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的落下，像是風(fēng)吹樹葉一般。

    寒風(fēng)刺骨，鐘念敲了敲大門。

    沒一會兒，有聲音從里面?zhèn)鱽?，悶厚，“誰啊？”

    鐘念把手放進口袋里，回答：“王軍在嗎？”

    木制大門旋即打開，門里站著一位穿羽絨服的大爺，他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多年勞作的人，面相和善，看到鐘念的時候，禮貌的點點頭：“請問你是？”

    鐘念微笑：“你好，我們以前見過面的，我叫鐘念，現(xiàn)在是南城電視臺的記者?！?/br>
    王軍恍惚地點點頭：“請問有什么事兒嗎？”

    鐘念說：“我想問一下，你女兒的事情?！?/br>
    話音一落，王軍就板下臉來：“我沒有女兒，你沒事就走吧。”他邊說邊合上門。

    鐘念抬腿卡住大門，她伸手擋在門板上，語氣鎮(zhèn)定，無波無瀾道：“我是鐘懷的女兒，我叫鐘念，您還記得鐘懷嗎？”

    這句話，讓王軍手下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緩緩地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我不是和初愿說了，讓你別過來了嗎？你為什么還要過來？”

    鐘念說話之前呵出一片霧氣。

    她目光堅定：“因為我是一名記者，我的父親也是一名記者?！?/br>
    王軍勸她：“你走吧，聽你大叔的一句話，別理這事了?！?/br>
    “不可能。”鐘念說，“我這次回國就是為了調(diào)查清楚這件事的，不把這件事調(diào)查清楚，我絕對不會放棄的?！?/br>
    王軍扒拉著她的手，趕她：“走吧，你走吧?！?/br>
    鐘念抵不過他，連人帶傘都被他推開。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了的時候，腰上一重，有人從后面抱住了她，把她扶穩(wěn)。

    梁亦封低頭問她：“沒事吧？”

    鐘念搖搖頭，低聲說：“沒事?！?/br>
    王軍也不是故意的，此刻十分抱歉。

    梁亦封撿起丟在地上的傘，撐在二人的身上，抱著鐘念來到王軍的面前，他冷冷地說：“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王軍定睛一看，詫異萬分：“梁醫(yī)生，你怎么在這兒？”

    梁亦封抿了抿唇，“外邊太冷，方便進去說話嗎？”

    王軍左右為難，最后，仍舊是咬牙答應(yīng)了。

    鐘念被梁亦封攬在懷里，她問出心里的疑惑：“你和王大叔認(rèn)識嗎？”

    梁亦封面無表情地低頭：“他曾是我的病人。”

    這倒是鐘念沒有預(yù)想到的。

    進了屋子，屋里的暖氣剎時襲來，肩上落雪融化，沁入羊絨大衣里。

    王軍給他們兩個人倒了杯水，繼而坐在沙發(fā)上，沉沉的嘆了口氣：“你們喝了這杯水，就走吧?！?/br>
    水杯上有霧氣氤氳出來，鐘念用掌心蓋在水杯口，霧氣在掌心化開。

    她說：“王思涵離開的時候，很不好受吧？”

    時隔多年，王軍的情緒已經(jīng)不再那么輕易地就起伏不定了。

    王軍說：“反正人都走了，還能怎么樣呢？”

    鐘念說：“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我爸離開的樣子，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警察說他吸/毒，說是意外死亡，我不信，可是沒有用。”

    “嗯。”王軍說，“他是很好的記者，我相信他沒有吸/毒?！?/br>
    鐘念說：“可是外面的報紙不是這么寫的，大眾也不是這么認(rèn)為的。我父親一生光明磊落，從未做過任何錯事，我沒想到他去世的時候，被眾人那樣判定?！?/br>
    當(dāng)初鐘懷死之后，街坊鄰居對鐘念母女沒有過一絲好臉色，吸/毒啊……一年有多少人因為毒/品而死亡，大家寧愿相信報紙上記載刊登的東西，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接觸到的鐘懷。鐘懷都如此，王思涵更甚。

    而且十幾歲的少年少女，聽風(fēng)就是雨，沒有判別大是大非的能力，對王思涵的評語應(yīng)該更難以入耳。

    鐘念說：“其實我找您，也不是想讓您到時候作證，我知道您心里有愧疚，覺得都是因為王思涵所以才導(dǎo)致了我父親的逝世，但是我相信我父親從沒有后悔過幫助您的女兒，就像我此刻，也沒有一絲的后悔?！?/br>
    她目光錚錚：“這件事我一定要給我自己、給當(dāng)年看輕我父親和您女兒的人一個真相，我不能讓那幾個人逍遙法外。您要是支持我，那最好了，如果您不愿意插手這件事，那我也沒有辦法，畢竟選擇權(quán)在您的手上。”

    鐘念說完，起身，拉著梁亦封說：“我們回家吧。”

