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第78章 添香 見大哥臉上隱約帶著笑意,韓嘉宜心知他大概心情不錯,也就略略放心下來。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他牽著的手,唇角一點(diǎn)點(diǎn)上揚(yáng)。輕輕咳嗽了一聲,她有意無意向他靠近了一些,順便讓袖子垂下,遮住兩人握在一處的手。 街頭雜耍演至精彩處,周圍喝彩聲、鼓掌聲不斷,而韓嘉宜卻絲毫感覺不到吵鬧,只覺得心安。 看完了街頭雜耍,她又扭頭問大哥:“我們要不要去茶樓坐一會兒?”得他應(yīng)允后,她又輕聲問:“那你,能不能把手松開?” “嗯?”陸晉長眉一挑,輕輕晃了晃手,“松開?” 韓嘉宜不去看他,盡量自然道:“是啊,挺熱的?!彼f著還以另一只手為扇,輕輕扇了扇風(fēng)。 陸晉失笑,慢慢松開手:“好,去茶樓?!?/br> 茶樓客人不多,聲音沙啞的說書人猶自講著時興的話本。 韓嘉宜一面飲茶,一面悄悄去看大哥,見他眉目舒展,并無郁氣,稍微放心了一些。 陸晉心里有些好笑,他的姑娘時常偷眼瞧他,當(dāng)他沒看到么?不過,既然她喜歡瞧,那他就大大方方任她瞧。他還真希望她能把他放在眼里,記在心上。 兩人離開茶樓,將要出門之際,正好碰見一個熟人,是高亮。 高亮一看到陸晉,就下意識上前施禮:“大……” “人”在尚未出口,就被他及時咽下,改成了“大哥?!?/br> 韓嘉宜有些想笑,又怕大哥著惱。她偏了頭向他看去。 陸晉慢條斯理:“叫我大哥?你好像比我還大了一歲?!?/br> 高亮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嘿嘿一笑:“那你也是大哥。是大哥還是小弟,又不是看年紀(jì)的?!?/br> 韓嘉宜忍不住笑了,心想,以前以為高亮不大會說話,現(xiàn)在看來,本事見長了啊。她笑問:“高二哥,你這是去做什么?” “我……”高亮笑笑,“是有些事,你們先忙,我改日再去拜會。” 與高亮告別后,韓嘉宜與陸晉踏上了歸程?;厝ネ局校n嘉宜又提起將高明錯認(rèn)為高亮的事情。 “他們兩個雖是雙生子,不過也好分辨?!标憰x施施然道,“高明性子更沉穩(wěn)一些,高亮功夫更好些。他們父親生前就在錦衣衛(wèi)當(dāng)值。高明蔭父職進(jìn)的,高亮是憑武藝進(jìn)的。當(dāng)然,這兩人都算勤勉。” 韓嘉宜留神觀察大哥神色,見他提到錦衣衛(wèi)時,并無不自然的表情,暗暗舒一口氣,但還是有意換了話題,改而說起雜耍:“我以前在睢陽時,看到有人在油鍋里洗手。我爹說,那都是騙人的,油鍋里只有一點(diǎn)油,剩下的都是醋。所以,鍋里并不燙。” 陸晉含笑聽著,視線不知不覺落在她額頭、眉梢、眼角、臉龐等處,好像怎么也看不夠。 馬車緩緩駛著,將他們送回長寧侯府。 而今日送陸顯去書院的馬車,到此刻還沒有回來。 端午節(jié)時,陸顯去莊子看望表妹和梅姨媽,發(fā)現(xiàn)表妹不見了。原打算回來向大哥求助,但剛一回家沒多久,就遇上了抄家軟禁等事。 發(fā)生這種變故,一家人提心吊膽,他又不好再特意講出來給家人增添愁緒?!菚r大哥還在詔獄,其余人等也被軟禁,即使說了也無益。 昨天家門外的禁軍被撤,大哥也平安回家。陸顯一時高興,喝了幾杯酒,竟將此事給忘了。半夜猛然驚醒,憶起此事,不由冷汗涔涔。本想立刻告訴大哥,向其求助,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妥當(dāng)。 昔日大哥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找人對他而言,并非難事??扇缃翊蟾鐒偙怀仿?,同他一樣,只是一介布衣,能否幫上忙倒在其次,他更擔(dān)心的是,大哥會因無力幫忙而再想起傷心往事。 短短數(shù)日內(nèi),大哥由深受皇帝信賴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變成了反王之后。家人不是家人,手中權(quán)柄也隨之消失。爹爹昨日還特意叮囑了他,跟大哥說話時稍微注意一些。 思來想去,陸顯決定先不告訴大哥,他可以找郭大幫忙。 是以這天早上,他胡亂扒了幾口飯,匆匆忙忙前往書院。一見到郭越,就迅速將他拉到無人處,急道:“郭大,我們是不是好朋友?好兄弟?” 郭越愣了愣:“當(dāng)然,這還用說?陸二,你怎么了?” 他心里微微一沉,暗自思索,是不是因?yàn)榍皫兹贞懠页鍪?,他沒能幫上什么忙,以至于讓陸二與他生了嫌隙。 思及此,郭越忙解釋:“其實(shí)前幾天,我……” “是好兄弟的話,能不能幫我一個大忙?”陸顯抓著郭越,一臉懇求之色,并沒有細(xì)細(xì)分辨他的話。 “你說吧?!惫窖a(bǔ)充,“不過你也知道,我本事有限,能不能幫上忙,還不好說。” “能的,你肯定能幫上忙。