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漸漸地從她臉上消失了。

    崔曄同阿弦回到懷貞坊，便吩咐虞娘子準(zhǔn)備些醒酒湯。

    阿弦并沒有要喝的意思，正好借酒壯膽。

    她拉著崔曄進(jìn)書房，又吩咐虞娘子不許人去打擾。

    關(guān)起書房的門，阿弦靠在門扇上，望著面前的人：“我有事要問你?！?/br>
    崔曄仍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你說?！庇譁芈曍?zé)備道：“你手上的傷還未全好，不該在這時候喝酒。”

    阿弦喃喃道：“我顧不得了?！彼Ａ送＃骸跋惹拔覐膽舨空业降哪且痪頄|西，阿叔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崔曄眼神微變，唇動了動，并沒有立刻回答。

    阿弦問：“你知道的是不是？”

    雖然崔曄并沒有回答，可是一貫對他的了解，讓阿弦確信，他的確是知道這卷天書的意思的。

    “阿叔知道的話，”阿弦聽見自己的聲音忽然有些沙啞，“為什么不肯告訴我，是……不能告訴我的秘密嗎？”

    崔曄這才回答道：“是?！?/br>
    阿弦道：“是關(guān)于什么的秘密？”她閉了閉雙眼，說道：“黃書吏臨死之前要見的人，是阿叔嗎？”

    一句話出口的感覺，就像是一步步走向懸崖邊上。

    崔曄的喉頭動了動，沉聲道：“我原本不知道?！?/br>
    “那是為什么知道了？”

    “看到這卷字的時候。”

    “這到底是什么字？黃書吏為什么要見阿叔？”

    “因?yàn)樗氚堰@卷字給我?！?/br>
    阿弦在等他進(jìn)一步的解釋，但他遲遲不說，阿弦自覺像是站在懸崖上的人，已經(jīng)隱隱地看見底下漆黑無邊的深淵，現(xiàn)在差的……是背后被人推上一把。

    第359章 夫妻道

    門扇上忽然響起了嗤啦的響動。

    阿弦如夢初醒般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并沒理會。

    但那抓撓聲仍是緩慢傳來， 阿弦默默地走過去將門打開， 果然見那小黑貓人立而起，正在撓門，因阿弦突然開門，小黑貓撲倒在地上。

    它狼狽地在地上滾了滾， 才又勉強(qiáng)站起，抖抖簌簌地蹭到阿弦的腳邊， 試圖爬到她的靴子上， 似乎怕冷一般把毛茸茸的身子弓成一團(tuán)。

    在小黑貓身后， 是立在門口的玄影， 門開后便探頭過來，大概是看到小黑貓已成功占據(jù)了阿弦的腳，它就也興高采烈地跳了進(jìn)來。

    阿弦默然站了片刻，她想回頭繼續(xù)詢問崔曄， 卻又不想把黑貓丟落下去。

    直到崔曄道：“至于那是什么， 我……不能說?！?/br>
    阿弦低下頭看安心趴在自己腳上的小貓，對此刻的貓兒而言，阿弦的腳背就像是能天長地久居住的安穩(wěn)所在。

    但這不過是假相而已。

    阿弦問：“是跟不系舟有關(guān)的嗎？”

    崔曄沉默。

    阿弦又問：“阿叔……跟不系舟……有什么牽連嗎？”

    崔曄仍是無言。

    無言跟沉默， 有時是因?yàn)樵掝}無以為繼， 沒有話說也不必浪費(fèi)口舌。

    但有時候，卻是等同默認(rèn)，因?yàn)闊o法反駁跟解釋，所以干脆沉默無語。

    阿弦知道對崔曄而言這是后者。

    其實(shí)從另一方面來說， 崔曄并沒有給出詳細(xì)的解釋，也許算是一種仁慈，畢竟，只要不說明真相，阿弦就不必跳進(jìn)那個她所預(yù)見且懼怕的深淵了。

