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她對趙小郭道:“行,我們就順著這條小溪往上找一找,如若沒找到,我們就先將它交與夫子?!?/br> 顏遲本來抱著酒壺,行了幾步路后,她將酒壺小心地遮在了懷里。 沿著溪邊走了好長一段路,他們還是沒發(fā)現(xiàn)有人,也沒看見有人下來找壺。顏遲走得累了,輕喘著氣。 趙小郭也氣喘吁吁的,“沒……沒人啊?!?/br> 顏遲心想,不會是從山頂上漂流下來的吧?要真是的話,從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走到山頂,至少得要兩個時辰,那他們不得累死啊,而且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回書院了,他們也沒這時間啊。 就在她決定再找一會兒還找不到就回去時,不知從哪里傳過來悠悠琴聲。 琴聲隱隱約約,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止住步伐,靜下來細聽。 “小郭,你聽到了嗎?” “嗯,聽到了?!?/br> “好像是在前方?!鳖佭t又繼續(xù)往前走。 琴聲越來越近。等到她完全能夠清晰地聽見琴聲時,她才豁然發(fā)現(xiàn),就在前面不遠處,溪邊坐了一大群身著華服的男男女女。他們有的在嬉笑,有的在談?wù)摚械脑谝慌該崆僖鞒?/br> 顏遲第一時間注意到他們或是拿著或是擺在一旁的酒杯,還有游過那些人面前的酒壺,與她懷里一模一樣的酒壺。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過來,今日是三月上旬,這些人應(yīng)該是同他們一樣出來踏青游春的。她抬起手里的酒壺,想起一位著名文人在文章里所描繪的畫面,笑了笑,“曲水流觴,曲水流觴。”沒想到她今天竟然親眼瞧見了文章里那番場景。 “曲水流觴?”趙小郭疑問道。 顏遲往對面努努下巴,說:“你看水里?!?/br> “……是他們的啊?!?/br> “走吧,把這個還給他們?!?/br> 靠得稍微近一些時,那群人慢慢安靜下來,他們好像開始對詩比賽了。顏遲想著,他和趙小郭貿(mào)然闖入,打斷他們的對詩比賽,想必會打擾他們的興致。所以她讓趙小郭留在原地,她等下悄悄把酒壺放到他們身后的空地上。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人較少的地方,步至離他們兩步遠時,將酒壺輕輕放在地上,沒發(fā)出一點兒聲響??墒蔷驮谒藕镁茐匾崎_雙手時,一道嬌柔干凈的聲音忽地傳進了耳朵里。 “你是?” 顏遲聞聲抬頭。 女子側(cè)轉(zhuǎn)著身,約莫二八年華,身著一襲雪白煙羅紗裙,領(lǐng)子上繡滿了花紋,水袖式的褶皺衣袖隨著微風(fēng)微微柔動著。 女子三千青絲齊齊搭在后肩,后面挽了一個簡單至極的髻,并無多余的裝飾,只插了一根素玉簪子。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肌膚白皙細膩,秀挺的鼻頭下是嫣紅的唇,漂亮至極的眸子略顯訝異地看著她。 顏遲尷尬地笑了一笑,“我撿到了你們的酒壺,給你們送了上來。” 女子聞言,朝她走了過來。 卻不料逶迤在地上的裙擺太長,她剛抬起腿就踩住了裙擺。 “小心!” 眼看著女子就要迎面摔在地上,顏遲登時沖過去想接住她。顏遲本身離她就兩步遠,她又反應(yīng)地快,及時攔住了女子撲下去的趨勢,只是由于兩人相抵的沖力太大,又加上顏遲之前才摔過,力氣還沒恢復(fù)過來,使得她沒法穩(wěn)住兩個人。 也就在這瞬息之間,兩人雙雙向后跌了下去。 顏遲只感覺上半身一重,她痛呼一聲,之前摔痛的地方又遭重擊,她還沒來得及緩緩氣兒,緊接著隔著帕子的唇間就覆上了什么東西,即使是隔著一方帕子,顏遲也能感受到唇上那異于尋常的溫軟暖香。 清新的蘭草香氣完全包圍住了她,密密麻麻地鉆進身體的每一絲縫隙。她被這清冽的香氣刺醒,猛地掙開緊閉的眼睛。 顏遲呆呆地看著上方的女子,女子也呆呆地看著她。 直到———— “好詩!好詩!”周圍高聲的贊嘆與歡呼響起來。 顏遲猛然恢復(fù)神識,她急忙錯開嘴唇,不想頰邊又是一軟。