除了你,我不知道去找誰了。這也不方便報官?!标戯@嘆一口氣,將表妹不見的事情簡單說了。 “你表妹?”郭越皺了眉,“好端端的,她怎么會到莊子上去?還……這么多天也沒去找?恕我直言,你們也太不小心了。” 個中細(xì)節(jié),陸顯也不好同他細(xì)講,只道:“是啊,所以現(xiàn)在才求你幫忙。” 對于后宅陰私,郭越也知道一些。見陸二不肯細(xì)說,他也不追問。他更驚訝的是陸二居然用上了“求”字。略微定了定神,郭越輕聲道:“我能幫一點(diǎn)忙,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用?!?/br> “怎么會沒用?你手下有能人,我知道的。”陸顯脫口而出。 郭越眸光輕閃,不自然的神情一閃而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實(shí),這件事,你該找表哥幫忙的?!?/br> 陸顯嘆了一口氣:“你當(dāng)我不知道么?只可惜我大哥現(xiàn)在不在錦衣衛(wèi)了,我,我也不想拿這事煩他。當(dāng)然,我本來也不想煩你的,是實(shí)在沒辦法了,才……這是我表妹,和我親meimei差不多的?!?/br> “知道了,我明白?!惫捷p輕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那我現(xiàn)在就告假回府一趟。你要同我一起嗎?” “要?!标戯@毫不猶豫點(diǎn)頭,“我的馬車還在書院門口,正好一起回去。” 他們在書院,都簡單學(xué)過書畫。陸顯筆走龍蛇,畫了表妹的肖像。他擱下筆:“這么多天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會不會被當(dāng)作流民給抓起來?” 郭越端詳了畫像,想的卻是另外一種可能:這姑娘生的貌美柔弱,孤身一人在外,恐怕很難生存。真被當(dāng)作流民抓起來還好一些。他更擔(dān)心的是會不會被迫為奴為婢,或者是遇上不該遇見的人,送到了什么骯臟所在。甚至是已經(jīng)不在人世…… 但這些猜測,他自然不敢直接告訴好友,只說道:“我這就讓人悄悄去找?!?/br> 畢竟姑娘家,名聲要緊,不能聲張。 陸顯自然感激不盡。 郭越笑笑:“咱們之間,還說什么謝?如果真找不到,還是報官吧,或者讓錦衣衛(wèi)幫忙。” 陸顯遲疑了一瞬,點(diǎn)頭:“嗯?!?/br> 姑娘家名聲要緊,可是再要緊,都不及性命重要。他暗自祈禱,希望表妹沒事。 陳靜云這些天身體有點(diǎn)不舒服,腦袋時常隱隱作痛,腦海里也浮現(xiàn)出一些零星畫面。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和她自己丟失的記憶有關(guān)??墒?,每當(dāng)她去努力回想時,都頭痛欲裂,也想不起來。 她的異樣,早有人告訴了季安。 季安這段日子,心情不大好。他努力布局,皇帝最終還是放過了陸晉。他不免感到失望遺憾,他早知道皇帝感情用事。當(dāng)這感情用事的對象,是他自己時,他覺得還好,這是一大優(yōu)點(diǎn)。可當(dāng)這感情用事的對象換成他的對頭,他就感覺很不妙了。 不過唯一能讓他感到安慰的是,皇帝得知陸晉的身世后,到底還是生了提防的心思,撤去其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官職。如此一來,陸晉似乎也不足為懼了。但是沒有斬草除根,終究還是留有后患。 這些天,季安老老實(shí)實(shí)就跟在皇帝身邊,細(xì)心伺候,不敢有任何異動。 聽說葉婉兒姑娘最近頻頻頭痛,季安怔了一瞬,輕哼一聲:“那就請大夫啊,跟我說就不痛了么?” 這不是宮中妃嬪們慣用的伎倆嗎?多日看不見皇帝,佯稱病痛,想哄得皇帝去看望,得享恩寵。這姑娘賺他回去,也不知是為了什么。 季安原本不想理會的,但不知為何,他眼前時常浮現(xiàn)出那雙眼睛,水汪汪,怯生生,讓他有些心不在焉。他向皇帝告了假,出宮而去。 不過他出來的不是時候,小光告訴他,葉姑娘剛服了藥睡下了。 “嗯?!奔景采裆?,倒也瞧不出什么。 “主子,把她叫醒?”小光試探著道,“她這幾天一直頭疼,好不容易才睡下了。” “算了。”季安擺了擺手。頭疼睡不著?是因?yàn)殛憰x被撤去了職務(wù)?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陸晉把她安排在他身邊,究竟是什么用意? “主子?” 季安面色微沉:“讓她睡,我回去了?!蓖nD了一下,他又道,“等她醒了,就說我來看過她,見她睡著,就又走了。記著,只讓咱們的大夫給她看?!?/br> “是。”小光匆忙應(yīng)下。 陳靜云對這一切毫無所知,她迷迷糊糊,猶在夢中。