小姑娘。”剛才一個搶到座位的大媽忽然朝一個小姑娘招了招手,“你來我這里坐?!?/br> 符離記得,剛才上車的時候,這位大媽動作最快,腳踩得最穩(wěn),憑借矯健的身姿,搶到了車上唯一的座位。他轉(zhuǎn)頭去看被大媽叫過去的小姑娘,她臉色蒼白,捂著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 “謝謝。”小姑娘輕聲道謝,弓著腰的樣子,像是一只下了鍋的蝦。 “沒事沒事?!贝髬屔らT兒很大,她一開口說話,整輛車上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她的臉色紅潤,發(fā)福的臉笑起來并不太好看。直到小姑娘下車,她都沒讓其他老人靠近小姑娘的座位。 所以符離總是不懂人類,有時候他們自私自利,連蠅頭小利都不放過,有時候似乎又很善良,對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也能給予幫助。不像他們妖修,惡就惡,善就是善,從未有兇獸仁心仁德,也從未有神獸大開殺戮。因?yàn)閺某錾_始,上天就給他們定好了性格與命運(yùn)。 只有人類,能夠因?yàn)楦鞣N情感,克服自己的生物本能,做成很多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酒店很多員工都不喜歡上深夜班,對于符離而言,什么時候上班都一樣,深夜班比白班還要清閑些許。只要客房里的人不呼叫服務(wù),他除了每小時需要巡邏一次外,就可以坐在休息室里安安靜靜的看書。 今天的小夜班與往日一樣,沒有什么特別,他捧著地理教科書,看的津津有味。原來地球上有這么多國家,原來有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等他休假后,一定要四處去看看。 章山走進(jìn)休息室,見符離又在看書,忍不住打個哈欠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又在看書,就不覺得困?” “睡得太久,不會困。”符離道,“這本書挺有意思的?!?/br> “能把地理教科書稱作有意思的人,也算是對學(xué)習(xí)癡心一片了?!闭律教统鍪謾C(jī),戴上一只耳機(jī),“小符,不是我多嘴,看書什么時候都可以看,這都半夜了,讓眼睛休息會兒,再帥的男人變成四眼,容貌都要減三分?!?/br> “沒關(guān)系,我視力一直都這樣?!狈x見章山在玩手機(jī),好奇的問,“手機(jī)這么好玩嗎?” “當(dāng)然好玩,沒有手機(jī)的人生,與咸魚有什么區(qū)別?!闭律阶叩椒x身邊,把手機(jī)遞到符離面前,“最近兩天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一個超級大胃王,直播的時候,可以吃一大堆東西,而且全都吃得津津有味?!?/br> 符離看著視頻上的光頭男人:…… 這不是酸與? “大半夜還直播?”符離忍不住問,“你不覺得這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現(xiàn)在大胃王直播多著。不過其他大胃王吃到后面明顯看得出在強(qiáng)撐,這個哥們是個人才,從頭到尾都吃得津津有味,我看著他吃東西,都跟著餓了?!?/br> 他當(dāng)然能吃得津津有味,據(jù)說酸與當(dāng)年,一口氣可以吃下百頭牛,三百頭羊。就這堆東西,還不夠塞牙縫吧。 “看得我都餓了?!闭律酵顺鲋辈テ脚_,對符離道,“我點(diǎn)兩份外賣,你喜歡吃什么,我請你?!?/br> “跟你一樣就好了。” 半個小時后,休息室的門被敲響,符離拉開門,看到一個帶著安全帽的外賣員,兩人四目相對,外賣員喜道:“大哥?!彼掳踩保冻鲆活^綠油油的毛。 “沒想到是大哥你點(diǎn)的外賣,等會兒一定要給我好評?!本G毛妖往屋里看了一眼,見還有個人類在,把臉上的興奮之情收了起來,“這是你同事?”他仔細(xì)觀察了幾眼符離身上的衣服,這好像是保安制服? 他大哥這么牛逼,還跟管理處的隊(duì)長關(guān)系好,竟然還淪落到做保安?這管理處的人,也太大公無私了點(diǎn),自己人也不知道多照顧照顧,至少幫著找個像樣的工作嘛。 “進(jìn)來坐會兒吧,等下外面就要下雨了?!狈x接過外賣盒子,對章山道,“這是我的朋友?!?/br> “大哥,我叫英綠。”聽到符離說要下雨,他一點(diǎn)都沒有懷疑,對章山憨厚一笑,“你叫我小綠就好?!?/br> 章山:…… 名字帶綠,頭發(fā)也綠油油,看來對綠色愛得深沉。不過他是個爽朗的性格,聽說綠毛妖是符離的朋友,就熱情地招呼他坐下,把外賣盒打開,三個人圍著桌子一起吃起來。 還沒吃到幾筷子,就聽到窗外傳來嘩嘩聲,下雨了。 “今年也是邪了門,雨水特別多,前些日子還落冰雹,把我停在外面的電動車都給砸壞了。”章山一筷子爆炒脆腸下肚,對綠毛妖道,“哥們,幸好你這會兒沒出門,不然要淋成落湯雞?!?/br> “聽大哥的話,肯定沒錯?!本G毛妖看符離的眼神在閃閃發(fā)光,大哥不愧是大哥,算起天像不過是眨眨眼的事情。 章山從沒見過誰能狗腿到這個地步,自從這個自稱英綠的小伙子進(jìn)門,就一直在花式夸獎符離,他在旁邊聽得都忍不住臉紅了,反而是兩個當(dāng)事人絲毫不覺得羞恥。一個越夸越羞恥,一個竟也能面不改色聽下去,都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