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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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露了行跡, 阿弦進(jìn)了堂下,乖覺地向著兩人躬身:“侍郎, 天官?!?/br> 虞娘子正跟兩名丫頭陪侍在旁邊,見她回來,神情略見放松。 許圉師則又驚又喜:“終于回來了?我方才還擔(dān)心來著, 你先前是去了哪里?” 阿弦道:“沛王殿下請我去他府里吃飯來著。” 許圉師才笑道:“原來是跟著殿下去了,白讓我們在這兒擔(dān)了半天心事?!?/br> 阿弦道:“侍郎怎么會來家里?” 許圉師道:“先前在武懿宗府里,你跟索元禮鬧得那樣,我放心不下,出來時正碰見天官……便一塊兒來看看, 誰知你竟不在家呢。” 阿弦掃一眼崔曄,道:“是我一時沖動了,讓侍郎為我擔(dān)心,實在過意不去?!?/br> 許圉師笑呵呵道:“你是少年人嘛,自然火氣旺盛,難道像我們一樣一潭死水?我反而喜歡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 阿弦還未回答,崔曄淡淡道:“許公不要再縱她了,小心她認(rèn)真當(dāng)作夸贊,以后還變本加厲呢?!?/br> 許圉師道:“我知道阿弦心里有數(shù)。且索元禮那人……” 許圉師皺皺眉,自忖不便多說這個話題,便只呵呵道:“總之你以后可要留神,豈不聞‘寧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阿弦認(rèn)真道:“知道了,多謝侍郎提點(diǎn)?!?/br> 許圉師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說話,只是看向崔曄,知道他必然也有話說。 崔曄卻忽然道:“許公且等片刻。” 許圉師微微愣怔,崔曄又對阿弦肅然說道:“我有件事問你,你隨我來。” 阿弦正意外,卻見崔曄起身,徑直轉(zhuǎn)出堂下,竟往外來至抄手游廊。 阿弦只得跟了出去,遲疑著走到跟前兒,見他神色冷肅,心下忐忑:“阿叔……怎么了?” 崔曄道:“不是同你說過不要去跟索元禮起沖突么?怎么忽然忍不住?” 阿弦道:“他挑釁我?!?/br> “你若不去留意他,他必不敢主動挑釁。” “我只是多瞪了他一會兒而已?!?/br> 崔曄沉默。 阿弦低下頭,小聲道:“我本來以為他都被繩之以法了,為什么還在逍遙法外。” 崔曄雙眸沉沉地看著她,頃刻才道:“你知不知道,索元禮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梁侯的人了?!?/br> 阿弦怔住:“不是梁侯的人?”忽然她想起索元禮跟武懿宗熟稔的模樣,哼道:“難道他改投了進(jìn)忠伯么?倒也能屈能伸。” 崔曄道:“他改投的是皇后?!?/br> 阿弦猛然抬頭:“什么?” 崔曄道:“索元禮現(xiàn)在跟丘神勣一樣,在為皇后效力。” 阿弦?guī)缀醪荒芟嘈?,搖頭道:“皇后、皇后為什么要用這種人?” 崔曄道:“因為這種人才會肆無忌憚地為皇后效命,也會做一些常人所不能做的事?!?/br> 阿弦心頭發(fā)冷,遲疑道:“你是說……為皇后做一些、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就像是……”。 “噓?!备蓛粜揲L的手指輕輕地壓在阿弦的唇上。 阿弦一顫,仰頭看向崔曄,他的眼睛仍洞察而清明,不必多言,彼此已心靈相通。 雖然說敏之被害并無有力的人證物證,但武后那么精明縝密的人,怎么會絲毫都不起疑心?又怎會前腳貶退了武三思,后腳又重用他的狗腿? 今日在武懿宗府里看他們那樣親密,還以為是索元禮故意巴結(jié),現(xiàn)在才知道,只是這些人彼此臭味相投。 但是明知道所用之人惡跡斑斑卻還要去用,這樣的武后又打著什么主意,難道只要為我所用就成,不在乎握在手中的刀是兇器,邪器,不法之器? “皇后這樣,任用jian人,這不是不擇手段了么?”心中一股氣沖上來:“我、我要問問皇后……” “不許。”崔曄淡淡地駁回。 “不許?!贝迺希骸皼]有人能攔得住皇后,阿弦,你也不能。就算你當(dāng)面對皇后說明你的想法,皇后也未必會治你的罪,但她也絕不會聽你的,她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止?!?