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指著匆匆趕來的大哥對著幾個孫女教育到，苗鐵牛差點被她妹這番話氣到吐血。

    誰不靠譜了，誰沒用了，有這樣當(dāng)人家meimei的嗎！

    ******

    “呼呼呼，痛痛飛走了，呼呼呼，痛痛飛走了?！?/br>
    顧安安木著一張臉，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賣萌干這種事，可是看著面前小鬼頭可憐凄慘的模樣，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了。

    她拿著家里備著的藥水，幫蕭從衍上著臉上和胳膊上的傷，上一處傷口，湊近吹一吹，重復(fù)上頭的那翻話，她覺得此時的自己莫不是一個弱智。

    說來也怪她，有一次看著一個鄰居家三歲的小姑娘摔地上哭個不停，就這樣哄了哄她，誰知道家里的幾個哥哥都不對勁了，每次在外頭受了什么傷，回家就叫她這樣幫著上藥，她要是拒絕，就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一僵持就是幾個小時。

    顧安安無奈，只能每次都生無可戀地，用哄小毛頭的方法，幫幾個半大孩子上藥。

    可能她不是弱智，只是那幾個人有些智障。

    蕭從衍不知道胖丫頭心里的腹誹和無奈，心滿意足地看著面前粉嘟嘟的小丫頭認(rèn)認(rèn)真真的幫自己上藥，胖乎乎軟綿綿的小手就覆在自己的傷口附近，說話的聲音糯糯甜甜的，就像是以前爺爺?shù)南聦偎蛠淼拿藁ㄌ且粯?，又軟又甜?/br>
    感覺被留在家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蕭從衍甜滋滋的想著。

    ☆、沃德

    顧向文幾個志得意滿地從外頭回來, 看到的就是自家寶貝meimei幫蕭從衍上藥的場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 朝著蕭從衍沖過去，一個壓著一個，像是疊羅漢一樣將他壓在身下，老太太看他們精力旺盛的模樣也就沒有將他們身上的傷放在心上。

    也是, 這群泥猴子哪天不在外頭帶點傷回來，就是累著她的寶貝乖乖幫他們上藥。

    顧秀和顧春現(xiàn)在還有些暈暈乎乎的,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一下子讓她們轉(zhuǎn)變是不太可能的事，這事還得循序漸進(jìn)。

    她們幾姐妹現(xiàn)在每天早上吃完早飯就過來，和顧向文幾個一塊上學(xué), 晚上回家做飯做家務(wù)，因為和顧建軍住一塊, 晚上幾姐妹睡著老太太也沒有不放心的, 倒是個禮拜休息的時候, 老太太會帶著幾姐妹一塊去割豬草，煮豬食, 壓著大哥苗鐵牛給她們幾個小丫頭也記了幾個工分，算是額外的收入, 并且在這相處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改變幾姐妹的性子。

    因為這一出，村子里說閑話的人也少了，就是有些耐不住嘴在家里瞎嘀咕的, 也知道好好警告家里的孩子，千萬別把家里人碎嘴的話在幾姐妹面前說，幾姐妹不需要看人臉色，吃食也是足夠的，每天上學(xué)下學(xué)，日子倒是比以前松快多了。

    只是這里消停了，那里的風(fēng)波又沒完沒了了。

    *****

    “芳子啊，你這事做的可不地道?！?/br>
    田芳的親媽王花枝和她大嫂此時就坐在他們暫時居住的土坯房里，田芳的親媽年紀(jì)大了，眼睛不好，因此上次沒過來，作為從小對田芳非打則罵的親媽，她在田芳心里的威懾力是最大的，這次劉大花把老太太從里凹村一路攙扶著來到小豐村，為的自然也是田芳對老太太深入骨髓的畏懼。

    論年紀(jì)，王花枝和田翠花差不多大，可是看起來，這人可比苗老太太老多了，五十多歲的年紀(jì)吧，就和那七旬老嫗一樣，臉上的皺紋都快和蜘蛛網(wǎng)般密布，眼角耷拉著，透著一絲刻薄和陰郁，不太好使的眼睛在這破舊的屋子里上下打量，顯然對這個環(huán)境不是很滿意。

    “哼——”

    老太太一聲輕哼，田芳都快嚇跪在地上了。

    “媽，你和大嫂咋來了?！碧锓颊驹谶吷希种妇o緊攥著衣角，對兩人的來意感到疑惑和緊張，反正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我來干什么，咳——”老太太年紀(jì)大了，痰水較多，說了一句話，就猛地一咳，吐出一口腥臭濃稠的黃痰在田芳的腳邊，田芳忍住心里的惡心，往邊上挪了挪，卻不敢說些什么。

