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漠的看向花園中，那顆茂盛的雛菊，仿佛看到當(dāng)時籬然站在那里，歡快地叫了一聲“阿漠！”

    他終于說不出話來，眼神空洞。

    當(dāng)何漠抱著一株雛菊走出長羽長老的院子時，何沁和梅夢蕾正在那里等他。

    何沁看到何漠的神情和懷里的雛菊是，忍不住眼睛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同為何家人，她知道何漠小時候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她知道籬然對于何漠的意義，她也不能體會何漠現(xiàn)在百中之一的心情。

    她們還沒來得及說話，喬執(zhí)回就出現(xiàn)了。

    他的視線停留在那住雛菊上，他說：“這花你不能帶走?！?/br>
    “你想要所有？籬然少爺本來就虛弱的神魂，自從來到下千界跟著你之后，就為了你一弱再弱，最后還為了你神魂俱滅，現(xiàn)在你連有著他的靈氣的花也不放過了嗎？”

    “何漠，你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你不會愧疚嗎！”

    “你閉嘴！根本不是這樣的！你們這些虛偽卑鄙的人，你們把失去籬然的痛苦都轉(zhuǎn)移發(fā)泄到何漠身上，何漠他做錯了什么？何漠他才是最痛苦的！何漠就活該承受你們的痛苦和愧疚嗎！”

    梅夢蕾用折扇指著喬執(zhí)回，厲聲道：“你們在愧疚的驅(qū)使下，自以為是地認(rèn)為何漠用籬然換來了無上修為，就可以借此將所有的愧疚和痛苦，以及過失都發(fā)泄、推給何漠嗎？你們什么都不懂，你們才是真正的小人！”

    明明何漠才是最痛苦的，明明承受最多殘忍的是何漠，明明放棄最多、失去最多的是何漠。

    梅夢蕾還在跟喬執(zhí)回爭辯，何漠卻早已消失在他們面前。

    他出現(xiàn)在神山跳入放逐之地，落地的地方，將雛菊種下?？粗矍暗碾r菊，他終于眼睛濕潤起來，跪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可是，他是孩子的時候沒哭過。

    第25章

    發(fā)現(xiàn)喬少主跟那個黑衣修士要打起來, 酒樓的店小二連忙跑去找東家，沒有再管門口的小乞丐。

    那個小乞丐還愣在那里，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酒樓里，看著何漠溫柔地將那個白衣美人護在身后，聽著周圍人對那個美人的驚嘆，然后低下了頭。

    鞋子破了一個洞，露出一個小腳丫。他動了動腳丫，還是沒舍得離開。

    然后就被一股靈力震了出去，渾身疼痛地倒在大街上。周圍的人對于這家格外熱鬧的酒樓, 隔三差五地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早已習(xí)以為常，紛紛離開, 以免受到波及，沒人去管跌倒在地的小乞丐。

    等到小乞丐好不容易爬起來, 發(fā)現(xiàn)酒樓中已經(jīng)沒有人了。他茫然地站在那里，看著人來人往。

    這是上千界, 他應(yīng)該是無比熟悉的，可是他熟悉的地方太少了。

    他糾結(jié)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走到一個看起來和善的姑娘面前，“請問……”

    “?。∧阕唛_！”

    那個姑娘花容失色, 受到驚嚇，一下把小乞丐又推到地上。

    “淡若姑娘，你沒事吧。”一個年輕的修士連忙走到那位姑娘面前安慰她。

    “滾開, 你不知道你自己長成什么樣嗎？長成這樣就不要出來，沖撞了貴人怎么辦！”穿著相同衣服的另一個男修士，滿臉鄙夷地要趕走小乞丐。

    周圍圍過來幾個看熱鬧的人，好奇地盯著小乞丐瞧。

    “臉上那兩道疤也太恐怖了吧?！?/br>
    “那么大的劍痕啊，在那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

    “唉，也是可憐，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孩子，如果有錢，很多仙藥都可以治好吧?！?/br>
    “什么窮人家，看他的穿著，就是個小乞丐吧。”

    小乞丐抓著衣角，向后移了一下，有些瑟縮，低下頭，不敢抬起來。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場景。

    那個少女感覺到小乞丐的害怕，看到周圍越來越多的人，有些不忍地開口，“抱歉，我只是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突然看到你的……”

