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淓淚眼婆娑突然止住了哭泣，看了眼張寶盈，再看了眼王世敬，王世敬正回眸看她，四目相視之際，云淓弱弱地擦了下眼淚，冰肌玉骨倒也是副好相貌。

    陸從白說道：“外人只道國舅爺向陸府千金求親，卻不知道是琳瑯，還是云淓，不如將錯就錯，莫要再橫生枝節(jié)，換成云淓吧?！?/br>
    眼下只身處在陸府，又鬧出了荒yin事，這不是強(qiáng)占民女花點銀子那么簡單。陸府向朝廷進(jìn)貢茶，在朝堂中也是有頭有臉的茶莊，萬一鬧大了，陳其玫的外家官拜宰相，王世敬這會兒橫不起來，只能跟陸從白商量行事。

    王世敬心想著先娶了云淓，再把琳瑯弄過來，大不了按照云淓這一路子故技重施。而后點點頭，故作謙恭。“在下犯了錯，必定給云淓一個名分。”

    這廂已經(jīng)商量好了解決辦法，那廂大夫立刻上門。云淓代替琳瑯與王世敬成婚，這誤打誤撞之下破了身，避子湯就不必喝了。才一個時辰的光景，張寶盈從哭哭泣泣，求告無門的嘴臉立刻變成了笑靨如花，盼著女兒女婿趕緊抱上乖孫子。

    陸彥生從蓉姑姑口中得到消息，從病榻上顫顫巍巍地起身，執(zhí)意來幽蘭閣主持公道的時候，人群已經(jīng)散場，這場鬧劇已經(jīng)落幕。王世敬馬不停蹄地趕回成國公府上，詳細(xì)內(nèi)因不作細(xì)說，只說與陸府達(dá)成共識，農(nóng)歷八月十三是黃道吉日，沖狗煞南，宜嫁娶、納采、訂盟、祈福、求嗣、安床等，緊著把新夫人迎娶過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離嫌隙（二）

    王陸兩府聯(lián)姻，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這樁街知巷聞的喜事，自然逃不過神策大將軍的耳朵。

    紀(jì)忘川身居在神策十二營的將軍府內(nèi)，坐在將軍椅上喝了口茶，心里涌動著四處亂竄的殺氣，他極力克制此刻嗜殺的沖動。他甩了甩手，示意列站在跟前的禁軍都出去。他怕自己再也無法隱忍下怒火，非要將擋在他眼前之人斬殺個干干凈凈。

    茶碗乒乓碎地，喝口涼水都塞牙，他沮喪，憤怒，已經(jīng)到了無處發(fā)泄的地步。

    他憤然起身，從墻上取下佩劍無懼刀，無懼刀出鞘，閃著錚錚鐵光，若連心愛的女子都保全不到，他還配當(dāng)什么大將軍！他悔不當(dāng)初，在福州城里攔下她回長安城的決定，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或者他應(yīng)該一早就殺了錦素一了百了，琳瑯何至于對他積怨甚深，不息嫁給王世敬來向他示威。

    他狠透了王世敬，除了提刀去殺了他，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泄憤辦法。

    項斯從議事堂內(nèi)廳跑出來，連跑帶跳地抱住紀(jì)忘川的腿。“主上，息怒！您可千萬不能出去！”

    “放開！”他陰沉地低吼，好似一只渴血的困獸。“我要去殺了王世敬！”

    項斯抱著紀(jì)忘川的腿，被拖行了幾步，不依不饒地勸阻道：“主上，您要殺的人，何必親自動手，項斯這就去殺了王世敬！只是謀殺當(dāng)朝國舅爺，茲事體大，項斯一人死不要緊，萬一牽扯到主上就大大不可為。你是神策大將軍，大將軍府上一眾上下，皇上必定會牽連九族，老夫人年邁，孤兒寡母，母代父職，您忍心讓她臨老不得善終？”