    “芳子啊，這顧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死乞白賴?yán)p上來作甚，媽幫你相看的親事不是挺好的嗎，人家都給了聘金了，你倒好，一溜煙的跑了，讓娘家人里外不是人，落的一身埋怨不說，那個給了聘金的人家還來家里鬧，差點沒把爸媽給氣出個好歹來，你說說，有你這樣做閨女的嗎？”

    劉大花就和一個孝順媳婦兒似得，幫著老太太順了順氣，眼睛烏溜溜地在這屋子里上下打量，然后不屑的撇了撇嘴。

    這小姑子還真是沒用，就這么簡單地被那老虔婆趕出來，換成她，非給扒下一層皮來不可，不過徹底斷了關(guān)系也好，以后自己再來上門，那老太婆總沒什么話說了吧。

    劉大花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算著小姑子夫妻倆一年的糧食和收入，看看每年能劃拉多少到自己家里。

    “哼，那不孝女要是能有你一半孝敬，今天就不會干出這糊涂事?！蓖趸ㄖΦ牡跎已蹚奶锓忌砩掀策^，拍了拍劉大花的手背，涼颼颼地說到。

    “媽——”這次被趕回娘家，田芳的心是真涼了，娘家人給她選的那是好親事嗎，那完全就是火坑啊，她寧可和顧建黨有一天沒一天的過著，也不想再回娘家過那種不是人過的日子了。

    “你和大嫂要是沒事就回去吧，我地里還有活，就不留你們吃飯了。”田芳狠了狠心，閉上眼睛說道。

    “呦，這就把咱們打發(fā)了，田芳，你這心夠狠啊，我和媽千里迢迢過來，也不說給咱們留頓飯?！?/br>
    劉大花的眼睛在田芳的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在她的肚子上，停留的時間尤其久。

    看樣子這傻子還真是長點腦子了，連媽說的話都不放在心上了，不過沒事，她還有她的大把柄在手上呢。

    看著田芳悶不做聲，劉大花冷笑一聲：“聽說你肚子里又揣上崽子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上個月里可是來了月事的，每天洗那月事帶我可是都看的一清二楚的，這肚子里要是真揣了崽，那么多血恐怕也給流干凈了，這事兒，也不知道你家男人知不知道?！?/br>
    “呵呵——”劉大花看著對面臉色煞煞白的小姑子，“我要是顧建黨，知道自己為了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兒子，把親娘給得罪了，把幾個閨女也給扔下了，一時想不開，恐怕一不小心，這火氣大了一些，就把那攪家精給一刀砍死了，娘，你說是吧?！?/br>
    劉大花笑臉盈盈地看著老太太說到。王花枝刻薄地眼神看向一早嚇得癱倒在地上的閨女，十分冷酷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沒有一絲波動。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你們是存心想要逼死我啊——”

    田芳癱倒在地上，要不是還有一些理智，怕聲音太大被來來往往路過的人聽見，恐怕早就將上頭這番話吼出聲來了，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略帶克制的音量。

    “芳子，你這話說的就戳我和媽的心了，我們要是想要逼死你，今個兒就不是來找你了，而是直接去找顧家的刁婆子了?！?/br>
    劉大花裝做好心的模樣把田芳攙扶起來，幫著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這是做什么呢，要是建黨回來了，看見你這副樣子，還以為我們欺負(fù)你，欺負(fù)你肚子里的孩子了呢。”

    劉大花瞅了瞅田芳平坦的沒有一絲起伏的肚子，涼涼的眼神，看的田芳一陣瑟縮，心中怨氣滔天，可是因為被人握在手里的把柄，一點不滿都不敢表現(xiàn)出來。

    “我和你大嫂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咱們村那老鰥夫，你是真不想嫁？人家不嫌棄你有過三個閨女，只要你現(xiàn)在嫁過去，給他生個娃娃，不拘男孩女孩，他家那屋子和錢，將來都留給你和娃娃，而且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給了你大哥十塊錢的聘金，對方也知道你嫌棄他老，不愿意嫁，還將彩禮給加了些，只要你愿意嫁，他就給家里三十塊錢的聘金，還有五十斤糧食，要知道，娶個黃花大閨女，也沒比這個貴多少?！?/br>
    老太太年紀(jì)大了，這心眼還是和年輕以后一樣，被人占了便宜就和剜心一樣的疼，一想到因為這不孝順的閨女跑了，害的她損失了這么多錢心就痛得厲害，說是閨女，此時她看著田芳的眼神，和仇人沒什么區(qū)別。