    她的話沒說完，那個小乞丐就爬起來，一瘸一瘸地跑走了。他再也不敢去問別人，只能跟著人流走，邊走邊悄悄聽著周圍人的話語，推測著路線。

    好在太和殿和太宇殿是三千界最高的存在，也是外界人最想去看看的地方，小乞丐在天黑之前就找到了。

    太和殿一如既往威嚴(yán)，門口執(zhí)崗的人都是三千界數(shù)得著的家族的子弟。而不遠(yuǎn)處的太宇殿卻門可羅雀，緊閉大門，無人進(jìn)出。

    小乞丐在太宇殿對面找了一個地方坐下，有些茫然地看著太宇殿前人來人往。

    “這個太宇殿是？”

    “太宇殿據(jù)說是上古饕餮之前居住的地方?！?/br>
    “上古饕餮！原來他在三千界呀?！?/br>
    “是啊，他與三千界的天帝簽訂了契約，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抗天帝，因弒主而被天道消亡了?，F(xiàn)在觀湮和饕餮都成了上千界的禁忌。”

    “……”

    一時間，幾人唏噓不已，世間可以有好多天帝一般的一方之主，上古饕餮卻世間罕有。世間沒什么能消滅饕餮，沒想到他簽訂了契約。

    幾人惋惜不已，沒有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個小乞丐，縮著身子，抱住雙膝，將頭埋起來，發(fā)出小聲嗚咽。

    直到夜幕降臨，小乞丐才抬起頭來，他雙手支地，想要起來，感覺到手下一片柔軟。

    是一套柔軟的衣服，還有一個面具，以及一個儲物袋。

    小乞丐驚訝了一瞬間，摸了摸衣服，拿起儲物袋。儲物袋是打開的，沒有結(jié)界限制，里面有很多套衣服和靈石以及一些吃食。他有些疑惑，最終還是抱起了衣服和儲物袋。

    他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安靜的湖，將身上的衣服換下。那身衣服其實用料極其講究，還刻有繁復(fù)的陣法，是一件難得的法衣，只是不知道被什么割裂損壞了。

    小乞丐換下那套衣服后，沒舍得扔，跑到湖邊，認(rèn)認(rèn)真真地把它洗干凈，然后生火，在火堆旁架起來烤干。

    他似乎從來沒做過這些事，等到終于洗好、生好火，把衣服架起來，已經(jīng)累得坐在地上氣喘吁吁了。

    這時候，旁邊的草叢突然動了動，小乞丐立馬坐直身體，渾身緊繃，警惕起來。這個地方人少，如果遇到什么猛獸，他現(xiàn)在這個身體，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

    一陣窸窸窣窣之后，草叢中露出一個小腦袋，竟然是金猊獸……

    小乞丐放下心來，坐在那里盯著金猊獸，看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

    而金猊獸也盯著眼前這個人，有些疑惑。他跑到小乞丐面前，靠近他的腿，用力嗅了嗅，覺得更加疑惑了。

    這個人身上，有一絲絲極為淺淡的熟悉氣息，淺淡到若有若無，時有時無。如果不是因為它天生感官敏銳，又正好在附近，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這絲氣息。

    怎么說，他也是大荒兇獸的后代，金猊獸得意的想，世間再也沒人能比他的鼻子更敏銳了，什么氣息都逃不掉他的鼻子。

    不，還有籬然比它敏感，金猊獸耷拉著腦袋，有些垂頭喪氣。

    等等！這個氣息！金猊獸又湊到小乞丐身邊聞了聞，看著火光下，有些面目可怖的少年，震驚道：“籬然？你是籬然！”

    一開始他只覺得熟悉，又因為太淺淡，沒猜到會是籬然。因為籬然是上古饕餮，天然地帶有令人恐怖臣服的氣息。這個氣息不是屬于上古饕餮的氣息，而是獨屬于籬然的，是它的好朋友籬然，讓它喜歡的氣息。

    “不是，我不是！我是百里微。”小乞丐突然轉(zhuǎn)過身，低下頭，極力否認(rèn)。

    金猊獸從來沒見過籬然這么大聲地說話，一時有些糾結(jié)，它貼近少年后背，蹭了蹭。然后跑到少年面前，有些委屈。

    “你就是籬然，你為什么不承認(rèn)。你好久不來找我，我去找你，他們都說找不到你了。再后來，他們說你死了?！?/br>
    金猊獸跳起來，氣憤又委屈，“我不相信，你是上古饕餮，怎么會死。怎么可能出一個簡單任務(wù)就死了呢，我們明明說好，等你任務(wù)回來，我就帶你去偷陳元白最新的小黃書的。我把那些說你死了的人揍了一頓，就來上千界找你啦。”

    “我找了好久好久，久到就要相信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為什么不承認(rèn)！”