    但是有些事可以欲蓋彌彰，可以隔著一層窗欞紙而不點(diǎn)破，但有的事情，一定得清楚明白的揭開，因?yàn)檫@并不是要單純的滿足誰的好奇心跟興趣而已，這后面有著無法挽回的一個人，或許不僅是一條命……但就算只是一個人的性命，也已足夠“不共戴天”。

    阿弦的雙拳慢慢地握緊，身旁的玄影才高興了一會兒，突然察覺阿弦身上的氣息變了。

    ——“你知不知道，”阿弦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鉆出來的，沉重而緩慢，她回過頭看向崔曄，“伯伯……他就是被不系舟的人害死的?！?/br>
    玄影嚇得后退，那小黑貓身子一歪，不出所料地從阿弦的腳上滾落在地，它懵頭懵腦地在地上掙扎，仿佛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要來的終于會來。

    這道理崔曄早就知道。

    但是真的來到，仍有一種手足無措之感。

    崔曄雙眸緩緩閉了閉，喉頭一動。

    “我知道?！彼p聲回答。

    阿弦胸口起伏，有一種想要嚎啕大哭的沖動，卻并不僅僅是因?yàn)橥纯啵且驗(yàn)殡y以言說的憤懣，跟驚心，她走到崔曄身旁：“阿叔，你告訴我，你跟不系舟……沒有關(guān)系。”

    崔曄的雙眼難得地浮起淡淡地紅色，他仍是緊閉雙唇，不肯回答。

    阿弦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你告訴我??！你跟不系舟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眼淚隨著動作飛濺散開，而她的問話就像是無形的小小刀子，把眼淚在瞬間撕裂成細(xì)微的片片。

    玄影在身后望著兩人，它“汪”地叫了出聲，不安地原地踏步。

    突然門外傳來虞娘子的聲音，道：“怎么了？”

    原來房門打開，把阿弦的聲音傳了出去，虞娘子不知道何意，卻因聽出她的聲氣大不對，心驚膽戰(zhàn)，也顧不得其他便過來探看情形。

    阿弦死死地盯著崔曄，在這瞬間仿佛忘記了所有，天地都像是在此刻消失，她說不出心中的感覺：憤怒，失望，驚心，痛苦，種種太過激烈的情緒復(fù)雜地扭打在一起，難分勝負(fù)，如此強(qiáng)烈。

    終于她松開崔曄的手臂，后退兩步，身體里的力氣仿佛都在方才那兩聲吼叫里被透支光了，阿弦往后一倒，幾乎跌坐在地上，幸而虞娘子上前將她扶住。

    最終阿弦抬頭道：“你走，你走！”

    虞娘子見她這樣反常，忍著驚慌安撫道：“阿弦！不要這樣，有話慢慢說?！?/br>
    阿弦卻不理她，只是盯著崔曄道：“你走啊！我不想再見到你！”失去理智般，聲嘶力竭。

    崔曄想要說什么，但是看著她燃燒著絕望跟憤怒的雙眼，知道這時侯說什么都是徒勞了。

    無論他有什么樣的苦衷，就算是有千萬個原因，但僅僅需要一個事實(shí)就能將那一切全部打敗，這個事實(shí)就是朱伯的死。

    終于他邁步往外。

    “天官？！”虞娘子要叫住他，他卻置若罔聞。

    在虞娘子震驚的注視中，崔曄出門，頭也不回地去了。

    身后的屋內(nèi)，傳來阿弦不再隱忍的放聲大哭。

    此后數(shù)日，阿弦閉門不出。

    袁恕己因?yàn)轭I(lǐng)了旨意，要查當(dāng)年的案子，不免需要阿弦的證言，叫差官打聽，卻聽說阿弦不在戶部，自己親自來到懷貞坊，虞娘子見了問他因何而來，袁恕己便說了來由，又問阿弦怎么并沒有去戶部。

