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父親，二叔、四叔請安?！毙潞汕硇卸Y。

    “好了，起來吧?！毙碌聺蓴[擺手，讓女孩兒到身邊來。

    “幾日不見，荷姐兒又長高了。”新德育笑道。

    “可不是，好像到了長個(gè)的時(shí)候。聽你嫂子說，衣服過一段就要新做，不是袖子短了，就是衣衫小了?！?/br>
    新德澤笑著同二弟說話。

    “我們荷姐兒長得漂亮，想穿什么衣服和二叔說……一準(zhǔn)讓店里的伙計(jì)給你送去?！?/br>
    新荷笑著點(diǎn)頭：“謝謝二叔。”

    新德育是做生意的能手，京都的成衣鋪?zhàn)右话攵际撬_的，且盈利頗豐。她一直都知道二叔是最有錢的，比父親有錢的多。

    新荷路過顧望舒旁邊時(shí)，看他一人獨(dú)自坐著也不說話，就頓了一下，“父親，我想和四叔坐在一起?！?/br>
    “這孩子……”新德澤佯怒道：“看見你四叔，父親這里都不過來了。”

    新德育哈哈大笑：“我看，這滿府里，荷姐兒和老四才是最親的。”

    顧望舒微微笑著，低頭把新荷抱到了身旁的圈椅上。

    “來來來，別光顧著說話，吃菜吃菜……這都是你大嫂親自安排膳房給你準(zhǔn)備的?！毙碌聺烧f著話，夾了塊鵝掌放到少年眼前的盤子里。

    “謝謝大哥，我自己來?！?/br>
    “四弟，我今日可是托了你的福?！毙碌掠Σ[瞇地給顧望舒倒了一杯酒。

    新荷坐在一旁不吭聲，看這陣勢，父親和二叔莫不是要把四叔灌醉，然后趁機(jī)敲詐一些什么有用的東西……

    不過，這桌上的飯菜還真豐盛，葷菜八個(gè)，素菜八個(gè)，糕點(diǎn)六盤，咸湯、甜湯各一份。

    什么紅燒雞塊、珍珠rou圓、東坡rou、燒螃蟹……真是應(yīng)有盡有，快趕上年夜飯了。

    “二哥太客氣了?！鳖櫷嫫鹕碇x過。

    離新荷距離最近的有一盤紅豆酥，她伸手拿過一個(gè)，就要往嘴里塞。

    “慢著，先喝點(diǎn)這個(gè)。”少年伸手?jǐn)r了她，舀了碗紅棗桂圓粥放到她面前。

    “哦，好?！毙潞纱饝?yīng)一聲，低頭去喝粥了。

    新德澤和新德育相視一笑，看來，讓小姑娘過來是對(duì)了。

    酒過三巡后，話匣子就打開了。

    “四弟，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愚兄也不提了……大概你也都知道?！毙碌聺珊攘艘豢诰?，繼續(xù)說道：“你的身世我一直很奇怪，能具體說一下嗎？”

    顧望舒怔了下，沒想到他說話這么直接，他看看埋頭吃魚的荷姐兒一眼，薄唇緊抿。

    “是，新家可能在某一些地方對(duì)不住你……但是四弟，我們好賴也給你遮了十幾年的風(fēng)雨?！?/br>
    “……父親對(duì)你，比對(duì)我們兄妹三人任何一個(gè)都好。這些你最清楚?！毙碌掠查_口道。

    顧望舒又倒了一杯酒，明知道這兄弟倆今日是什么意思，他還是有些難以啟齒。更不愿當(dāng)著荷姐兒的面說。

    “我們沒有絲毫惡意，我和你嫂子也早商量過了……不管你在哪里，這些年的兄弟情誼是永遠(yuǎn)不會(huì)變的。”

    “新府的大門永遠(yuǎn)向你敞開?！?/br>
    新德澤還要繼續(xù)說話，顧望舒猛灌了一杯酒、擺手打斷了：“鎮(zhèn)國將軍府的葉至勝是我外公，我母親是他的小女兒。上一次過來的葉瑾瑜是我三舅?！?/br>
    第44章

