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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第一公主在線閱讀 - 第127節(jié)

第127節(jié)

    武三思已經(jīng)死透了,她沒心思去想今晚的事,腦海里翻來覆去,一直重復著李旦剛剛說的那幾句話……

    她總算明白李旦一直以來的壓抑隱忍從何而來。

    她下意識忽略此刻的尷尬處境,暗暗回想李旦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態(tài)度的。

    她兩世親緣單薄,沒有和真正的兄長相處過,說起來,會不會是因為她有時候太依賴他了,他才會產(chǎn)生這樣的感情?

    又或者,他的喜歡只是一時激憤下的憐惜罷了,并沒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她沒法說服自己李旦那幾句話只是隨口說說的,明白他的心意后,回想從前,他好像說過類似的話……

    靜夜里忽然想起拍門的聲音,摟著姬妾酣睡的武承嗣驚坐而起,頃刻間汗流浹背。

    來者不善。

    他推開軟綿綿伸出藕臂,想纏著他繼續(xù)溫存的姬妾,披衣起身。

    管家連滾帶爬,倉惶奔進內院,“郎君,相王、相王帶人殺進來了!”

    武承嗣臉色驟變,沉著臉走出正廳。

    人高馬大的護衛(wèi)們踹開府門,一聲不吭,不管是主子還是奴仆,見人就抓。

    重重宅院內雞飛狗跳,亂成一團,驚醒的仆從、使女哆哆嗦嗦著抱頭鼠竄,婦人的尖叫聲和武家族人的喝罵聲摻雜在一起,沸反盈天。

    喧鬧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臺階前的陰影中,負手而立,凝望著幽幽的燈火,靜默不語。英俊的面龐半明半暗,看不出喜怒。

    武承嗣額前青筋暴跳,袖子里的手緊緊握拳,冷聲質問:“此乃武家宅院,我是朝廷命官,堂堂尚書,相王明火執(zhí)仗,來勢洶洶,闖我府門,驚我族人,不怕天后怪罪?”

    李旦瞥他一眼,淡淡道:“拖進來?!?/br>
    幾名緇衣親衛(wèi)拖著一具尸首走進院子,隨手把尸首往泥地上一拋。

    “??!”

    跪在臺階下的武氏族人抖如篩糠,發(fā)出一聲聲驚叫:那是武三思!

    雖然尸首早已經(jīng)面目全非,但是他身上的衣裳他們不會認錯,尸首就是武三思!

    相王把武三思殺了!

    武家人渾身發(fā)顫,癱軟在地。有幾個還想和李旦據(jù)理力爭的,此刻也面色青白,毛骨悚然。

    武承嗣心底發(fā)寒,腦袋一陣陣發(fā)暈,趔趄了好幾下,差點站不穩(wěn),但他是武家爵位的繼承人,必須撐住,否則何以服眾?

    他定定神,冷笑道:“相王為什么不分青紅皂白,殘殺無辜?”

    李旦緩步走下臺階,袍袖輕揚。

    武承嗣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李旦衣衫上盡是斑駁血跡,武三思竟然是他親手的?!

    他驚愕期間,李旦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平時看去他面如冠玉,這會兒近在咫尺,武承嗣只覺他有如修羅。

    李旦輕聲說:“他沒有那樣的膽子?!?/br>
    武承嗣冷汗涔涔,咬牙道:“我不明白相王在說什么?!?/br>
    “你明白?!崩畹┉h(huán)視一圈,目光掃過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緊張的呼吸聲,“是你攛掇他的?”

    武承嗣明白,今天如果不把話說開,李旦不會輕易放過他。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謀劃什么!”他吞下屈辱,冷聲道,“他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每天早出晚歸,流連平康坊,飲酒作樂,醉生夢死。我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去理會他?”

    聲音漸漸低下來,“我確實不服氣……但是我知道分寸,今時今日,我不敢動她一根頭發(fā)!”

    李旦沉默了一會兒,“這么說,你確實不知情?!?/br>
    武承嗣心口一松。

    李旦微微一笑,接著道:“但是你肯定察覺到了什么,你不是武三思的幫兇,你選擇隔岸觀火,把他推出去試探二圣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看重她?!?/br>
    武承嗣心驚rou跳,手心里全是汗水。

    第102章

    窗外月朗星稀, 夜色明凈。

    一個人影緩緩穿過幽靜的回廊, 走進書房。

    他在書架前仔細摸索一陣, 找到納彩當日從鄭家?guī)Щ貋淼摹洞鸹闀?,在朦朧的光線下徐徐展開,輕輕吐出一口氣。

    秋風吹開半掩的紗簾,他斯文俊秀的臉孔在幽暗中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像靜夜里悄悄盛開的白曇。

    急促的腳步聲和此起彼伏的尖叫驟然響起,武攸暨嚇得手腕一抖,好險沒把手中的絹帛扔出去。

    “郎君!郎君!”

    書童滿臉驚惶,跑得鞋子都掉了,光著腳奔進書房,“郎君!掃雪和掃秋被人抓走了!”

    武攸暨轉身放好《答婚書》,“誰抓走的?”

    “是大郎君!”

    武攸暨皺眉,好好的,武承嗣抓他的書童做什么?

