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這就走了?”董曉悅跟著一骨碌爬起來。 梁玄冷哼一聲,倏地一下不見了。 四周又剩下她一個活物了,董曉悅嘆了口氣,走回屋里,突然發(fā)現(xiàn)墻邊多了個裝滿熱水的大木桶,床上放著一套干凈衣服,床邊還堆著幾卷絹帛,她好奇地拉開一卷,正是剛才燕王殿下背的那首【擊鼓】,連她一個半文盲都看得出這筆正楷力透紙背。 董曉悅嘆了口氣,這哆啦a夢王爺人真的挺好,就是有點(diǎn)傲嬌。 她舒舒服服泡了個澡,換上干凈衣服,鉆進(jìn)被窩里側(cè)躺著,望著火堆發(fā)了會兒呆,慢慢閉上了眼睛。 但愿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只是個夢,董曉悅迷迷糊糊地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轟隆一聲巨響把董曉悅從深睡眠中驚醒。 她茫然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自己還是在那間茅屋里——確切地說是半間,因?yàn)榱硗獍腴g不知被什么東西砸塌了。 這豆腐渣工程!董曉悅不敢待在危房里,趕緊翻身起床,披上外衣趿著鞋往外跑。 一出門,林子還是那林子,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董小姐四下張望了一番,抬起頭,下巴差點(diǎn)砸到地上。 天塌了。 天,字面意義地,塌了一塊。 第6章 遇險 三月的江南,柳色新新,鶯飛草長,連雨都纏綿如絲。 丹陽城外是燕軍駐地,營外壁壘分明,營中竟然有序,黑地燕字旗在微風(fēng)中輕輕飄揚(yáng)。 前日剛打了一場勝仗,將士們士氣高昂,都覺凱旋在望。 主帥營帳中卻是一片愁云慘霧。 “殿下如何了?”副將吳陔步履匆忙地走入帳中,壓低聲音問守在榻邊的丁先生。 丁先生無奈地?fù)u搖頭,伸出蒼老干枯的手,抖抖索索地把床前帳幔掀起一角。 燕王梁玄雙目緊闔,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兩手端正地?cái)[在胸前,胸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如果仔細(xì)看,能發(fā)現(xiàn)左手手背上有一條細(xì)細(xì)的黑色,蛇影一般蜿蜒至袖口。 吳陔摘下頭上的戰(zhàn)盔,重重嘆了口氣:“丁先生博學(xué)多識,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種邪門毒物嗎?” 吳陔是個急性子,同樣的問題來來回回不知問了幾遍,丁先生知他秉性如此,并不介懷,仍是耐心作答:“老朽見識淺薄,不知世上有此奇毒,實(shí)在慚愧?!?/br> 吳陔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又說錯話了,再看那丁老翁一夜之間又添了不少白發(fā),原本炯炯的眼睛此時像是蒙上了一層陰翳,不似平日那般老jian巨滑,倒像個平常老者,不由惻然:“丁先生莫要自責(zé),要怪就怪那下毒之人心思歹毒,叫人防不勝防?!?/br> 丁先生搖搖頭:“都怪老朽大意了。” 梁玄這次南下,一路上遇襲遇刺是家常便飯,這回不過五六個死士,身手也是平常,燕王殿下壓根不放在眼里,和數(shù)名親衛(wèi)砍瓜切菜一般將他們解決了,只可惜原本打算留的活口在半路上莫名暴斃。 梁玄也不以為意,只是命人將死士的尸體捆起來掛在馬上,待回了營中叫大夫查驗(yàn)。 他毫發(fā)無傷地回到帳中,還和沿途的將士們頷首致意,誰也看不出什么異樣。 誰知當(dāng)夜就出了事。 先是兩個親衛(wèi)相繼身亡,先毒發(fā)的那個受了點(diǎn)輕微的刀傷,另一個則只是搜身時觸碰過刺客的尸首。待眾人發(fā)覺事有蹊蹺,燕王殿下已倒在帳中不省人事。 丁先生聞訊匆匆忙忙趕到帥帳,一摸燕王的脈門便知兇多吉少。 