    紀(jì)忘川冷漠地推開項斯，諷刺道：“項斯，你真是深謀遠(yuǎn)慮，替我想得周全?！?/br>
    項斯被紀(jì)忘川推了個元寶，連忙跪在地上，拱手說道：“主上，你十多年的基業(yè)都不要了么，私自濫殺皇親國戚是重罪。”

    紀(jì)忘川知曉利害關(guān)系，他比誰都清楚大江國的歷法，但胸中的恨意非要釀起滔天巨浪才能罷休。他撫了撫額，讓屬下看到了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按捺下即將發(fā)作的怒火，隱忍道：“項斯，我不能眼睜睜看她嫁給王世敬。失去她，寧可死。”

    項斯體會不到紀(jì)忘川的痛心疾首，沒有死生契闊的愛過，便不會了解生死相隨的無悔?？伤耘f被紀(jì)忘川的情深不移感動?！爸魃?，屬下全憑您示下?！?/br>
    “有沒有查到成國公與節(jié)度使勾結(jié)的證據(jù)？”

    紀(jì)忘川冷靜下來，項斯擰眉搖頭。“屬下還須些時日?！?/br>
    他心寒，焦躁煩悶又困頓無助?！皝聿患傲?。王世敬八月十三迎娶琳瑯?！?/br>
    “明日？”項斯道，“主上，不如屬下今夜去把琳瑯姑娘劫來?！?/br>
    紀(jì)忘川枯眉深鎖，無懼刀在手，仿佛心里有了底氣。他漸漸松了口氣，為了琳瑯連前程都可以棄之不顧，還有什么值得他自亂陣腳?！叭耸且欢ㄒ俚模皇墙褚?，等明日琳瑯上了花轎再劫。我要王世敬在天下人面前掃臉，敢覬覦我的女人，總要付出代價。”

    主上心意已決，磐石無轉(zhuǎn)，項斯領(lǐng)命。

    今日與今夜，困在無休無止的痛厄中無法自拔，手心里攥著攢心梅花絡(luò)子，唯有以此聊表思念。

    這一日惶恐不安的又何止紀(jì)忘川一人，琳瑯寢食難安，陸從白兵行險招替她化險為夷，但是王世敬從幽蘭閣出來時，在眾多女眷中一眼就看到站在滴水檐下的她，那不安分的眼神在她身上駐足許久，用貪婪無度的目光將她看遍。她嚇得汗毛林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琳瑯快步走回駐清閣，錦素茫然地坐在她的床上，吃驚地望著剛從門外趕來的琳瑯?！按笮〗?，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會睡在你的床上？”

    踏進(jìn)駐清閣，在頓覺飄忽的身子找到了短暫的依靠，雙膝綿軟地靠在玫瑰椅里，緩了口氣。面對錦素時，第一次不夠坦然，因為陸從白的心計，差一點把錦素置于險境。當(dāng)錦素問起緣由，她不確定該不該如實相告。她與錦素有十年的空白期，十年可以改變許多事，甚至曾經(jīng)信誓旦旦的人，也會如煙塵一樣在晨曦中消散。琳瑯自忖，其實她也變了，以無可奈何為借口，變得那么自私。

    錦素的心向著陸白羽，女子的心與身體往往有著不可分離的聯(lián)系，若是被錦素知道昨晚險些成了挽救自己的替代品，清白有可能被王世敬毀去，她不知道錦素會是如何痛恨不已。琳瑯想了想，有些事不必挑明，就讓它存在模糊的界限?！白蛲硎堑聭c把你送回來的?！?/br>
    “也不知怎么的，昨天德慶非要我喝酒，才喝了一杯就覺得困乏，沒想到一覺睡到天亮。德慶怎么把我抬到你的床上？”錦素摸了摸后腦勺，再看了眼身邊的被褥，確信昨晚只有她一人睡在琳瑯床上?！按笮〗悖宜四愕拇?，昨晚你睡那兒？”

