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幾個月都在存錢，每月拳館發(fā)了工資，他拿八百給老媽，自己留五百，都存在卡里了。

    存錢不是為了別的，他如果只是想去上個職高中專的話，老媽可能一怒之下不再給他交學(xué)費，他得自己想辦法先預(yù)備著。

    如果沒按老媽的要求走下去，他以后可能都得靠自己了。

    而且老媽的性格，就算按著她要求走，也不知道時候什么就會惹怒她。

    像晏航一樣，自己掙，自己花，會安全得多。

    小姨沒有拒絕他請客的要求，他倆去吃了一頓小火鍋。

    “最近有什么消息嗎？”小姨問，“警察那邊有沒有再找過你們？”

    “沒有。”初一輕輕嘆了口氣。

    “唉，”小姨皺著眉，“你爸也真是……不過你別有負擔(dān)，他無論做沒做，無論做了什么，都不關(guān)你的事?！?/br>
    “嗯。”初一應(yīng)了一聲。

    你首先是你自己。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了晏叔叔的這句話。

    現(xiàn)在他清楚地懂得這句話的意思，但要做到卻并不容易。

    “走吧，”小姨喝了口茶，“逛商場去，給你買衣服?！?/br>
    “不去商，場了吧，”初一想了想，“去步，步行街?！?/br>
    “怎么？”小姨笑了起來，“要給我省錢嗎？走吧，商場也有打折的呢，反正就給你買運動服，去哪兒都是那幾家。”

    難得一天休息，晏航本來想回去睡覺，但幾個同事拉著他要出來玩，他已經(jīng)拒絕過兩次，已經(jīng)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如果是以前，他連理由都不會找，說不定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交情，沒必要。

    但現(xiàn)在不同了，沒有人再帶著他到處跑，他會在這里生活的時間不再隨心所欲，他就得學(xué)著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

    學(xué)會認識很多同事，鄰居，學(xué)會每天都看到熟悉的人，學(xué)會像一個普通的人那樣走在街上的人群里。

    這本來是他曾經(jīng)期待過的生活。

    但不知道是因為在他最容易有深刻回憶的那些年里他始終在路上，還是因為少了老爸，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真的來到的時候，他卻始終難以全情投入。

    同事吃完飯說去找個地方打牌，路過服裝店的時候，兩個女孩兒又沒忍住進了店。

    他跟另一個男同事坐在那兒看她們試衣服。

    “好看嗎？”一個女孩兒換了衣服走到他倆跟前兒。

    “好看，”男同事點頭，“特別顯白，而且你本來就特別白?！?/br>
    女孩兒笑著又看了看晏航。

    “白。”晏航點頭。

    這倆正處于暗送秋波的階段，他就不打算多說話搶戲了。

    不過另一個叫張晨的女孩兒過來的時候，晏航就覺得尷尬了，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也沒機會好好感受過所謂“好感”，但還是能覺察得到一些東西。

    “怎么樣！”張晨一叉腰。

    “你再踩著它，”晏航伸腳把旁邊的一個小凳子勾到她旁邊，“拿把刀就能說臺詞兒了?！?/br>
    “此山是我開，”張晨往凳子上一踩，“此凳是我占，要想過此路，必須夸我美。”

    晏航?jīng)_她豎了豎拇指：“美?！?/br>
    “謝謝。”張晨說。

    “一點兒都不押韻?！迸赃吥型抡f。

    “我跟你說，就你這種情商，”張晨嘆了口氣，一邊往鏡子那邊走一邊說，“都不用宮斗劇，腦殘偶像劇整死你都不用兩集?！?/br>
    “這個嘴損的?！蹦型聡@了口氣。

    晏航笑了起來。

    倆女孩兒試了半小時衣服，一件沒買。

    在導(dǎo)購復(fù)雜的眼神里走出店門的時候晏航嘆了口氣：“這算是消食運動嗎？”

    “聰明，”張晨打了個響指，“還算是精神撫慰，剛我倆在試衣間已經(jīng)自拍完畢了，有些衣服不需要買，拍了照就行了。”