    閨女又不是兒子，將來要給她養(yǎng)老摔盆，是命根子，閨女就是用來生錢的，要是賣不出好價錢，那就是賠錢貨。

    “我不嫁——”

    田芳揪著衣角，就是咬定了這句話，給的聘金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一分錢都到不了她手上，而且那鰥夫都多大年紀(jì)了，誰知道什么時候就兩腳一蹬走人了呢，到時候住在一個村，恐怕那些房子錢啊的，她一分都保不住，全得被眼前這群人給活吞了不可。

    這或許是田芳這次經(jīng)歷里唯一長的教訓(xùn)，那就是她的娘家，一點也不可靠，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田芳心里后悔，可是也只悟出了這一點，對于幾個女兒，她的想法一點都沒轉(zhuǎn)變，甚至更加深了心里對閨女的不喜。

    她和建黨被趕出來住著破屋子，幾個丫頭卻住著家里的好房子，吃得好睡得好，每天除了上學(xué)就是去巴結(jié)老太太，把爹媽拋在腦后。

    果然生閨女就是不可靠，她還是得想個辦法生個兒子。

    “不嫁也成，只是這老鰥夫給的定金咱們家里是退不回去了，你爸和我年紀(jì)都大了，看病吃藥要花不少錢，這錢早就全花光了，這麻煩是你惹出來的，這錢，自然也得你拿出來。”劉大花早就把打聽到的事情和婆婆說了，這顧建黨兩口子雖然被那老虔婆趕了出來，可是這東西卻沒克扣，這些年他們自己掙得錢和糧都讓他們帶出來了，而且她不信，自家小姑子這么些年就沒有偷偷藏下那么一點。

    劉大花的這個猜想沒有錯，顧建黨是個埋頭苦干的，這么些年，地里沒活的時候他都會跟舅舅苗鐵牛要些其他活干掙工分，幾乎是全年無休的，每年分了糧，這工分折合成錢，還有五六十塊呢，這還不算田芳自己的那一份。

    分價前，這些錢都是上交的，分家后，這些錢都是田芳管著的。

    農(nóng)家的花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糧食都是隊上分的，葷腥就等著年中和年末殺豬，在吃食上基本不花錢，頂多就是去縣城的時候，買糖果瓜子或是準(zhǔn)備年貨的時候，要花些錢，但是這些錢在顧建黨家也是省下來的，田芳可舍不得給幾個閨女買那些個吃食。

    穿上頭，地里的棉花收獲了，每個社員也能分個幾斤，只是現(xiàn)在的村里人也很少有那些會紡布的，更多的也是去城里買布，村里人每人在年末的時候可以分到三尺布，只是那些布又夠干啥的呢，有些靈活的會和城里人用糧食或者錢換，一年到頭，總是要給當(dāng)家人和家里的孩子扯一件新衣服的，當(dāng)然，這一點，在顧建黨家也是省下來的，因為田芳每年就只給顧建黨一人做新衣服，她和幾個孩子都是改顧建黨的舊衣服穿的。

    衣食住行，精打細(xì)算的田芳幾乎是能省則省，但是在人情世故上，這些就沒法省了，村里人幾乎都是沾親帶故的，誰家有喜事，總得添一點份子錢，尤其是田芳的娘家，為了盤剝幾個閨女，都快把這節(jié)日過出花來了，逢年過節(jié)，這錢和禮是不能少的，老頭老太太的生辰，幾個兄弟妯娌的生辰，雖說不辦酒，但是作為嫁出去的小姑子，總不能沒半點表示吧，還有幾個侄子，那更是頂頂重要，從出生，洗三，滿月，周歲，到之后的每一次生日，田芳都得給準(zhǔn)備一個足足的紅包，不然就是不孝孫，就是白眼狼。

    田芳在其他方面極近摳門，可就是在人情這上頭，把其他地方省下來的錢全搭進(jìn)去了，每次五毛一塊的，這錢能省下來，也是極少的了。

    這么些年，除了分家的錢被老太太收了回去，田芳手里，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八十多塊錢了。

    “好，十塊錢我給?！?/br>
    田芳咬了咬牙，原先自家當(dāng)家的還想著之后不能一直住在這泥坯房里，打算再省些錢，到時候和大哥老三那里借一些先起個小房子，可今天，這錢就被要去了一個小口子，田芳這心里，一點都不是個滋味。

    “十塊錢哪夠啊。”劉大花聽她答應(yīng)的那么爽快，就知道，這小姑子手里的錢，絕對還要比這十塊錢多的多。

    “你那侄子要上小學(xué)，得給他攢布票做新衣裳，做新挎包，還有鉛筆橡皮，人省城現(xiàn)在流行那鐵殼盒子裝那些東西，人家都有，咱們田家的根苗苗也得有一個吧。”劉大花拉著小姑子的手，臉上的神情可比剛來的時候親熱多了，嘚吧嘚吧的說個沒完，可是田芳卻絲毫不為所動，只覺得自己這心，更涼了。

