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背跻怀鲩T上了露臺。

    露臺已經(jīng)被爺爺用塑料膜遮了起來，假裝是個溫室，他上去的時候，爺爺正在給晏航講他的花花草草。

    “這個開春的時候一開花啊，”爺爺一臉得意，“那就是一片紅，特別好看。”

    “嗯，”晏航偏開頭裝著看旁邊的花，打了個呵欠，“花大嗎？”

    “碗口那么大，這樓里好多人都養(yǎng)了，就我這兒的最大?！睜敔斦f。

    “厲害，”晏航點頭，看到初一的時候他笑了笑，“早?！?/br>
    “我爺又顯，擺花呢，”初一笑著說，站到晏航身邊又很小聲地問了一句，“你怎么起這，么早？”

    “我起來上個廁所，”晏航也小聲說，“碰上你爺爺了，估計是以為我起床了，就給我拉到這兒來了?！?/br>
    “那你上，廁所了嗎？”初一趕緊問。

    “上了，我還能憋到現(xiàn)在么?！标毯絿K了一聲。

    露臺賞花活動很快就結(jié)束了，奶奶上來叫爺爺下去幫忙弄飯菜。

    “真的，我來?！标毯秸f。

    “會包餃子嗎？”奶奶問。

    “您能說得上來的，無論中餐西餐，”晏航說，“我都會?！?/br>
    “哎喲，”奶奶看了看初一，“真的假的??？”

    “真的，”初一點頭，奶奶走開之后他又看著晏航，“真的？”

    “假的，”晏航笑了起來，“我吹牛從來都吹得跟真的一樣?！?/br>
    不過餃子倒不是吹牛，初一見過晏航包餃子，特別厲害。

    晏航開始和面的時候奶奶指著他：“喲，這真是會的?！?/br>
    “我也會?！背跻徽f。

    “那你來？”晏航看著他。

    “我就隨，便說說?！背跻徽f。

    爺爺奶奶家過三十兒沒有什么太多規(guī)矩，餃子什么時候包好了就什么時候吃，吃完了就睡覺，一直睡到晚飯前才起來，為晚上熬夜做點兒準(zhǔn)備。

    晏航和初一都沒有這樣的睡覺習(xí)慣，在屋里呆了一會兒之后，初一帶著晏航出了門。

    在小鎮(zhèn)的幾條主要街道上來回轉(zhuǎn)悠著，初一把小時候愛去的幾個地方都帶晏航看了一遍。

    天色有些暗了，估計爺爺奶奶起床了，才往回走。

    “這里沒，街可逛，”初一說，“這么隨便溜，達(dá)會，不會無聊？”

    “不會，我還挺喜歡這種小鎮(zhèn)子的，”晏航活動了一下胳膊，“離城區(qū)不遠(yuǎn)，又清凈又不是特別閉塞。”

    “我也喜歡，”初一笑笑，“以前過，過年就盼，盼著能過來?！?/br>
    “一會兒是不是還會給我壓歲錢啊？”晏航搓了搓手。

    “是，不過不，太多?！背跻灰泊炅舜晔帧?/br>
    “無所謂，我就想收一次正經(jīng)壓歲錢，”晏航說，“我爸和老崔給我壓歲錢給得都非常不正經(jīng)?！?/br>
    初一沒說話，笑了半天。

    “真的，就……”晏航笑著偏過頭，話卻突然頓了頓，大年三十兒這個時間的一個小鎮(zhèn)，街上除了他倆，基本就是空蕩蕩的了，但他余光里看到了一個人，“每次給的都像開玩笑?！?/br>
    他往那個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人了，兩個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的商店中間，一條窄巷，沒看到任何人影了。

    但晏航知道，剛才那里肯定有個人。

    而且他的第一判斷，那是初一的爸爸。

    晏航?jīng)]有把這個事兒告訴初一，他并不能百分百確定那是初一爸爸，他甚至不能百分百確定那里有個人。

    也不想讓初一大過年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被影響。

    回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奶奶已經(jīng)在廚房忙著了。

    晏航進(jìn)去強(qiáng)行搶下了灶臺，按奶奶準(zhǔn)備好的各種食材飛快地重新搭配，開始做菜。

    “全讓他給混搭了，”奶奶在廚房門口小聲對爺爺說，“太時髦了看不明白，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你就是不服氣。”爺爺笑著說。

    “我做了幾十年的飯，我還能服氣一個這么點兒的小孩兒啊？”奶奶說，“你看初一，那是能做飯的人嗎？”