其實(shí)燕王殿下能保住一條命已是匪夷所思。事后他仔細(xì)查驗(yàn)燕王帶回來的死士尸首,才發(fā)現(xiàn)此人渾身上下浸透劇毒,竟是個誰碰誰死的毒人。 按理說這毒又兇又急,頃刻之間已經(jīng)入了心脈,那侍衛(wèi)不過搜身時碰到毒人的肌膚就不治而亡,燕王殿下手背上不慎濺了一滴毒血,竟然保住了性命,丁先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能感嘆,天潢貴胄大約有真神護(hù)體,命就是比常人大些。 “殿下何時才能醒轉(zhuǎn)?”吳陔沒頭蒼蠅一般在帳中來回踱步,“好在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將士們都蒙在鼓里,可殿下遲遲不露面,時間一長總免不了軍心動搖?!?/br>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有勞吳將軍勉力支撐十日,十日之內(nèi),老朽若是找不到解毒之方,便以死向殿下謝罪。”丁先生苦著臉道。 他估摸著燕王這狀況最多撐個十來天,以死謝罪當(dāng)然是說說的,可主公一死,他這謀臣生涯也就走到頭了,最好的下場也就是滾回老家種地。 “先生言重了?!眳勤氘Y聲道,心說燕王死了咱們?nèi)娴叭?,要你這條老命有鳥用。 ———————————————— 昨天剛跟他科普過大氣層的知識! 董曉悅目瞪口呆地望著頭頂?shù)拇罂吡?,來不及腹誹燕王殿下的科學(xué)素養(yǎng),就聽見天邊傳來“嘎啦嘎啦”的響聲。 董曉悅心道不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只見頭頂藍(lán)天以窟窿為中心,迅速綻開無數(shù)道縱橫交錯的裂紋,接著震耳欲聾地一聲炸響,碎成蛋殼一樣的天空裂片紛紛墜落。 與此同時她腳下的土地開始震顫,原本方圓不足一里的空地突然暴長,片刻長成了一望無垠的草原。 董曉悅本來還指望著靠那些大樹遮擋一下,這下子全沒了指望,她只好靠著極速飆升的腎上腺素左閃右避。 冷不丁有個東西砸中了她的腦袋。那東西“呱”地叫了一聲跳到地上。 董曉悅定睛一看,竟是只碗口大的蛤.蟆,稀罕的是那蛤.蟆穿著一身紅衣裳,腦袋上還頂了一朵絹花。 蛤.蟆轉(zhuǎn)過頭瞪了她一眼,高聲罵道:“大膽刁民!” 董曉悅張口結(jié)舌的當(dāng)兒,蛤.蟆已經(jīng)撒開四條腿開始狂奔,身后還跟著一串戴高帽穿彩衣的小蛤.蟆。 千瘡百孔的天空不斷往下掉東西,從飯碗、水缸、銅盆、癢癢撓之類形形色.色的日用品到整座三進(jìn)帶花園的大別野應(yīng)有盡有。還有各種她見過沒見過的動物,一落地就撒丫子跑。 不一會兒天空中開始啪啪往下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士農(nóng)工商、和尚道士、太監(jiān)宮女,應(yīng)有盡有。 這些人大多是古代裝束,有穿金戴銀的,也有荊釵布裙的,還有身披鎧甲騎著戰(zhàn)馬的,全都高聲叫嚷著朝一個方向狂奔。 董曉悅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時不時有人被掉落的東西砸中倒地,化成一股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董曉悅不知道他們要跑到哪里去,莫名其妙地混在隊(duì)伍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感覺自己在參加一場深井冰的嘉年華。 跑著跑著,隊(duì)伍前面突然有人顫抖著聲音喊道:“太陽!太陽!” 董曉悅本能地抬起頭,只見原本掛在天邊的太陽劇烈顫抖起來,尖嘯一聲,突然變作一只金色大鳥,俯沖著一邊盤旋一邊灑下無數(shù)火星,不一會兒就成了熊熊的燎原之火,霎時哀鴻遍野。 董曉悅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在這深井冰的世界里尋求邏輯,所以當(dāng)一大片汪洋從天而降的時候她已經(jīng)淡定了。 