    琳瑯有些不自然，對錦素說謊她無比內(nèi)疚?！拔摇蛲砜磿??！?/br>
    錦素用手指捋了捋直發(fā)，雙腿從床上蕩下來穿鞋。“通宵看書？”

    琳瑯揉了揉眼睛，強(qiáng)打起精神一宿，靜下心來四肢酸痛?！板\素，去洗漱洗漱，這里不用你伺候了，今日就當(dāng)給你放假。我累了，想去躺會兒，沒事就不必進(jìn)來了?！?/br>
    錦素應(yīng)了個是，穿戴整齊后，出門去洗漱。

    今兒天朗氣清，和煦的陽光曬在院落里，扇形的銀杏葉零落在空中畫出完美的軌跡，陽光揉碎成一粒粒的光點在葉片上跳動。

    錦素正揚起頭看朝霞，卻被一片溫煦的陰影遮下眼前的光亮。她心里一陣驚喜，笑容瀲滟?！鞍子鹕贍敚趺磥砹?？”

    陸白羽乘著光影而來，玉色的錦緞把膚色襯得光彩照人。他這般突如其來，讓錦素心如鹿撞。他的神色喜怒難分，看到錦素沒打個招呼，直接略過她往門前走。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迎親道（一）

    琳瑯正在房內(nèi)就寢，突然闖入個男子，即便是名義上的兄長也于理不合，錦素忙攔在陸白羽跟前?！鞍子鹕贍?，小姐在房里歇息，貿(mào)然闖入恐怕不妥。”

    陸白羽語氣生硬，想來是窩了一肚子火氣。陸白羽從不跟琳瑯置氣，百般呵護(hù)唯恐不及，今日這無名火讓人心疑?！皼]你的事兒，你退下去?！?/br>
    琳瑯剛透了口氣，就聽到門外的擾攘聲，連忙開門。陸白羽站在高拔的銀杏樹下，橫眉怒眼，她不慌不亂地把錦素指使開?！板\素，你去忙你的吧?！?/br>
    陸白羽跟著琳瑯進(jìn)屋，琳瑯從容地看他，只是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整宿未眠。“羽哥，有話說便說吧，琳瑯洗耳恭聽。”

    陸白羽憤憤不平，低沉質(zhì)問道：“昨夜王世敬來府，為何要去仰賢樓赴會？”

    琳瑯說道：“人在屋檐下，難道可以不去么？”

    “有我在，不許你委曲求全！”琳瑯不想把陸從白扯進(jìn)來，但是顯然陸白羽早已聽到了風(fēng)聲?！凹热煌跏谰词莵碚夷愕模瑸楹谓癯繀s在云淓的床上？”陸白羽靠近琳瑯，幾乎用一種逼迫的口吻。“你和從白昨夜在瀾汀洲獨處一夜，到底在密謀什么？讓云淓成為你的代替品，然后呢？我了解從白，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他給你一個人情，必定要換更大的利益，他要什么？”

    琳瑯搖了搖頭，她不確信陸從白的目的，只是隱約在心里察覺了絲毫軌跡，但她不敢往男女情愛方面想。陸從白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再聰明，再懷疑她的身份，至多也只以為她是陸彥生的私生女，有著倫理上的一層關(guān)系，他怎么能超越兄妹之情？可他為了挽留她，為了給她自由，犧牲了與他朝夕相處十六載的云淓。

    陸白羽憤恨道：“從白一定用了什么詭計，故意引王世敬對云淓干了破事兒。把你領(lǐng)去瀾汀洲，在駐清閣留個錦素，是為了以防萬一，讓錦素當(dāng)你的替身?！?/br>
    錦素躲在窗外，聽得一清二楚。在琳瑯與陸白羽的話語中，她逐漸理順了脈絡(luò)。她從來都只是個可悲的奴婢，陸白羽從來不在乎她，她是琳瑯與陸從白算計中的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