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陸 蕭緹
蕭府婚宴那日,十分熱鬧。 燈籠掛了一整條街,府里府外掛滿了紅綢,張燈結(jié)彩,映紅了天。 蕭府中落座著滿朝文武,誰還不顧及當(dāng)朝太傅的顏面,除了右相葉準(zhǔn)。就連太子殿下與六皇子殿下都領(lǐng)了王上的旨意親臨蕭府赴宴,老早就收到蕭府帖子的右相卻沒到。右相葉準(zhǔn)人雖未到,卻備了厚禮,遣管家上門,一是為了慶賀蕭家大公子成婚之喜,而是聊表葉丞相公務(wù)纏身不得親來的歉意。 蕭太傅聽說這事兒,嘲諷道:“公務(wù)纏身,葉丞相倒是比王上還要繁忙?!敝T位朝臣都相視笑笑,不知是不是為了蕭太傅話中嘲諷的意味。 蕭府的婚宴,禮數(shù)很是周全,只是誰也想不到此次蕭家竟然擺出這樣大的排場,就像是要告訴全天下的人,蕭家長子蕭衍今日就要成婚了??尚Φ氖?,新嫁娘出身不高,未見得配得上這樣的排場。 顧曄瞧著蕭衍與新婦行了大禮,新婦被送進(jìn)新房后,趁著人多,找到了蕭衍,將葉離托他帶來的東西,交給了蕭衍。 “這是什么?我記得你來時(shí)已經(jīng)備了厚禮,家中管家念禮單的時(shí)候,特意多念了一遍。”蕭衍接過盒子問道。 顧曄看著蕭衍,明明是大喜之日,面上卻不見喜色,方才行禮的時(shí)候,蕭太傅瞧著蕭衍的臉色可不太好看。顧曄大抵也想通了,葉離成了蕭衍的心結(jié),他開口說道:“這是葉離讓我?guī)淼摹!?/br> 蕭衍拿著盒子的手明顯顫了顫。他知道父親下了帖子去葉家,他無法阻攔,也不想阻攔。說到底,他也想知道,葉離會(huì)不會(huì)在自己大婚之日,出現(xiàn)在蕭府。他甘愿成婚,卻還是不肯放過自己放過葉離,他想葉離來,讓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地見她一面,他又不想她來,以免自己與她都很痛苦。 蕭衍還沒有想過,如果收到葉離的賀禮,自己該當(dāng)如何。 顧曄看著蕭衍良久不語,便繼續(xù)說道:“這是葉離送給新嫁娘的,也不知是什么,只是前幾日遇到葉離,她托我?guī)怼!?/br> “她......可有話。” “沒有。”顧曄笑笑,如那日葉離也這般笑過:“她說她也不識(shí)得新嫁娘,也無從說起。有道賀的話,怕是你聽得多了,不差這一句。葉離葉姑娘,算個(gè)妙人?!?/br> 蕭衍如鯁在喉,想說什么卻開不了口。 葉離不識(shí)得新嫁娘,不知說什么給新嫁娘,可葉離識(shí)得自己,卻沒有話要對自己說。 “你在哪里遇到她?”蕭衍問道。 “前幾日上護(hù)國寺,葉離也在那里,陪著顏家的姑娘,便說了幾句話。”顧曄說道:“東西我也帶到了,你快些將東西收好,前頭賓客那樣多,總不能這樣久不出現(xiàn)?!?/br> 說完顧曄便走開了,謝家與洛家的小子都還在前廳,自己也得去同他們多喝幾杯,一道沾一沾蕭衍的喜氣。顧曄走后,蕭衍一個(gè)人站在原處,他手里拿著葉離送的賀禮,覺得很重,猜不出里頭裝的是什么,想要打開看看,卻怯于動(dòng)手。照著葉離的性子,沒準(zhǔn)兒里頭是什么嚇人的東西,要自己的妻子看到了嚇得花容失色,好讓葉離心里快活幾分。 若是葉離真的這樣做了,蕭衍也輕松許多。 長廊拐角處忽然有什么動(dòng)靜,蕭衍看過去,卻不過是蕭府中養(yǎng)的貓跑過了罷了。 她怎會(huì)來。 蕭衍轉(zhuǎn)身往前廳而去,路過書房的時(shí)候,順便可以將葉離的賀禮收好。等到蕭衍也離開了,拐角處走出一個(gè)人來,那人手中拎著酒壺,穿著不大合身的淺青色長衣,帶著幾分醉意走了出來。 這人瞧著蕭衍走了,便長舒一口氣。這不是別人,正是原本打定主意不來的葉離,她脫了自己素日里愛穿的紅衣,向十七要了一身青衣,又托十七施法,將自己送到了蕭府。葉離可不想翻蕭家的墻,這若是被人逮到,那不是楚平侯府那一次可比的。 可惜是在這里呆了許久,也沒能一睹蕭衍妻子的芳容,也不知那位少夫人是何模樣,美不美,清麗不清麗。妻子,葉離自嘲笑笑,怎得自己也這般稱呼那個(gè)姑娘。不過想想,蕭衍的妻子想必貌美,畢竟蕭太傅與蕭夫人的眼光不會(huì)錯(cuò)。 葉離待在這里沒趣,看著滿屋子的紅綢子心里更是堵得慌,總歸是瞧見了蕭衍的模樣,便打定主意要回家了。葉離與十七約定,兩人在蕭家后院見,屆時(shí)十七再施法,帶著葉離離開。 只是葉離此時(shí)似乎是喝多了的緣故,明明先前已是從后院到了此處,只需原路返回即可,可葉離走著走著,就是走岔了。