    “你和那三個丫頭估計是斷了，以后要是沒孩子，還不得傳根那孩子給你養(yǎng)老啊，你對傳根好，那孩子心里頭都記得，他感恩?！眲⒋蠡ㄕf著給老太太使了個眼色。

    田芳的神情略帶譏諷，感恩，呵！

    當(dāng)初她的錢也沒少給啊，這次回娘家，就是那個她疼愛有加的大侄子，嫌她吃白食，往她的飯碗里吐口水，這些，她可都還記得呢。

    “我和你大嫂也不多要你，五十，不然——”老太太抬起眼皮，陰陰地看了田芳一眼，“芳子，你可要知道個好歹?！?/br>
    “三十，不能更多了，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碧锓家Я艘Т?，心里早就已經(jīng)痛到麻木。

    “中，三十就三十，我就知道咱們芳子有本事，你放心，等傳根穿上新衣服，背上新書包，我一定讓他來謝謝你這個當(dāng)姑姑的?！?/br>
    劉大花見好就收，制止了老太太似乎還要說的話。

    也不能一下子把羊毛擼禿了，總得讓人緩緩，有那樣一個把柄，她還不信以后田芳不乖乖把錢送上來。

    田芳轉(zhuǎn)身回屋，把門緊緊關(guān)上，打開門的時候，趴在門口一直想要聽里頭動靜的劉大花差點沒一個狗啃屎摔進(jìn)去。

    “錢都在這了，你們的目的也達(dá)成了，趕緊給我走吧?！?/br>
    田芳扭過頭，不去看大嫂吐著唾沫數(shù)錢的惡心模樣。

    錢對數(shù)，劉大花笑了笑，攙扶起一旁的老太太對著田芳和藹的說到：“中，那咱們就先回去了，你哥和侄子還等著我燒飯呢?！?/br>
    在走到田芳邊上的時候，劉大花還叮囑了一句：“你這肚子可要想個辦法，再過些日子，也該大起來了?！?/br>
    說罷，也不看田芳的臉色，心情大好地和婆婆離開。

    兩人離開沒多久，顧建黨就一臉郁氣地回了家，臉上青青紫紫的，也不知道和誰打過。

    “這是怎么回事兒？”田芳也顧不上心里的氣悶了，緊張地上前。

    “還能怎么回事，老三打的?！鳖櫧h一想起今天劈頭蓋臉地被自家弟弟打了一頓就來氣，可是人有正當(dāng)理由啊，誰讓他媳婦欺負(fù)了人家閨女，他還氣了老娘一頓呢。

    顧建業(yè)出車回來，幾乎剛到家，就聽媳婦提起了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兒。

    受過傷的人可能都知道，這淤血看上去最可怕的時候，是在淤血凝結(jié)的后幾天，那時候，淤血的顏色最深，看上去也最可怕。

    顧建業(yè)回家看到自己閨女豆腐塊一樣白嫩的小身板上那幾塊烏紫色的淤塊，氣的當(dāng)時就憋不住了，他不打女人，但不表示他不能打那女人的丈夫給閨女出氣啊。

    顧建黨自己理虧，心虛之下沒敢還手，這不，臉上就掛了彩了。

    剛剛兩兄弟打架的那一幕地里的人都瞧見了，現(xiàn)在都在那議論呢，顧建黨也是要臉的，難得跟林會計請了假，今天不上工，回家躺著了。

    “你，你干啥——”

    田芳看丈夫把手湊到她肚皮上，嚇得往后一跳，心里打了個突突。

    “一驚一乍，也不怕嚇著肚子里的孩子。”顧建黨也沒想到對方的反應(yīng)會那么大，皺了皺眉。

    “沒，沒啥，不是被你這動作給嚇到了嗎?！碧锓颊f話疙疙瘩瘩的，“我給你去拿藥，看你這一臉的傷?！彼呕艔垙埖剡M(jìn)了屋。

    顧建黨嗯了一聲，坐在椅子上，只是回想起剛剛那一幕，心里總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

    “安安，安安?！?/br>
    顧安安在院子里拿著小牙刷仔仔細(xì)細(xì)地刷著牙，就聽到院子墻角底下，傳出了黑妞的聲音，她左顧右盼了一下，發(fā)現(xiàn)家里的大人都沒朝她這里看，就朝墻角處挪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