她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么,只知道醒來后臉頰濕漉漉的。 得知三郎回來看視過她,因?yàn)樗蛛x開,陳靜云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覺得失落遺憾,只輕輕舒了一口氣。 對于神秘莫測的未婚夫,她心里始終有種陌生感以及若有若無的畏懼。這種感覺讓她隱約有些慚愧,她眼下依靠他生活,他對她也溫和體貼,而她卻無法把他當(dāng)做最親近的人去全心信賴,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 陳靜云喝了幾天藥,腦袋昏昏沉沉的,倒是不像先前那樣頭疼了。 這天她精神稍好一些,坐在窗下隨手拿起針線擺弄。記得上次他說想要一個繡著粽子的荷包,她還沒繡好呢。 微風(fēng)穿過半開的窗子吹進(jìn)來,也帶來了外面不知是誰極低的說話聲:“主子這些天不高興是不是因?yàn)殚L寧侯府的事兒?” “長寧侯府”四個字讓陳靜云心頭驀地一慌,手上動作微頓,針尖兒竟戳進(jìn)了rou里。她低頭吮去手指上的血珠,心中一片茫然:長寧侯府是什么?為什么她聽著竟隱隱有種熟悉感? 然而當(dāng)她定了定神,再去細(xì)聽時,卻什么也聽不到了。 這段時日的長寧侯府,一片風(fēng)平浪靜。上次事了以后,侯府相較之前,冷清了許多。不過倒也無人流露出感傷的神色來。 老夫人依舊禮佛。 長寧侯似是迷上了書畫,時常待在書房寫寫畫畫,自得其樂。 沈氏也感嘆:“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這樣也不差,以前受寵,所有人都盯著瞧著,沒錯也要給揪出錯來?,F(xiàn)在沒以前那么忙,也輕松了。” 韓嘉宜自己還好,她最擔(dān)心的是一直以來都很忙碌的大哥,會不會真正接受突然閑下來的生活。擔(dān)心大哥胡思亂想,韓嘉宜想方設(shè)法又試圖不著痕跡地帶他散心,幫他開解。 或是要了解話本行情,或是向他討教一些風(fēng)俗見聞,或是邀他賞湖、劃船、進(jìn)香……她換著名目逗他開心。 陸晉初時只當(dāng)是她小姑娘家愛玩鬧,反正他也閑著,很樂意陪著她。過了幾天后,他漸漸意識到她大概是有意哄他開心。 想到一個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姑娘專門想了法子哄他,小心翼翼而又格外認(rèn)真。他覺得好笑的同時,又不免感動:這是他的嘉宜,會擔(dān)心他不高興而想方設(shè)法哄他高興的嘉宜。 其實(shí)他對于卸任一事,并沒有多放在心上。但既然她愿意以這樣的方法來安慰他,那他承她的情,全力配合就是了。 她希望他開心,而他又何嘗不想讓她安心? 于是,五月中旬,他們數(shù)次外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輕松愉悅。 沈氏冷眼看著,隱約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于是,尋了個機(jī)會,她干脆來問女兒:“嘉宜,你近來怎么時常出去?娘也沒細(xì)問你,是不是你遇上了什么麻煩?” “???不是啊。”韓嘉宜微怔了一瞬,后知后覺想到似乎真是這般。她想了想,也沒隱瞞母親:“我怕大哥心情不好,就想著多引他走走,出去散散心?!?/br> “原來是這樣。”沈氏輕輕點(diǎn)頭,“你們兄妹感情近來一直不錯?!?/br> “兄妹感情”這幾個字讓韓嘉宜眉心幾不可察地一皺,她試探著道:“其實(shí)也不算兄妹啦。娘只生了我一個,可沒給我生哥哥。” 她特意叮囑了大哥,他們的事,先別說出去,等她探出娘的口風(fēng)之后再慢慢說。 “不是兄妹,那是什么?”沈氏摸索著女兒的發(fā)頂,語重心長,“嘉宜,你大哥是經(jīng)過風(fēng)浪的人,不至于因?yàn)檫@件事就心情不好到需要你帶他散心。” 韓嘉宜有心想反駁一下,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反正我也沒什么事嘛?!?/br> “你是沒事可做,你就沒想著他是不是也沒事?”沈氏笑了笑,“萬一你大哥原本有事要忙呢?你這樣胡鬧豈不是耽擱了他的事?” 韓嘉宜很想說一句“大哥沒說有事要忙”,卻沒說出口。她只含糊說了一句:“那我得了空問問大哥?!?/br> 沈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該這樣?!?/br> 她其實(shí)想勸勸女兒離陸晉稍微遠(yuǎn)一些,她感覺這兩人走的過于近了。以他們的關(guān)系來說,親厚可以,太親近的話,并不應(yīng)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