    他心里懷疑是因?yàn)榱餮缘木壒?，?dǎo)致阿弦無法面對，所以耽留在家里。

    不料虞娘子面露難色，道：“少卿若是為了那件事，還是罷了?！?/br>
    袁恕己道：“我當(dāng)初跟她說過，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了?！?/br>
    “不是，”虞娘子搖了搖頭：“我攔著少卿，不是因?yàn)榕逻@個，是因?yàn)椤@兩日阿弦情形不大好，因?yàn)樗⑺?/br>
    虞娘子遲疑著，不知該如何描述。

    袁恕己察覺不對，忙問：“怎么了，出了何事？”他是個急性子，見虞娘子難以啟齒似的，便邁步望內(nèi)：“我去看看她?！?/br>
    虞娘子忙道：“少卿！”

    袁恕己回頭，虞娘子道：“先前阿弦跟天官……似乎起了什么爭執(zhí)。”她是想提醒袁恕己心里有所準(zhǔn)備，不要又在阿弦面前說錯了話。

    袁恕己驚道：“爭執(zhí)？他們有什么能爭執(zhí)的？”

    袁恕己當(dāng)然知道崔曄的脾性，平心而論他雖然不大待見崔曄，卻明白崔曄對阿弦之心，何況崔曄不像阿弦，那人是個有城府心術(shù)的，遇到事只會以寬容之心相待阿弦，或者再施以教化等等，又怎會做到如此粗愚的爭執(zhí)？

    那只能說，讓他們起爭執(zhí)的這件事，非同一般。

    虞娘子陪著，袁恕己入內(nèi)去見阿弦，進(jìn)門，就見阿弦披散頭發(fā)坐在窗前，外面披著一件青色布衫，風(fēng)從后窗吹進(jìn)來，她的長發(fā)跟衣衫都隨著掀動。

    玄影跟小黑貓一左一右在她身旁，像是左右將軍。

    袁恕己向虞娘子投了個放心的眼神，邁步入內(nèi)，他怕阿弦在出神，自己貿(mào)然靠近會嚇到她，便故意先笑了聲。

    阿弦動也不動，袁恕己就長長一嘆，才說道：“我們這些人在外頭都要焦頭爛額了，你倒是清閑的很，你這每個月的俸祿是不是得減半?。俊?/br>
    阿弦微微轉(zhuǎn)頭，卻沒有搭腔。袁恕己走到她身后，打量了一下玄影跟小黑貓盤踞的方向，終于欺軟怕硬地走到小黑貓的身后，他抬腳，輕輕地把小黑貓挪的遠(yuǎn)了些，就在小黑貓?jiān)镜奈恢萌《刈隆?/br>
    把袍子一抖，又撣了撣，發(fā)現(xiàn)上面有幾道褶皺，總是不如那個人，那人不管在哪里都像是衣冠楚楚，袍擺上都沒有一道不熨帖，礙眼的很也顯眼的很。

    袁恕己瞬間的走神，然后他重又綻放笑臉，轉(zhuǎn)頭看著阿弦道：“你在干什么？老僧參禪嗎？”

    阿弦怦然心動，竟道：“是啊，我正在想?！?/br>
    袁恕己吃驚：“想什么？”

    阿弦沉默了片刻，道：“當(dāng)初窺基師傅跟我說，可以讓我跟著他做個入門弟子，對我自個兒也好，我沒有聽……”

    袁恕己不等她說完就半是駭異地笑著打斷了：“不要胡說八道，什么入門弟子，你魔怔了？當(dāng)初沒有聽是對的，現(xiàn)在也不必再想?！?/br>
    阿弦輕笑了聲：“少卿，認(rèn)真來說，我覺著我現(xiàn)在再拜師父，應(yīng)該也不晚吧？”

    “呸！”袁恕己大斥了聲，“你可再胡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了人了，哪家的佛門要收？”

    “那也可以休離啊?！卑⑾逸p描淡寫。

    袁恕己雖然被虞娘子提醒，知道阿弦跟崔曄口角，可是卻也只當(dāng)阿弦脾氣急又烈，大概是氣頭上所致，怒氣xiele自然就好些了，卻想不到……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樣簡單。

    袁恕己斂起了笑，問道：“你……你跟崔天官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