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司北失笑。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好奇這個。

    不過, 姬無朝的回答, 也不出所料。果然那方面不行, 才對后宮不聞不問，甚至喜好起了男風(fēng)。

    他甩掉那些突然升起的念頭，問到了重點(diǎn)：“你喜歡煉丹？當(dāng)真不是韜光養(yǎng)晦？”

    催眠的效果, 因人而異，越是心智堅(jiān)韌, 效果就越弱。雖然姬無朝肯定不在此流, 但他還是要試試。

    “韜光養(yǎng)晦……是什么？我只想長生不老?！彼螑倷C(jī)械式的語句，完全沒精神而愈發(fā)耷拉下來的眸子, 都像是入睡的征兆。

    玄司北換了種表達(dá)方式, 循循善誘：“你對大燕朝中之事，有什么看法？虎視眈眈盯著你的人, 你清不清楚？”

    他很是期待姬無朝的回答, 甚至屏住了呼吸——這是他看清他的最好時機(jī)。

    “大燕朝中之事……”宋悅越說越慢，看上去意志力已經(jīng)薄弱得不行了, “沒看法, 只要他們不打擾我煉丹……”

    “嘖?！边@還真像是能從姬無朝口中說出來的話。

    是他先前多慮了？

    玄司北仍然不死心, 又問道：“他們既然盯著你的位置，就不可能放任你煉丹，你就毫不擔(dān)心有人篡權(quán)奪位？”

    “擔(dān)心又有什么辦法, 能在宮里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就夠了, 混一天是一天?！彼螑們叭灰桓被斐缘人赖膽B(tài)度, 完全符合姬無朝往日不理朝政的咸魚形象。

    “那你為何熟習(xí)武功？”趁著姬無朝還沒完全睡著，玄司北再一次發(fā)問，若有所思。

    不應(yīng)該……既然姬無朝如此不求上進(jìn)，又怎么能勤習(xí)武藝？

    可這時，宋悅已經(jīng)把腦袋一歪，倒在了床榻上。均勻清淺的呼吸，顯然已經(jīng)進(jìn)入了睡夢中。他的疑問注定無解。

    玄司北嘴角一撇。

    這次問話，算是問出了姬無朝的心聲，就算他心中仍存疑問，但姬無朝在他心里，已經(jīng)不值一提了?？刂扑刂普麄€大燕，才是光復(fù)皇室的最好方法。在他的勢力滲入朝廷之前，需留得這個傀儡皇帝一命，反正不構(gòu)成威脅。

    宋悅膽戰(zhàn)心驚的等到玄司北的殺意完全消失，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他在催眠飛羽，知道飛羽大概不會有生命之憂，緊繃的神經(jīng)才松下，不知不覺，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

    一夜過后。

    玄司北不可置信地睜開了雙眸，此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而倒在另一邊的姬無朝，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從背后擁住了他。

    這個姿勢有些熟悉，但他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他更關(guān)注的是另一件事，他不過就是倒在床的另一側(cè)休息了片刻，竟然不知不覺睡了一夜？

    睡著了？在姬無朝的懷里？？

    若說他渴望宋悅，是因?yàn)槌墒炝恕堑惯€說得過去，但姬無朝……為何在姬無朝身邊他也能毫不防備的深睡？

    玄司北眸色變幻莫測了許久，臉色黑沉，最后，只能歸咎于昨晚的問話。

    或許是因?yàn)樗懒思o朝那混吃等死的天真想法，才徹底把他認(rèn)定為不構(gòu)成威脅的廢人，所以，才不設(shè)防備的。

    即便如此，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一把將姬無朝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拽下，轉(zhuǎn)身就下了床。

    還在睡夢中的宋悅，忽然覺得身前一道殺氣，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整理了一下思緒：“美人……朕昨晚怎么了？好像腦子有點(diǎn)沉……”

    “無礙的，昨晚……激烈了些?！毙颈币琅f不冷不熱。因?yàn)閷Υ呙叩淖孕牛藭r他并不想討好姬無朝。

    “……”哦，是嗎？節(jié)cao呢？

    ……

    早朝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宋悅被宮女們服侍著穿好龍袍，走出甘霖殿的時候，還意味不明的回頭看了一眼。