滔天巨浪像城墻一樣壓來,鳥太陽收起翅膀一頭栽進(jìn)海水里,呲地一聲熄滅了。 狂風(fēng)在耳邊哨子般呼嘯,大地轟然四分五裂,熾熱的巖漿從裂縫中噴濺出來,和冰冷的海水翻攪在一起。 接下去的事情董曉悅就記不太清楚了,只覺自己像個骰盅里的骰子,被搖來晃去,眼前不時掠過各種畫面,耳邊是震天的濤聲,交雜著一聲聲凄厲的哀嚎。 然后轟地一聲,一切又復(fù)歸寂靜,董曉悅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手機(jī)鬧鈴聲把她從睡夢中喚醒。 回來了?!董曉悅一個激靈,驚喜地睜開眼睛,周遭一片黑暗,只有手機(jī)屏幕閃著冷冷的幽光,漂浮在不遠(yuǎn)處。 董曉悅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剛一觸到冰涼的機(jī)身,手機(jī)就消失了。 四周突然亮起來,“哐啷”一聲,一個鐵籠子從天而降,把董曉悅罩在里面,一大群面相古怪的獨(dú)腿猴子里三層外三層把籠子圍得水泄不通,正對著她垂涎三尺。 “哈哈!抓住她了!”一只猴子尖聲細(xì)氣地叫道。 它把前爪伸進(jìn)籠子里戳戳董曉悅的臉頰,吸溜了下口水,捏著尖細(xì)的嗓子對同伴說道:“怎么樣,吃了她吧?” 話音剛落,周圍一陣窸窸窣窣的sao動,猴子們開始竊竊私語。 “真的可以嗎?” “貘知道了怎么辦……” “對,對,貘會殺了我們的……” “先吃了再說!瞻前顧后會死的嘻嘻……” “吃了她,吃了就會好的……” “我先發(fā)現(xiàn)她的,我要吃耳朵,脆骨嘎嘣嘎嘣的……” “看著一把年紀(jì)了,rou有點(diǎn)柴吧……” 你才柴,你們?nèi)叶疾?!董曉悅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br> 第一只獨(dú)腳猴子一臉為難地搔搔頭,眼珠骨碌一轉(zhuǎn),對董曉悅說:“我們可以把你撕成一片一片,放在火上炙得外脆里嫩,然后蘸著甜醬吃掉嗎?” “當(dāng)然不行!”董曉悅大怒,這種事情適合跟食物商量嗎? 最可恥的是,她還聽餓了。 “?。∪绱恕蹦呛镒舆z憾地?fù)狭藫项^,遺憾道,“那就只好剁成一段一段的煲暖鍋啦嘻嘻嘻……” 群猴唧唧喳喳地附議,笑得花枝亂顫手舞足蹈,顯然不知道啥叫臨終關(guān)懷。 為首的猴子“咔噠”一聲打開鐵門上的掛鎖,五六只猴子一擁而入,七手八腳地來扯縮在角落里的董曉悅。 董曉悅死命地蹬著腿掙扎,可那些猴子力大無窮,爪子像鐵鉗,三兩下就把她制服了。 逃過了天塌地陷、颶風(fēng)、巖漿和海嘯,最后竟然淪落到被一群猴子吃掉! 董曉悅悲憤交加的時候,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聲悶雷般的咆哮。 猴子們立即松開爪子:“不好!老虎來了!” 群猴一陣sao動,吱呀亂叫著四散奔逃。 董曉悅眼前一道炫目的白光閃過,忍不住覷了覷眼,等眼睛適應(yīng)過來,才看清楚原來是頭白色的老虎,雪白的皮毛暈著月華般的光芒,漂亮得讓她呼吸一窒。 老虎一揮爪子,把一只跑得慢的猴子甩到半空中,然后用藍(lán)瑩瑩的眼睛打量著董曉悅,邁著優(yōu)雅又傲慢的步子,慢慢地向她靠近。 作為資深外貌黨,董曉悅覺得被一頭盛世美顏的老虎吃掉總好過喂一群猥瑣又變態(tài)的猴子。 老虎走到她身旁,伸出爪子勾住董曉悅的腰帶,輕巧地把她提起來甩到自己背上,走出鐵籠,平地一躍,劃出一道銀白色的弧線。 董曉悅下意識地伏低,抱住老虎的脖子,感到身下虎軀一震。 “山魈,吃人,不好?!崩匣⒄f道。 這低沉的聲音莫名熟悉。 “呃……燕王殿下?” 老虎甩了甩尾巴:“老虎!” 董曉悅不知怎么聽出了一絲傲嬌:“行行行,老虎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貘,”老虎殿下惜字如金,“去見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