看來喝酒誤事,的確不只是說說而已,往日里十七總不許自己喝酒,看來是沒錯(cuò)。葉離拎著酒壺,不知現(xiàn)在走到了何處,她搖了搖酒壺,還有幾口,這是她從家中帶來的十七釀的,她的口味被十七養(yǎng)的刁了,不是十七釀的酒,她是不喝的,只是一喝,便停不下來。不過這也得怪十七,見她今日是凄慘到家了,便放縱她一次。 她此時(shí)搖搖晃晃的,看什么都有幾分模糊,剩下的幾口酒,走上幾步便喝一小口,便更是暈頭轉(zhuǎn)向。她似乎是繞到了一個(gè)池子邊兒上,她看見池子就有些不適,大約是落了水以后,怕水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揀了一處空地,就隨便坐下了,約莫是已經(jīng)忘了要去找十七,累了也得歇歇。葉離閉著眼睛歇著,忽然有個(gè)極為稚嫩的聲音響起:“你是誰,在這里做什么?” 葉離睜開眼睛來,身邊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個(gè)小男孩兒,白白嫩嫩,眼睛大大的,錦衣華服,看著倒是喜氣。葉離瞇著眼睛仔細(xì)看了看,這小子眉眼之間倒是有幾分眼熟,此時(shí)此刻,隨意出現(xiàn)在蕭家,穿得又十分貴氣,是誰也就不必多猜了。葉離湊近笑著說:“你是蕭緹?!?/br> 蕭緹,蕭衍的幼弟,蕭家二公子,年方七歲,從小深得父母兄長的寵愛,雖常年養(yǎng)在蕭府內(nèi)院,不得與外人常見,但葉離大抵還是猜出來了。 蕭緹十分驚奇,插著腰看著葉離:“你怎么知道我是誰?你又是誰,是來我家赴宴的客人么,你是迷路了?” 葉離伸出手來,捏了捏蕭緹的臉,這小子倒是可愛。葉離不曉得自己在蕭家的名聲是否已經(jīng)惡臭不堪了,但蕭緹可愛,總得警惕幾分,以免敗壞了自己在蕭緹面前的樣子。故而葉離道:“我是奉常卿大人家的女史,大人命我先行回府,我犯了迷糊,走錯(cuò)了路,二公子能否告知,你家后院該如何走?!比~離機(jī)靈,也還沒忘了自己要找十七。 蕭緹蹲下來,靠近葉離:“你是奉常卿大人家的女史,往我家后院走做什么,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才能告訴你?!?/br> “好啊?!比~離也靠近蕭緹,呼出的酒氣迫使蕭緹向后躲了躲。“我叫......十七,二公子肯行些方便嗎?” 蕭緹打量著葉離,他雖年幼,但畢竟是太傅家的公子,要比一般的孩童要警惕些??汕浦~離,醉醺醺的,怕是連路都看不清,對了,她還迷了路。蕭二公子近些日子纏著自己那一直不太高興的哥哥學(xué)了些招式,自以為用來制伏一般的小毛賊是不在話下的,何況眼前這個(gè)醉倒的女子。 蕭二公子十分慷慨:“既然如此,我?guī)闳??!?/br> 葉離撐著地站起來,順便飲了一口酒,跟著蕭緹向前走。彎彎繞繞地走了幾條路后,蕭緹將葉離帶到了后院:“到了,你要做什么?”葉離輕輕地?fù)u了搖腰間的鈴鐺,讓十七感知到,察覺到十七就要現(xiàn)身,葉離指了指蕭緹身后:“二公子,你瞧?!?/br> 蕭緹順著葉離的手向后看去,就在此時(shí),十七落在葉離身邊,抓著葉離的肩膀一起飛出了蕭家后院。等到蕭緹發(fā)覺葉離在糊弄他,再轉(zhuǎn)過身來時(shí),哪里還有葉離的身影。 “十七?”蕭緹喚道:“十七?怎得忽然就不見了?!笔捑熡X得此事十分怪異,可那位女史的的確確就這樣消失了,蕭緹看過不少志怪文章,心下便疑惑那個(gè)女史其實(shí)是個(gè)精怪。 可哪有精怪貪杯的。 十七帶著葉離離開蕭家,兩人并肩在街上走著,十七一手扶著葉離,這小姑娘已經(jīng)醉的不成樣子了。 其實(shí)十七找到葉離前,去看了看蕭衍,蕭衍拿著葉離的賀禮,收進(jìn)書房。十七看著他,大婚之日卻并不開懷,兩眼看著賀禮就快撒不開手。十七知道,他在想葉離。葉離不拘小節(jié)想的開些,卻正好讓蕭衍心中對她愈發(fā)無法忘懷。 蕭衍小心珍重地將盒子收起來,給柜子落了鎖,也不知這份賀禮能否送到他那位新娘子的手里。 葉離喝得太醉,十七一只手已經(jīng)扶不住她了,只好將她背在背上。十七倒是很多年都沒有背過葉離了,葉離長大以后,便不愛讓她背著了。此時(shí)十七背著葉離,卻并不覺得她重,明明兩個(gè)人差不多高。 十七喃喃道:“丫頭,若你再不會(huì)難過,就好了?!?/br> 這是我曾經(jīng)對自己的愿望,遺憾是我無法實(shí)現(xiàn),只好將心愿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