    她朝低頭沉思的王軍鞠了一躬：“我就先走了，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彼炎约旱拿旁诓鑾咨稀?/br>
    梁亦封和她一同出去，臨走前，他深深的看了王軍一眼，倏地，他停下腳步。鐘念詫異的看著他，嘴型問他，怎么了？

    梁亦封扯了個笑給她，繼而扭頭，看向佝僂著背的王軍，說：“還記得你麻醉之前，我和你說的一句話嗎？”

    王軍抬頭，猶猶豫豫地說：“把命交在你手上，不要怕?！?/br>
    鐘念看著梁亦封，他的下頜線清冷，鼻梁聳立，語氣冷淡道：“現(xiàn)在也是如此，把命交在我們手上，不要怕，你不會死，她也不會死。”

    王軍上身發(fā)顫，喉嚨哽住，他慢慢、慢慢地闔上了雙眼。

    梁亦封轉(zhuǎn)身，帶鐘念離開。

    上車之后，鐘念問他：“你怎么還記得對他說的話??？”

    饒是她記憶力再好，也沒有辦法記得這么清清楚楚。

    梁亦封眼里閃過一絲笑意：“我對每一個病人都這么說?！?/br>
    “……”

    鐘念看著他，一時之間失語了。

    這人真的好猖狂。

    鐘念說：“你就這么自信？”

    梁亦封：“作為一個醫(yī)生，如果我都不相信我自己，那如何讓病人相信我？”

    如此說來，也是。

    鐘念勾著唇，眉眼微彎，“原來記者和醫(yī)生，是一樣的?！?/br>
    需要彼此的信任，需要互相的合作。

    原來世上的職業(yè)，都有相通之處，只是要看你遇到的人，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而梁亦封，他這樣冷若冰山的人，其實心底也是柔軟而又善良的。

    這世界永遠都有太陽，即便在黑夜里，也有城市身處白晝，也有人的眼里住滿星辰，閃閃發(fā)光。

    第65章 zhongnian

    車子漸漸往城市的另一端開去，鐘念忙了一天，在車上昏昏欲睡的，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周圍的場景十分陌生。

    這分明是別墅區(qū)，每棟獨棟門前綠化優(yōu)良，落雪繽紛時節(jié)，為這鬧市中的一方凈土增添一抹遠離塵世的清冷之感。

    車內(nèi)空調(diào)輸送著暖氣，鐘念吸了吸鼻子，扭頭往駕駛座上看了一眼。

    梁亦封把椅背放了下去，他躺在駕駛座上，單手蓋在臉上，呼吸沉穩(wěn)，不知道是睡了還是發(fā)呆。

    鐘念動了動身子，衣服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面前的人旋即一動，他側(cè)過頭來：“醒了？”

    鐘念：“嗯，這是哪兒？”

    梁亦封點亮車廂內(nèi)的燈，語氣十分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們以后住的地方?！?/br>
    他說完，旋即打開車門，室外寒風(fēng)裹挾著雪花落進室內(nèi)，鐘念扭頭，看到雪花落在真皮座椅上，轉(zhuǎn)瞬化為水滴，在暗夜里閃閃發(fā)光。

    鐘念低頭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了。

    天色漆黑，白蓮花樣式的路燈發(fā)著瑩白色的光，雪花在燈光里飄落，像是一場無聲的圓舞曲一般。

    她拿起包下車。

    梁亦封站在院子外的鐵門前，伸手推開鐵門。

    雪下得越來越大，梁亦封在前面催她：“快點進來?！?/br>
    “哎?！彼龖?yīng)著，小跑著到他的身邊。

    他分明是看著身前的，身后又像是長了雙眼睛似的，她一到，他就伸了一只手出來，鐘念沒有猶豫地回握住。

    雙手十指交握。

    他的手一如往常的冰冷，他似乎體溫就比常人低一點，哪怕是在床上，都是如此。

    梁亦封拉著她往里走。

    鵝軟石鋪成的小路上已經(jīng)積了一層雪了，北方的雪下得又快又大，僅僅是一天的工夫，地上便有了一層積雪，鞋子踩在上面，發(fā)出悶悶的聲響。

    到了大門處，梁亦封從口袋里拿出鑰匙。

    “咔——”的一聲清脆的開門聲響起。

    屋子里面暖融融的，鐘念被他帶了進去。

    沒有開燈的室內(nèi)，暖意盎然。

    梁亦封把她按在門板上，雙手抱著她，額頭相抵：“以后我們住在這兒?！?/br>
    漆黑的室內(nèi)，他的身影壓在她的身前。

    眼前一片陰影，但他的雙眸黑漆漆的，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帶了一股攝人的光。

    鐘念說：“你什么時候買的？”

    “很多年了?！绷阂喾夂卣f，他沒有說是特意為她買的，也沒有說這間房子和他一起在等她回來。

    他不希望她感動，這些都不值得她感動。

    畢竟這些都是他的心甘情愿。

    鐘念伸手推了推他：“我想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