/br> 阿弦一震。 崔曄又道:“當(dāng)臣子……絕不是你想象中的容易,而是步步險要,寸寸驚心。”慢慢抬手,在她肩頭按落,目光在阿弦的臉上逡巡來去:“或者……” 阿弦略覺迷惘:“或者什么?” 崔曄道:“或者,阿弦不要再當(dāng)女官了好不好?” “什么?” 崔曄迎著她震驚的目光,卻并未再說下去。 ——索元禮究竟是武三思的人,還是……原本就是皇后的人? 阿弦單純的以為這胡人是武三思的走狗,但梁侯被貶出長安,許多原本攀附梁侯之人無所適從,索元禮卻渾然無事,甚至春風(fēng)得意……這當(dāng)然不會是因為向來精明絕倫的武后無意中疏忽忘了此人。 但假如索元禮原本就是皇后的人,當(dāng)初羈縻州的事,又是如何。 這其中有三個可能。 第一:索元禮的確是受武三思指使。畢竟武三思原本就當(dāng)崔曄如眼中釘,且以梁侯那種貪得無厭狡獪之極的性情,保不準(zhǔn)跟吐蕃贊普底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結(jié),正好一箭雙雕。 第二,這件事是索元禮自作主張,瞞天過海。 第三……也是連崔曄都不敢深思的。 所以崔曄絕不想阿弦插手此事。 但是,方才看著阿弦失望的神情,在心里盤旋很久的那個念頭忍不住說了出來。 兩人對視之時,崔曄抬眸看向阿弦身后。 原來是虞娘子不放心,試著出來,往這里打量。 崔曄定神:“先回去吧?!?/br> 肩頭像是移過來一座山壓著,阿弦默然回身。 崔曄道:“對了,你去沛王府里,他……待你如何?” 阿弦道:“殿下平易近人,對我十分親切?!?/br> 崔曄略微沉默:“下次……還是不要喝酒了?!?/br> 阿弦眨了眨眼:“哦……” 崔曄聽她應(yīng)的口不對心,忍不住道:“阿弦,你以一片真心待人,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懂你的心意,有時候……只怕會誤解了?!?/br> 阿弦知他指的是李賢,分辯說:“殿下很好,他性情溫和,也很懂我。” 崔曄啞然:“總之,你且多留心就是了?!?/br> 阿弦低聲:“那好吧,大不了……我答應(yīng)你,以后也不跟殿下喝酒了。” 崔曄欲言又止,微微一笑:“好了,回去吧,怕侍郎又等急了。” 果然許圉師已翹首以待,見兩人返回,笑問:“有什么私密的話,還要避著老朽呢?” 阿弦蔫頭耷腦道:“當(dāng)然是挨訓(xùn)的話啦,當(dāng)著侍郎的面,我更加沒臉?!?/br> 許圉師笑道:“這也是天官對你格外不同,若是換了別人,他才不講什么臉面呢?!?/br> 許圉師說罷,起身告辭,又問:“天官一起么?” 崔曄道:“自然?!?/br> 許圉師挑眉不置可否。 離開懷貞坊的路上,許圉師忍不住問道:“明明是你要來看這孩子,怎么非要拉上我呢?” 崔曄道:“許公不是不知道,先前那些流言蜚語。” 許圉師道:“你行的正坐得端,怕什么?誰不知你的為人?除非……” 崔曄道:“除非如何?” 許圉師笑看此人:“除非天官是在欲蓋彌彰。” 崔曄止步,就在許圉師覺著自己話出唐突了的時候,崔曄蹙眉:“有……這么明顯么?” 許圉師“噗”地笑了出聲。 年下休班的前一天,戶部越發(fā)人少,阿弦收拾了自己公房內(nèi)的東西,轉(zhuǎn)了出門,沿著廊下走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 她轉(zhuǎn)頭看著左手側(cè)不遠(yuǎn)處的庫房,一瞬想起當(dāng)初才來戶部時候的情形。 管庫的書吏正也在做最后的整理,見阿弦來到,行了禮又自去忙碌。 阿弦站在門口打量這熟悉的所在,往日的一點(diǎn)一滴也涌上心頭。 包括黃書吏的那句“物在心中,善者自尋”。 但在此之前她在庫房里轉(zhuǎn)看了不止一次,卻都毫無所獲。 眼見時候不早,正欲離開,心底靈光一閃 ——“我要去找那個人……” 這是那日阿弦在庫房當(dāng)差的時候,黃書吏不知如何沖出庫房之時念叨的一句。 阿弦凝神回想,當(dāng)時黃書吏闖出,她跟著追出去,人聲嘈雜之中,前方黃書吏喃喃道:“我要找他……” 末尾那三個字,她本以為沒聽見,誰知卻隱隱約約入耳,早就印在了記憶之中。 ——明崇儼。 猛然掙開雙眼,阿弦喃喃:“明崇儼?!” 怪不得當(dāng)時聽說此人的名字之時,她竟會有一股莫名熟悉之感,原來果然曾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