    “……哦?！标毯叫α诵?。

    接下去的活動是打牌。

    他們找了個茶室，然后開始打麻將牌。

    晏航覺得挺沒意思的，有這時間他寧愿意去跑跑步，或者翻幾頁書，哪怕是愣著都行。

    但幾個人的興致都還挺高，他就只能咬牙挺著不掃興，一邊打著牌，一邊聽他們聊著餐廳里的事兒。

    崔逸給他介紹的這家餐廳，是個五星級酒店的西餐廳，是他之前打工的那些雜牌小餐廳沒法比的。

    也許是崔逸替他吹過牛逼，面試的時候，領(lǐng)班跟他從打電話約時間用的就是英語，面試過程里也跟斗法似的一直各種說英語，他第一次覺得面試真他媽痛苦。

    好在小心翼翼地安全通過了，沒給崔逸丟臉。

    但正式上班之后才發(fā)現(xiàn)別的服務(wù)員的英語可能也就夠點個菜的。

    頓時覺得自己非常虧。

    “陳姐是不是懷孕了?。俊睆埑空f。

    陳姐就是他們領(lǐng)班，一個特別嚴格的大姐，不過長得非常漂亮，晏航還挺喜歡聽她訓(xùn)話的。

    “好像是，”另一個女孩兒說，“那是不是差不多該辭職了啊？她之前的領(lǐng)班就是懷孕辭職的?！?/br>
    “應(yīng)該不會，她工作狂啊，”張晨說，“我真是覺得她能工作到進產(chǎn)房前一刻，就沒見過這么拼的人?！?/br>
    “那也總得有人替她，”腦殘偶像劇里活不過三集的低情商男同事說，“不知道會是誰了，希望不要像她那么兇。”

    “他?！睆埑恐噶酥戈毯?。

    幾個人一塊兒看了過來，晏航?jīng)]抬眼，看著自己手里的牌：“你不能因為我?guī)?，就什么都指我。?/br>
    幾個人都笑了，低情商說：“就是，他憑什么啊?！?/br>
    “上周新來那個老總微服私訪的時候，”張晨說，“要沒有晏航，咱們就得挨批?！?/br>
    “沒那么夸張，”低情商說，“不就是各種挑毛病，還問了問配菜嘛……”

    “那你也沒答上來啊，你都沒聽懂人家說什么，”張晨托著下巴，“當(dāng)時我就覺得，啊，這個晏小哥，簡直帥爆了。”

    “你……”晏航出了牌，正想說話的時候，手機響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是崔逸，他接起了電話。

    “在外面玩嗎？”崔逸問。

    “嗯，跟幾個同事，”晏航說，“怎么？”

    問出“怎么”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有些緊張，崔逸平時除了叫他去健身房，一般不會給他打電話。

    這個電話打過來的時間還正是他在辦公室忙活的時間，晏航頓時腦子里一片讓他窒息的猜測。

    “那你要回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吧，”崔逸說，“我……”

    “我現(xiàn)在就回。”晏航放下牌站了起來。

    “急事兒？”張晨小聲問。

    他點了點頭。

    “那你趕緊去，”張晨說，“一會兒算了賬我明天上班的時候幫你把錢帶過去?！?/br>
    “你拿著吧，”晏航拿了外套沖幾個人笑了笑，快步走了出去，壓低聲音，“是我爸有消息了嗎？”

    “沒有，”崔逸說，“你不要緊張?！?/br>
    “哦?！标毯綉?yīng)了一聲，站在了路邊，說不清自己聽到這句話時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失望。

    他想有老爸的消息，可又怕是壞消息。

    這段時間他狀態(tài)基本正常，但依舊會在睡不踏實的夜里夢到老爸和血，然后一身冷汗地驚醒。

    “要不我過去找你吧，”崔逸說，“你在哪兒？”

    “我們酒店后面的那個萬達對面的路口。”晏航說。

    “那很近，我馬上過去?！贝抟菡f完就掛了電話。

    晏航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踏實，為了安撫自己，他到身后的零食店里買了一盒棉花糖，蹲在路邊的臺階上慢慢吃著。

    吃了兩口，他感覺有人在看他。

    轉(zhuǎn)過頭時看到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小男生，大概小學(xué)二三年級的樣子。

    衣服有點兒臟，臉上也有點兒臟。

    看到他轉(zhuǎn)頭時，小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轉(zhuǎn)開頭，小男生又抬頭看著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么一個小孩兒身上看到初一的影子，他把手里的棉花糖遞了過去：“我請客?！?/br>
    小男生看著他，沒有動。

    “我不喜歡吃藍色的，”晏航說，“你幫我吃了吧?！?/br>
    小男生猶豫了一下，過來往盒子里看了看，拿了一顆藍色的放到了自己嘴里。

    “過來，蹲會兒?！标毯秸辛苏惺帧?/br>
    小男生走過來跟他并排蹲下了。

    “粉的也幫我吃了吧，”晏航說，“我只吃白色的?！?/br>
    “好。”小男生點了點頭。

    倆人就這么蹲在臺階上慢慢地吃著棉花糖。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崔逸的車開了過來，晏航把盒子放到了小男生手里：“謝謝你陪我?！?/br>
    小男生大概沒聽明白，捧著盒子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