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揚(yáng)送回去了么？”

    “送回去了?！惫墩f，“不過不是他家，鄧揚(yáng)在車上一直鬧著要下車，睿子都摁不住他。我們怕他鬧，沒開很遠(yuǎn)，就在邊上找了家賓館給他開房睡。”

    肖硯問地址，郭刀答了，說：“在那條路路口，是叫什么，潤天酒店。”

    肖硯嗯了聲。

    “現(xiàn)在要開過去嗎？”郭刀從后視鏡里看他。

    “不必，走吧?！毙こ庺饽啃蓓?。

    .

    潤天酒店603，雙床房內(nèi)靠右的床上，鄧揚(yáng)餡在柔軟床墊中一動不動。

    煙味嗆人，唐隔玉扭頭拍了睿子一下，“窗沒開，別抽了你?！?/br>
    睿子吐口煙氣，見她皺眉，把煙摁滅在干凈的煙灰缸里。

    拿出手機(jī)看看時間，睿子道：“天晚了，你回去吧，我在這守著?！?/br>
    這里兩張床，鄧楊醉醺醺的不方便和人擠，剩下一張，都留下那就勢必有一個晚上不能合眼。

    唐隔玉搖搖頭：“我留，你回去?！?/br>
    睿子看她。

    她抿唇，“……天太黑，我一個人怕?！?/br>
    大晚上，一個女人家不管走路還是打車，確實(shí)都有點(diǎn)不妥。只是唐隔玉是誰，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性子，說這話難免教睿子多看了兩眼。

    “你不敢回去？”睿子說，“我打電話喊他們幾個來接你……要嘛我先送你，等會再回來看鄧揚(yáng)?！?/br>
    “不用。”唐隔玉坐在床沿邊，眉頭緊擰沖睿子擺手，“讓你回去就回去，有我在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還能害鄧揚(yáng)？”

    不耐煩地加上一句：“我又不是方明曦。”

    睿子見她不高興，想想他留下或她留下都沒區(qū)別，只好妥協(xié)。

    “那我走了？”

    她點(diǎn)頭。

    “有事打我電話?！鳖Ｗ悠鹕?，一步三回頭，“有情況立刻聯(lián)系我，我馬上來?！?/br>
    “走吧——”唐隔玉嘖聲，“睡個覺能有什么情況?！?/br>
    睿子出了房門，乘電梯下樓還在盤算，想著要不要另開一間房在旁邊守著，思及唐隔玉的話又覺得有道理，便打消念頭。

    ……

    唐隔玉簡單沖完澡就在對面的床上盤腿坐著，鄧揚(yáng)睡得不安穩(wěn)，時不時翻身換姿勢，一頭黑發(fā)滾得凌亂。

    電視機(jī)放著深夜節(jié)目，信號偶有低迷時候，畫面沙沙作響。她手托腮，動也不動，連眼神都不移開半瞬，只盯著鄧揚(yáng)的睡顏看。

    目光流連在那張臉上，她想到很多事情，小時候的，長大了些的，還有現(xiàn)在，通通都是她和他。她跟鄧揚(yáng)認(rèn)識太久，久到彼此都數(shù)不清那些相處時間究竟有多少，很多事也都成了習(xí)慣。

    電視畫面忽的一抖，唐隔玉被剎那閃動的屏幕光晃得眼皮一跳，飄亂的神思?xì)w位。

    她垂頭，光腳下地站到鄧揚(yáng)床邊。

    站了許久，她終于下定決心，緩緩掀開被角。

    ……

    鄧揚(yáng)是被鬧醒的，那股觸手滑膩狹卷熱意，不陌生的難耐滋味一浪接一浪。

    順著意識而為，感官越發(fā)真切。

    睜開眼，大腦懵了幾瞬，和唐隔玉已經(jīng)到了臨門姿態(tài)。

    鄧揚(yáng)撐起身，推開她，起身要下床穿衣服。

    衣衫滿地，被單中他和她都不著寸縷，唐隔玉上去抱住他。

    “鄧揚(yáng)——”

    鄧揚(yáng)悶頭不語，推她。

    唐隔玉握他的手，他抿唇不說話，用力掙。她抱住他的手臂，他要甩開，如此來回，她鍥而不舍，直至哭出了聲：“鄧揚(yáng)！”

    鄧揚(yáng)的動作一頓。

    她很少哭，從小到大也只有幾次，這會兒眼淚一顆顆往下掉，說不出什么，只一句一句叫他的名字：“鄧揚(yáng)……”

    鄧揚(yáng)皺眉，動喉：“你把衣服穿上?！?/br>
    唐隔玉哭著搖頭。

    他要抽手，她立刻纏了上去，跨開腿坐在他腿上，細(xì)藕手臂環(huán)抱住他的脖子。

    鄧揚(yáng)被她壓得往后傾，抬手推她，她死不松手——主要這一回，鄧揚(yáng)倒也沒真用力氣推。

    “高考結(jié)束那個暑假，我們一起在你家看電影，你記不記得……大家都喝醉睡著了，其實(shí)我沒有，你和她在浴室里做，我都聽到了，聽得很清楚……”