她迅速地捧起上方仿若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的女子的臉。 “姑娘!” 女子被她換醒,空濛的眸子里漸漸有了些許情緒。下一刻,女子似乎終于意識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白玉似的面龐映上玫瑰般的色暈,映襯地整個人如同盛開的石榴花般。她連忙從她壓著的顏遲身上起身離開。 顏遲也馬上爬了起來。 后方的人在進行激烈的對詩比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這邊的發(fā)生的動靜。 “姑娘,方才在下不是有意的,對不住?!鳖佭t向她作揖,說起來她也是為了救她,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意外。 女子低頭不語,一直摸著自己的唇。 顏遲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一直摸著唇的動作。顏遲心尖兒抖了一下,那溫軟暖香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嘴上,她抹了一把嘴,心里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難受的感覺。 指尖觸到帕子絲滑的面料,她抿唇,她現(xiàn)在無比感謝江修璽的給她的這塊帕子! “姑娘,東西在下?lián)Q還回來了,告辭!”說完她就如同腳底著火,不管不顧地唰地一下跑遠了。 顏遲走后,女子抬起頭來,凝視著顏遲消失的方向。 “主子!”先前一直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對詩賽事的侍女終于發(fā)覺自己忽略了自家主子,連主子什么時候離開了座位都未曾發(fā)現(xiàn),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到主子腳邊。 女子仿若沒聽見般,突然,她蹙了蹙兩道柳眉,蹲了下來。地上淺淺的草叢間掛著一塊木牌。她把木牌拾起來,看了許久。她憶起方才那人帕角繡的小字,整個蘄陽,也只有那一家才能在帕子上繡上那字。 “江……”她喃喃道,良久,唇邊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顏遲跑回去,撐著膝蓋歇了歇,“小郭,走吧?!?/br> 趙小郭拍了拍她的背,“你跑這么急干什么?” “小郭,你扶著我點兒?!壁w小郭趕緊扶住她。 “日頭太烈了,我有些不舒服。”她解釋道。 趙小郭小心地扶著她。 大約過了半刻鐘,他們回到了山腳下。趙小郭扶著顏遲走到溪邊的老樹底下。他說:“這里樹蔭可以遮遮太陽。” 顏遲靠著老樹,揉了揉小臂摔疼的地方,心想她今日真是霉得很,好不容易出來游游春,怎么會遇見這么些倒霉事兒!她以后,能不出書院,就絕對不出書院了! 她和趙小郭在這里靠了一會兒,趙小郭問她,“阿遲,你餓了嗎?” 他不說這個她還不覺得餓,他一提起,她就感覺有些餓了?,F(xiàn)在估計也到了午食時間。 “餓了。”她說。 “我去把吃的拿過來?!壁w小郭一說完就跑向了學(xué)子們集中放東西的地方。不一會兒他就跑了回來。 他打開布袋,里面包著三個用布裹得嚴嚴實實的木盒子。他將盒子通通打開,其中兩個盒子里裝著還熱乎著的飯菜,另一個裝著的有餅和糕點。這是夫子讓他們早晨出來之前去膳堂領(lǐng)的吃食。 “吃吧?!壁w小郭把筷子遞給她。 “謝謝你。” 顏遲先夾了一塊餅,正要吃時,記起她還蒙著帕子,她猶豫了下,然后掀開一個角,吃了幾口餅。 “阿遲,你把帕子取下來吃?!?/br> “呃……很丑,我怕嚇著你,我這樣吃可以的?!?/br> 趙小郭鼓了鼓rou墩墩的腮幫子,“阿遲,我不怕,你嚇不著我的?!?/br> 顏遲搖搖頭,“沒事,我不取下來也可以吃的。” 見她這樣堅持,趙小郭最終沒說什么了。 “阿遲就算再丑,我也不怕的……” “嗯?你說什么?我沒聽見。”她問他。 趙小郭嘟了嘟嘴,“我說……你去山上的時候,夫子告訴我們這次游春回去后要寫一篇游春所悟,明日上課時得交給他?!?/br> “哦?!?/br> 顏遲將袋子里的水囊拿出來,去掉木塞,喝了一口水,要再喝時,她驀地頓住。