    小乞丐還是低著頭，金猊獸伸出一只爪子，拽了拽他的褲腳。

    “金猊獸?！毙∑蜇さ椭^，聲音啞啞的，“我什么都沒有了，阿爹不在了，天帝恨我，我沒有修為了，我成丑八怪了，不美了，我、我也不敢找阿漠了?！?/br>
    小乞丐眼睛濕潤，無助又傷心，“我不忠不孝，活該失去一切。”

    “才不是！籬然最好了?！苯疴カF揮揮手，“我也什么都沒有，我也長得丑，我以前天天擔(dān)心你嫌棄我丑，你看我多丑?！?/br>
    金猊獸露出參差不齊的一口獠牙，正如籬然第一次在歷練之地見到的樣子，丑得不忍直視。小乞丐終于笑了起來，他向金猊獸伸出雙手，金猊獸開心地跳入他的懷里。

    “籬然，你還有我。我還有修為，你想做什么，我都會陪著你保護你的?！?/br>
    “你不回聶光派了嗎？”

    “聶光派沒有籬然。聶光派可以沒有我，但是籬然需要我?！苯疴カF開心地蹭蹭籬然，那種被籬然所需要的感覺讓它幸福地冒泡泡。以前它總想著找什么給籬然，可是籬然好像什么都不缺，現(xiàn)在它終于可以為籬然做些事了，還可以霸占著籬然。

    “籬然，你想去哪兒？”

    “我要報仇?！被h然摸著懷里的金猊獸，盯著眼前跳躍的火光，堅定道。

    金猊獸：……籬然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為你阿爹報仇嗎？”

    “為百里微。還有阿爹……”。他現(xiàn)在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阿爹的仇恨。弒主被消亡看起來和天帝無關(guān)，可是，是什么逼著阿爹弒主，是自己嗎？是天帝嗎？

    籬然有些痛苦地閉上眼，他不知道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明明、明明當(dāng)時阿爹看起來是妥協(xié)了。

    “百里微？你剛才說你是百里微。是你現(xiàn)在用的這具身體嗎？百里家族，好像是世間十大家族之一?！?/br>
    籬然點點頭，他知道那很難，他首先要恢復(fù)自己的修為，徐徐圖之?？墒?，不管多難，他都要為百里微報仇。

    天光微亮，上千界傳送點處，走來一個帶著面具的白衣少年，他懷里抱著一個長相兇狠的靈寵，微微低著頭。

    籬然在那里站了許久，也沒決定自己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上千界。

    “這么多人，都是去褚芝地的吧。”

    “是啊，闔山宗百年大招，正好三千界出世，按照闔山宗的規(guī)矩，為了迎接三千界，今年肯定會多招些弟子的，誰不想去碰碰運氣。”

    闔山宗？籬然站在那里聽著周圍人的議論。他記得審御說過，闔山宗是長羽長老當(dāng)時所在的門派，按照審御的說法，那應(yīng)該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宗派。

    想到長羽長老，籬然神色黯然。長羽長老也喜歡美人，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長老也會皺眉厭棄吧。就像當(dāng)時金猊獸說的，長羽長老嫌棄它長得丑，總是欺負(fù)它。

    不知道長羽長老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小兄弟，你想好要去哪兒了嗎？”傳送點的伙計催促道。

    “褚芝地。”籬然最終下了決定，將靈石交給伙計。

    褚芝地作為世間四大瑰寶之地，最為出名的就是闔山宗。作為褚芝地的代表，闔山宗占地極廣，門內(nèi)門外共有數(shù)千人之多，是天下第一大宗。宗門招收弟子本來就百里挑一，條件極為嚴(yán)苛，再加上百年才招收一次，能進(jìn)入闔山宗，就是實力的證明。

    這些都是籬然在路上聽到的，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長羽長老本該是多么驚才絕艷的人物，在這樣嚴(yán)苛的條件下，長羽長老八歲就進(jìn)入闔山宗了。

    “籬然，這個給你?！标H山宗外面的一條河邊，等到籬然生好火，金猊獸舉起一朵花，遞給籬然。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朵花細(xì)長的花瓣閃出瑩瑩光澤，光華外溢，正是九轉(zhuǎn)花。

    是籬然當(dāng)時送給金猊獸的那朵九轉(zhuǎn)花。

    發(fā)現(xiàn)籬然只是看著，沒有接過去，金猊獸說道：“九轉(zhuǎn)花是提升靈根的，吃了它，能幫助你進(jìn)入闔山宗。”

    “可是，這是我送給你的?！卑倌暌堰^，金猊獸竟然還保存著，這說明它是非常珍惜的，現(xiàn)在自己怎么能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