    “人家也不是初一啊?！睜敔斦f。

    晏航做菜速度一直很快，燉菜奶奶之前已經(jīng)做上了，炒菜做起來不費事，沒多大會兒工夫，幾個菜就都端上了桌。

    “還真是……挺有樣子的啊，這菜，你看看?！睜敔斦f。

    “這孩子還真沒吹牛？”奶奶站在桌子旁邊。

    初一很得意，坐下之后他給大家倒上了酒，舉了舉杯子。

    “都好好的?！蹦棠陶f。

    “都好著呢！”爺爺說。

    晏航看到了兩個老人眼睛里突然涌出來的淚花。

    “好著呢，”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你們看看初一，都長成大小伙子了?！?/br>
    “是，”爺爺抹抹眼睛，笑著說，“這一轉(zhuǎn)眼的?！?/br>
    喝了幾口酒，老人的情緒緩過來一些之后，晏航正想找個話題聊聊，坐他在對面的奶奶突然一臉神秘地沖著他說：“五星，奶奶給你講個鬼故事?！?/br>
    “??？”晏航愣了愣。

    “傳統(tǒng)?！背跻恍χf。

    “你們今天是不是上街轉(zhuǎn)悠去了？”奶奶問。

    “嗯?！标毯近c頭。

    “帶沒帶你去后街那邊啊，有個廟的那條街？”奶奶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變化，帶著幾分恐懼。

    “去了……吧，”晏航看著她，“是有個廟……”

    “你往里看了嗎？”奶奶緊接著又問，壓低了聲音，“你要是往里看了，會感覺有人在后面……”

    晏航被奶奶的表情和聲音帶得有些莫名其妙地后背發(fā)涼。

    奶奶壓著聲音：“扯你的頭發(fā)……”

    晏航突然覺得自己后腦勺上的頭發(fā)像是被風(fēng)吹過似地輕輕動了動，頓時心里一陣狂跳，這種下意識的驚恐有些控制不住。

    “??！”他喊了一聲，猛地挺直了背，轉(zhuǎn)過頭。

    看到了爺爺?shù)氖终谒澈笈e著。

    爺爺奶奶都笑了起來，初一抓過他的手笑著搓了搓。

    “今年的不開心都嚇跑了，”奶奶笑著看著他，“明年就是開心的一年了?！?/br>
    “啊。”晏航愣了愣，也跟著笑了。

    第72章

    這大概是晏航過得最像“普通老百姓家過年”的一個年了, 吃年夜飯, 聊天兒看春晚，守歲放鞭炮。

    鬧哄哄的一晚上, 到后半夜了才緩過勁來。

    緩過勁了也睡不著, 情緒堆著, 沒有睡意，他跟初一坐窗戶旁邊一直聊到了天亮, 然后倆人往床上橫著一躺, 不知道是睡是醒地一直躺到了快中午奶奶來敲門。

    “起來，拿壓歲, 錢了?！背跻慌牧伺乃?。

    “啊?！标毯接X得壓歲錢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立馬掙扎著爬了起來。

    爺爺奶奶倆人都穿著紅棉襖坐在客廳里, 一夜的鞭炮放著，屋里都是硝煙味兒，甚至能看到飄過眼前的藍(lán)煙。

    很有年味兒。

    外頭一陣鞭炮響過之后，爺爺抓緊時間開了口：“來?！?/br>
    初一馬上走了過去, 沖爺爺奶奶一彎腰：“爺爺奶奶過, 年好。”

    “過年好, ”奶奶笑瞇瞇地拿出一個紅包遞給了他，“這大小伙子的樣子奶奶都有點兒不習(xí)慣了?！?/br>
    “來，拿著?！睜敔斠材贸隽艘粋€紅包給了初一。

    晏航站在后頭看著，他不知道一個正規(guī)的壓歲紅包的流程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畢竟沒有正規(guī)過，但初一這個也太簡單了。

    “五星, 你來，”奶奶沖他招了招手，“初一從小說話不利索，拜年也就這一句，多了聽得人著急，你說話利索，你得說點兒吉利話。”

    “還要磕，磕頭。”初一在一邊補(bǔ)充。

    “你也沒磕呢你要人家磕，”爺爺笑著說，“小孩兒才磕呢，你們都大孩子了，不用磕頭?！?/br>
    吉利話。

    晏航從來沒說過什么吉利話，對于吉利話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百年好合，這讓他對自己非常無語。

    “爺爺奶奶過年好，”他先把初一的話拿了過來，然后想了想，把長這么大掃到過的所有能跟吉利話沾邊兒的詞兒都背了一遍，“祝二老身體健康年年有余大吉大利心想事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爺爺奶奶聽得一個勁兒樂，奶奶拍著巴掌笑得不行：“好好好，這個好?！?/br>
    從兩個老人手里接過壓歲錢的時候，晏航突然感覺鼻子有些發(fā)酸。

    “我有東西送，你們，”初一進(jìn)了屋里，拿了個盒子出來，“給你們買，了個手，手機(jī)?！?/br>
    “哎喲，你怎么還花這個錢，”爺爺愣了愣，“我們也不會用。”

    “老人機(jī)，特別簡單，”初一把盒子放到他們面前的茶幾上，一邊拆一邊說，“以后就，就能跟我打，電話了?！?/br>
    “你哪兒來的錢??？”奶奶說，“貴吧這個？”

    “不貴，”初一說，“我打工呢，有工，工資?！?/br>
    “你看這孩子，”奶奶抹了抹眼淚，“這孩子，有點兒錢就想著給我們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