    他跟著書童前往正院,一邊疾行,一邊側耳細聽風中傳來的大哭求饒聲,眉頭皺得愈緊。

    他住的院子很偏僻,離正院較遠, 竟然直到現(xiàn)在才注意到府中已經(jīng)快鬧翻天了。

    轉過長廊,前院的人語喧鬧越來越清晰, 靜夜里驚叫四起,陰森可怖。

    火把熊熊燃燒,將幾座庭院照得恍如白晝。

    到處是身穿圓領袍、腰佩長刀的甲士, 一個個兇神惡煞,面容肅殺,絲毫不掩飾眼底的殺機。

    武攸暨不由得想起阿娘對他描述過的,當年武皇后初初冊封為皇后時,派兵去武家老宅拿人時的情景。

    冷汗?jié)裢钢刂匾律?,他勉力?zhèn)定,踏進正院,眼睛飛快四下里一掃。

    甲士豪奴手執(zhí)火把,分列左右,手中的刀光閃爍著冷冽幽光。

    廊下的武家人摟抱成一團,披頭散發(fā),戰(zhàn)戰(zhàn)兢兢。

    院內燈火通明,李旦負手站在廊檐前,俯視著階下幾個被捆縛起來的武家家奴,面色不悲不喜。

    武攸暨認出五花大綁的人中有兩個是自己的書童,眼皮直跳。

    “是他!”武承嗣不知怎么忽然從他背后鉆出來,單手推搡著他往前走,“是他的書童把永安觀每天的護衛(wèi)安排和親衛(wèi)輪換順序透露給武三思的!”

    李旦垂眸看向武攸暨,目光如電。

    武攸暨扭頭,看著滿頭大汗的武承嗣,茫然道:“大兄!”

    武承嗣獰笑一聲,雙眼血紅,右手軟塌塌垂在腰間,似乎是斷了,“三郎,不要怪大兄狠心!要怪只能怪你識人不清,把禍害招進武家來,為了保住武家,我只能委屈你了!”

    他手上用力,腳下同時輕輕一勾。

    武攸暨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石階前,手臂直直撞在地磚上,關節(jié)處隱隱有咔嚓聲,鉆心的痛感讓他忍不住悶哼。

    “不是他?!崩畹┞唤?jīng)心淡掃武攸暨幾眼,如果武攸暨心懷不軌,他不會容許他接近裴英娘。

    武承嗣咬牙切齒,驚怒恐懼之下,竟覺得有些委屈。

    李旦剛才命人把他的右手打斷了——以此懲罰他袖手旁觀,沒有主動向裴英娘示警。

    他咽下這口氣,不去管被護衛(wèi)生生扭斷的胳膊,以為這下子可以把李旦這位陰晴不定的活閻王送走,沒想到李旦竟然還要求他找出武三思的幫手!

    他要是知道武三思的幫手是誰,早就說出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恨恨道:“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幫武三思!如有隱瞞,我不得好死!”

    李旦走下石階,染血的袍角停在武攸暨面前。

    他居高臨下,看著武攸暨的眼睛,“你沒有害人之心,但是你身邊的仆從早被武三思收買了?!?/br>
    武攸暨能夠在一幫清高耿介的文人中游刃有余,自然是心思敏捷之人,聞言心念電轉:武三思收買他的僮仆,調查永安觀的親兵護衛(wèi),他想暗害的目標不言自明,也只有永安真師遇險,相王才會這般震怒。

    可恨他每天來往于永安觀和武家,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武三思私底下的動作,永安真師待他至誠,他卻成了武三思的幫兇……

    武攸暨苦笑一聲,認命道:“我確實不知武三思有歹念,但掃雪和掃秋是我的貼身書童,我實在撇不開關系,有同謀之嫌,不敢多言,但憑相王處置?!?/br>
    李旦站起身,朝身后甲士使了個眼色。

    兩名甲士上前,架起武攸暨,將他帶走。

    武承嗣悄悄松口氣,終于把武三思的事情料理干凈了,然而他的喜色還來不及揚起,立刻化為震驚恐懼:

    李旦看著他,淡然道:“武家肯定還有武三思的同伙,你務必在三日內找出那人是誰。否則,不僅僅是讓你斷一只手那么簡單?!?/br>
    武承嗣牙關咯咯發(fā)抖,李旦竟然敢,竟然敢這樣威脅他!他可是剛剛上任的刑部尚書!

    像是能看出武承嗣在想什么,李旦瞥他一眼,“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個人姓武?!?/br>
    他是天潢貴胄,帝后之子,李家兒孫,而武承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外戚,武皇后固然需要家族血緣上的鼎力支持,但他殺了武承嗣,武皇后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樣。

    李旦轉身離開,甲士豪奴們收刀入鞘,頃刻間,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凈凈。

    滿院狼狽不堪的武家族人,提醒武承嗣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并非錯覺。

    他緩緩閉上眼睛,手臂陣陣劇痛。

    他聽得懂李旦的暗示。

    仆從小心翼翼探問,“郎君?”

    武承嗣霍然轉身,“快去查,一個個查,武三思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去了什么地方,連他每天如廁幾次,我通通都要知道!”

    為什么他偏偏攤上這么一個蠢貨從兄弟?!

    仆從們膽戰(zhàn)心驚,忙不迭應是。

    溫柔繾綣的風聲中,驟然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歪在車壁上打盹的裴英娘聽到車窗外刻意壓低的人聲耳語,立刻卷上斗篷,把自己裹成一只吐絲結繭的春蠶一樣,啪嗒一下,猛地躺倒在鋪了厚厚幾層絨毯的木制車板上。

    想不出該怎么應對李旦,她思量再三,最后決定:還是接著裝死好了。

    一只手輕輕掀開車簾,似乎怕發(fā)出響聲吵醒她,動作頓了一下,看她仍然合目安睡,才接著掀簾。

    身邊一陣窸窸窣窣響,他坐進車廂里,腰間玉帶磕在隱囊上,鑲嵌的紅鴉忽勾出幾縷絲線,要扯開,必須挪開牙色地散點小團花紋隱囊。

    裴英娘感覺到李旦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呼吸亂了一下,很快恢復平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