她放下水囊,搜摸了全身上下,然后又再搜摸了一遍。 沒有! 哪里都沒有! 書院吊佩不見了! 她其實一開始就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仿佛忘記了什么東西,可是又一直想不起來。剛才喝水時,她眼睛瞥見斜對面的學(xué)子身上掛著的吊佩,她才倏然想了起來。 怪不得那女子從她身上站起來的時候她感覺有什么東西抽離了出去呢!原來是她的吊佩!她從斜坡上滾下來時都沒弄丟啊,偏偏在那里弄丟了! 難道她要返回去找她的吊牌嗎?可是……她要是去了,就會見到那女子。她現(xiàn)在是男兒身,所以剛才她也算“輕薄”了那女子,那女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被她如此“輕薄”了,她家里人絕對不會放過她。她剛剛就是趁著女子沒反應(yīng)過來急忙逃掉的,要是等她反應(yīng)過來,說不定她現(xiàn)在早就被人抓住了按在地上打呢! 顏遲心里哀嘆,今日實在是太倒霉了。 第12章 顏遲一時間沒了食欲,嘴里的東西也失去了味道。她木木地咀嚼著嘴里的東西,出神地盯著不知哪個方向,仿若進入虛空里。 如果現(xiàn)在又去山上的話,那些人肯定還沒離開,所以她現(xiàn)在不能去。但是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回書院了,她也不能等他們離開之后再去尋自己的吊佩。而且回到書院以后,她也不能隨意進出書院,只有等到休沐期,她才能出來。所以在休沐期之前她是沒有機會來尋吊佩的。 可是等她休沐出來時,也不知道吊佩還在不在。如果怕那個時候吊佩不見了的話,她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去那里找吊佩,可是現(xiàn)在去又要冒著被抓住的危險。 顏遲考慮了很久,最后決定還是不要去冒那個險了,小命才是最重要的。那吊佩現(xiàn)在還沒什么用處,如果到時候找不到它又實在沒辦法的話,她就再去找山長求一枚來。 當(dāng)初山長說過吊佩不可輕易丟棄毀壞。一旦有學(xué)子將之弄丟或毀壞,即使不是故意的,也代表你不夠珍惜不夠重視吊佩。吊佩是嵩雎書院的象征,代表著你嵩雎書院學(xué)子的身份。許多學(xu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你就這樣不珍惜,當(dāng)然會接受一定的懲罰。 顏遲不清楚懲罰是什么,但是反正少不了就行了。 她能想象出如果找不到吊佩的話,山長那帶著責(zé)備的嚴厲神情。唉,已經(jīng)在山長心目中是個愛誣陷同窗的壞學(xué)生了,如今又把吊佩給弄丟了,她可以預(yù)料到山長以后都對她沒什么好印象了。 苦啊,心里苦到嘴里的餅都感覺變苦了…… 趙小郭吃東西時特別專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東西,沒有察覺顏遲的異常。 “窮酸!” 顏遲一聽見這尖酸刻薄的聲音就知道是誰了。她撩了撩眼皮,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徐有途。 因為今日出來游春,學(xué)子們沒有穿學(xué)子服,都是穿的便服。徐有途穿了一件金色錦衫,有些胖的身體將整件衣服都撐滿了,仿佛能看見勒出的rou。 他之前穿學(xué)子服也沒感覺這么胖,大概是學(xué)子服比較寬大的緣故。 他趾高氣昂地睨視著他們的穿著,然后挺了挺胸膛,伸出似乎鑲了金絲的袖口,慢動作似的在他們面前晃了一晃,這副顯擺的模樣讓顏遲額角直抽搐。 顏遲翻了個白眼,她就說今日徐有途怎么沒來找她麻煩,原來是等到現(xiàn)在呢! 昨日她去上課時,她還以為他會來找她麻煩。因為她猜想他可能會懷疑是她給他的菜里下了藥,才使得他拉了肚子。但沒想到他昨日整天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沒有找她任何麻煩,也沒有來質(zhì)問她。她還有些詫異,他竟然沒有懷疑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