    陽光透過槅窗照在少年的側(cè)臉上, 神情疏遠(yuǎn)的。新老太爺對(duì)自己恩重如山, 他不是個(gè)狼心狗肺的, 許多事情都銘記于心。

    新德澤如此大番周折的設(shè)宴款待，怕是早已知道了他的底細(xì)，一直隱忍不發(fā), 就是等著今日讓他自己親口說清楚。

    鎮(zhèn)國將軍府名聲在外, 新家倆兄弟這樣聰明，必不會(huì)與之作對(duì)。他們要看的就是自己的立場了。

    “四弟……”新德育像是被消息驚駭住了, 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新德澤也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喃喃開口：“原來如此, 我說葉三將軍為何突然來府里觀看族學(xué), 又點(diǎn)名要求讓你作陪。”

    新荷無語地看著父親和二叔，這“裝瘋賣傻”的姿態(tài)也太夸張了吧。

    她雖然也早從父親那里知道了顧望舒的事情, 此時(shí)親耳聽他提起, 心里還是覺得震撼。這樣的身世背景，就算真是個(gè)草包，也會(huì)一生榮華富貴。更何況他又滿腹經(jīng)綸、胸有謀略？

    少年微低著頭，沒有吭聲。背影有些寂寥。

    新荷覺得她也應(yīng)該要說些什么話，至少中和一下這尷尬的氣氛, 但是要說什么呢。她想了一會(huì), 抬起頭問他：“四叔, 我前幾日讓丫頭送你的梅花可開了？”

    顧望舒被問的愣住了，他剛才說完那番話時(shí)，小姑娘明明是被驚住了, 手里的糕點(diǎn)都忘了吃……卻沒想到她轉(zhuǎn)眼就忘了，反而和平常一樣和他親昵，甚至更在意的是那幾支梅花，他心里突然就松懈下來。無來由的。

    他想，會(huì)這么真心、無論起因的，只因?yàn)樗@個(gè)人而對(duì)他好的，這世間大概就只有這個(gè)小姑娘了。

    “朔風(fēng)飄夜香，繁霜滋曉白”，顧望舒笑道：“花苞已經(jīng)開了，很好看?！?/br>
    新荷笑盈盈地：“那我待會(huì)要去你屋里看。”

    “好……”少年揉了揉小姑娘的額發(fā)，眼神柔和下來。

    新德澤見女孩兒說這樣孩子氣的話，剛要開口喝斥，新德育卻按了他手掌，搖了搖頭，示意不要管。

    “四叔，我看你一直在喝酒，都沒怎么吃東西，這龍蝦是我剝好的，趕緊吃吧。”新荷把自己碗碟里擺的整齊的四只大龍蝦，推到少年面前。

    “荷姐兒乖……”

    顧望舒捏起一只龍蝦放到嘴里，其實(shí)沒什么滋味的，也沒蘸醬料。他卻感覺好吃極了，胃里暖烘烘的。

    新德育笑著給顧望舒又滿了酒，“四弟，邊喝邊聊?！?/br>
    “謝過二哥?！鄙倌昱e杯抿了一口。

    “這以后，咱們和鎮(zhèn)國將軍府就攀上親戚了，平常沒事的時(shí)候可以多聚聚、喝茶聊天，也增進(jìn)一下感情?！毙碌聺烧f道。

    「這以后，咱們和鎮(zhèn)國將軍府就攀上親戚了……」

    新荷聽完，覺得額頭上都出汗了，親爹這臉是真大啊。她在袖口處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帕子，就用手隨便擦了下。

    顧望舒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小姑娘，就著龍蝦喝了一口雞蛋瘦rou粥，淡淡道：“大哥說得是?！?/br>
    新荷咳嗽一聲，把臉轉(zhuǎn)去一邊，半響才回過頭來。

    新德育見他竟同意了大哥的說辭，臉上的笑容就多了幾分真心，“來，吃菜吃菜?！闭f著話，他不經(jīng)意又開口：“四弟，是準(zhǔn)備什么時(shí)候過去鎮(zhèn)國將軍府？”

    新荷伸手去拿餐桌上的紫薯松糕，她離得有些遠(yuǎn)，半個(gè)身子都探了出去。突然聽到二叔這樣說，整了人都怔住了。過了會(huì)，才拿起一塊、勉強(qiáng)坐端正。

    她一向都知道二叔比父親精明，他是做生意的，見世面也多，總是能很迅速地揣摩準(zhǔn)人的心思，然后把個(gè)人利益放在第一位。比如，他剛剛說的話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這就證明，他對(duì)顧望舒要離開新府這件事，其實(shí)是心里有底的。