    話里的“她”，是鄧揚(yáng)當(dāng)時的女朋友。

    唐隔玉哭的停不下來：“后來的那個女的……我生日，你給我送了禮物，你送我那一季我最想要的化妝品，我很高興……可是你喝了兩瓶酒人就不見了，那天晚上你們在花圃長椅上接吻，我就在后面……”

    “還有大一那年的冬天，你追英語系的高個，我陪你去挑禮物，我根本一點(diǎn)都不想去……”

    她一一細(xì)數(shù)，情緒上來，哭到腔調(diào)都變了。這些藏在心底的東西泛起酸，酸得她自己都難受。

    “你可以和她們睡，為什么不能跟我？”唐隔玉捉鄧揚(yáng)的手觸碰自己，“……為什么？”

    “隔玉……”鄧揚(yáng)蹙眉別開頭。

    “對。你以前一直這樣叫我。”唐隔玉看著他，眼淚撲簌，“現(xiàn)在呢……你每次跟我說話除了兇我，兇我，還是兇我?！?/br>
    她的指甲掐進(jìn)他rou里。

    “鄧揚(yáng)——”她咬牙嗚咽，趴在他肩頭，光裸手臂圈緊他。

    “跟我做，求你了，跟我做……”

    肩頭濕意泛濫，房里寂靜，只有電視聲和她的哭聲滿室回蕩。

    鄧揚(yáng)沉吟良久，側(cè)頭：“我……”

    話沒說完，唐隔玉猛地抬頭，抱住他的脖頸親上去，堵住他未完的言語。

    她親的又兇又急，眼淚淌進(jìn)嘴里泛著苦味，灼熱呼吸間是她慣常用的化妝品香味，恰到好處的甜，和一點(diǎn)點(diǎn)不過頭的膩。

    肌膚廝磨，涼變成熱。鄧揚(yáng)推拒的手，挨蹭間變了味，火星點(diǎn)點(diǎn)，開始燎原。

    他被動承受許久，終于狠狠一下咬痛唐隔玉的嘴唇，不顧她的悶哼，驀地一下翻身將她壓倒。

    溫度攀升，氣息聲一下比一下粗重。

    電視畫面不知播到什么，早已沒有人管。變換的光影下，深陷于柔軟白床中的兩道身軀，奮力相絞，抵死糾纏。

    .

    從鄧揚(yáng)的生日會上離開，方明曦用力呼吸幾口清新空氣，盡管夜風(fēng)如刀，些微的刺痛涼意也好過ktv里滿室的煙酒味道。

    搭上最后一班末班車回家，公交站臺下車后，距離居住的那一片步行還有十五分鐘。

    方明曦裹緊外套，奈何針織材質(zhì)，攏得再緊也不避風(fēng)。

    手插在口袋里取暖，除了身上僅有的幾十塊，袋中別無他物，來時裝著的會員卡物歸原主，解決了一樁，走路也輕松幾分。

    方明曦在月下抒了口氣，越發(fā)邁開步子。

    到家門口，一樓燈還亮著。

    方明曦給金落霞打過電話說會回來，怕她等自己，在屋外洗菜處洗了洗手，提腳就進(jìn)了小廳里。

    金落霞果然沒睡，披了件外衣坐在電視機(jī)前，放的節(jié)目她分明沒看，眼呆愣朝前，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還……”

    方明曦邁過門檻，話沒說完，視線掃及茶幾上一小包東西，微頓。

    金落霞騰地站起，擠出笑：“你回來了……”

    方明曦沒答，也沒接上先前的話。她徑直過去，拿起桌上黑塑料袋包著的一小沓東西，在金落霞不自在的表情中打開。

    屋內(nèi)靜得針尖落地可聞。

    方明曦抬眸，拿著那一沓東西問：“哪來的？”

    金落霞扯扯披著的外套，微垂頭。

    “他送來的是不是？”方明曦一瞬不移看著她。

    頭頂?shù)鯚艟€長，窗角透進(jìn)來的風(fēng)吹得晃了晃。以往方明曦跟金落霞說過很多次，讓她換個瓦數(shù)高的白色燈泡，她總說過一陣、過一陣。

    方明曦知道她想等燈泡燒壞了再換。

    她舍不得，連這一點(diǎn)燈泡錢都花的小心翼翼。

    她們兩個開銷不大，但每個月靠她擺攤賣水煮掙的那點(diǎn)夜宵錢，刨去日常支出，還要還別人，想不捉襟見肘都難。

    而這包塑料袋里這一沓，雖然不多，卻也裝著差不多四千塊。

    “我，我沒要，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正準(zhǔn)備等你回來跟你講……”金落霞囁嚅，不知從何解釋，聲音漸小。

    方明曦盯著她，眼神漸漸沉下來：“他什么時候來的？你們什么時候又聯(lián)系上了？”

    “明曦，你梁叔他……”

    “你還沒吃夠苦頭是不是！”方明曦把錢往桌上一摔，“一分都不許要！把電話給我，我還給他！”

    第12章 十二朵

    金落霞無言以對，原有想說的幾句話，方明曦這一聲問，問得她霎時只剩滿臉苦澀。

    “他……你梁叔他，對我們挺好的……”

    低到幾近難聞的一句，她聲音發(fā)顫，用了大半力氣。

    “我知道。”方明曦喉頭微哽，“可是那又怎么樣，你還想再來一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