    “怎么，二哥這是嫌棄我了？”少年把鯉魚腹上的rou夾了一大塊下來，低頭給小姑娘剔魚刺。

    “……四弟真是愛開玩笑，新府本來就是你的家，何談嫌棄？”新德育哈哈大笑。

    這宴席上明里暗里的試探，新荷只當(dāng)聽不懂，她專心地吃著四叔夾過來的魚rou，開心了就瞇著眼笑。

    “再過一段時(shí)間吧……我先私下里見見葉家人?！?/br>
    新德澤兄弟倆交換一個(gè)眼神，然后換了話題，問他最近進(jìn)學(xué)的情況。

    顧望舒回答的從容不迫，也大致說了些自己對(duì)制藝的見解。

    新德澤暗地里直點(diǎn)頭，這面如冠玉般清俊的少年，果然是個(gè)十分出色的人物。私心里，他其實(shí)更偏向于把人留在新府，等過幾年中了進(jìn)士，入朝為官后再有鎮(zhèn)國將軍府保駕護(hù)航，新家何愁不興盛？

    只是，這都是他的想象而已。

    宴席結(jié)束后，顧望舒抱著新荷回了“青亭居”、去看梅花。他今日酒喝的多了，覺得頭有些懵，便讓虎子去學(xué)堂請假了。

    “大哥，放心吧，你看四弟對(duì)荷姐兒寵溺的樣子，想必不會(huì)動(dòng)新家一草一木?！毙碌掠粗櫷骐x開的背影，說道。

    新德澤：“……”

    他怎么看不出來四弟寵溺荷姐兒。他的女孩兒從頭到尾都是一直在吃，各種吃。不過，還知道雪中送寒梅，算是很聰慧了。

    新德育看著大哥一臉懵懂，搖了搖頭，告辭離去了。這樣心思簡單的人，是如何在朝堂上做到正三品大員的？他表示很費(fèi)解。

    正午的陽光傾瀉下來，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新德澤剛吃過酒，又隱約去了“心頭大患”，疲乏感便涌了上來，想著下午沒事，索性就去了“凌雅閣”的偏房，這里被褥齊全，他準(zhǔn)備躺下先睡一覺。

    路上，新荷看顧望舒臉色紅撲撲的，有些擔(dān)心，“四叔，你頭疼嗎？”

    “不疼?！?/br>
    “要不，你把我放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路的?！?/br>
    “不。”

    新荷有些苦笑不得，四叔這個(gè)模樣應(yīng)該是喝醉了吧。她歪頭打量了他一會(huì)，眼睛也還清明，應(yīng)該不礙事。

    一到“青亭居”，新荷就吩咐云朵去泡茶水，這個(gè)能解些酒。

    “四叔……”她掙扎著從他懷里下來，仰頭問道：“梅花呢？”

    顧望舒沒說話，轉(zhuǎn)身往東次間走。新荷跟在后面。果真在案頭上看到了綻放的紅梅，插在白釉凈瓶里，層見疊出的，意外的雅致。

    新荷探身聞了聞，驚奇道：“唔，真的好香。”

    “四老爺，喝茶?！痹贫涞沽艘槐f給顧望舒。

    他接過，一飲而盡，隨手把空杯放在了長幾上。

    一陣風(fēng)穿過窗戶吹了進(jìn)來，顧望舒腦子清醒了許多，他低頭拍了拍小姑娘的頭，問道：“荷姐兒，你想要四叔離開新府嗎？”

    這話問得很有水平，一時(shí)之間，新荷反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想了一會(huì)，反問道：“那，四叔想離開嗎？”

    “……想與不想都無所謂吧?！?/br>
    “反正是必須要離開的?！?/br>
    顧望舒倚著長幾站著，俊眉緊皺，帶著少年人未有的沉重。

    新荷沒有說話，看了他好一會(huì)，直到告辭回去、也沒有說出她想不想顧望舒離開新府。

    晚上，新荷睡覺的時(shí)候，又做了前世被砍頭的夢。夢里的四叔非常清晰，他面無表情的，站在人群里，最后的時(shí)刻、像是還笑了一下。

    又過了兩天，新荷的手腕完全好了，她重新回了“芳菲閣?！绷朱o看小姑娘來學(xué)女紅、還拎來兩盒糕點(diǎn)，笑的眉眼彎彎的，清脆軟嚅地喊她林師傅，心都化了。

    新德澤自從“逼問”出顧望舒的真實(shí)想法后，就徹底放松下來，他一連幾個(gè)晚上都宿在了“梨香居”。

    李畫屏在春紅不停歇的“耳提面命”下，沒有再恃寵而驕，每日還是安安分分的去“德惠苑”給秦氏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