    身邊的宮女，甚至玄司北都以為她是在看朝陽，而事實(shí)上，她只是確認(rèn)了一下飛羽的位置。

    玄司北應(yīng)該是怕人起疑，所以沒直接殺掉飛羽，而是選擇了催眠他。如今飛羽應(yīng)該是忘了昨晚的事，還藏在樹梢里吹冷風(fēng)。

    哎……等她早朝回來，甩脫身邊這個小麻煩精，再去弄點(diǎn)傷藥給他吧。

    早朝時間，宮門開啟，百官們一個個穿戴整齊，穿過午門，御史在一旁聽候。等到代表皇上的一抹金黃色從太和殿出現(xiàn)時，便跪下叩頭，礙于皇權(quán)，就算姬無朝再不爭氣，形式上的東西，也沒人敢違逆。

    此時要是有人抬頭看一眼，定會發(fā)現(xiàn)，在姬無朝的身邊，站著一抹動人的桃紅色身影。當(dāng)宋悅在龍椅上坐下的時候，玄司北竟然毫不避諱地坐在了她的腿上！

    宋悅：“……”

    看不出來，兒子還挺重的……

    站在她身邊的李德順，心下波瀾起伏，看向玄司北的眼神愈發(fā)莫測起來。

    皇上一大早上起來，就給桃美人封了貴妃，就像是被迷了心竅似的。而這桃美人也不是什么簡單的貨色，皇上昨晚翻的是麗妃的牌子，而就在昨晚，麗妃在假山與一個太監(jiān)幽會，被人當(dāng)場抓住，而這個桃美人倒好，出現(xiàn)在了甘霖殿，得了皇上的寵幸不說，還借機(jī)要到了貴妃之位——

    這位貴妃娘娘，不是什么簡單人物。他還是得讓皇上遠(yuǎn)離些……

    上朝的內(nèi)容無非也就那么幾樣，平身之后，文武官員抱著折子低眉順目的入殿，直到宋悅開口說了幾句，才有人敢抬頭。

    看到皇上身邊竟然不聲不響地坐了個美人，百官面面相覷，雖然不做聲，但宋悅知道，她在他們的心里，怕不僅僅沉迷煉丹一條罪名，沉迷美色的昏君這條也給她坐實(shí)了。

    不過……做做樣子也就罷了，不管玄司北說什么，她都不會聽的。想干政？不存在的！

    宋悅隨便掃了一眼下面人的神色。其他人的目光她可以無視，只是莫清秋那見了鬼的表情……讓她有點(diǎn)尷尬。

    莫家很需要拉攏，下了朝之后她一定要親自拽著莫清秋談?wù)勑?，此事耽擱不得。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弊鳛橐粋€昏君，開場詞她都背熟了。

    雖然對皇上帶后宮妃子上朝的行為有些看不起，但有些政事，是刻不容緩了。吏部尚書向前一步，跪了下去，假裝看不見皇上身邊的女子，如平常一樣沉悶的語氣：“臣有事啟奏?！?/br>
    “立相之事？”宋悅已經(jīng)能猜到他們各自的心思了，很好，這是一個觀察站隊(duì)的好時機(jī)，“眾愛卿有何意見，不妨說說。莫統(tǒng)領(lǐng)，你不是極力推薦兵部侍郎郭仁？”

    李德順低了低頭，莫清秋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按照以往，皇上肯定是極不耐煩，在此事上極其隨意，多半會聽信吳大仙的話，隨便任用一個……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皇上竟然有心情聽他們進(jìn)言？

    既然如此，他們便試圖爭取……不能讓那些jian人搶占了時機(jī)。

    宋悅安坐在龍椅上，任他們投來打量的目光，不動聲色，聽著下面的議論，對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

    站在她身后的人不多，肯一門心思為朝廷效勞的，唯有莫清秋和莫家其他幾個子弟，孤零零的好不可憐。最多的還是想明哲保身，不發(fā)表意見的投機(jī)分子，他們雖然對燕國有幾分感情，卻也不愿沾惹太多是非，或者是對她這個皇上失去了信心，還處于觀望狀態(tài)。

    另外還有一些人……推薦了國子監(jiān)祭酒，沈青城。

    在記憶里，這個沈青城的作用有些微妙，十年的時間，已經(jīng)從四品爬到了正一品。實(shí)在是姬無朝毒發(fā)的時間太早，很多人的面孔還沒看全，雖然記憶里沒有蛛絲馬跡，但從他出現(xiàn)的可疑時間，和推薦他的那些官員來看，這個人問題不小。

    宋悅垂眸，斂去一切思緒，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去玩玄司北的發(fā)絲，實(shí)則很認(rèn)真的聽著下面人互懟，嘴角時不時扯出一道弧度。玄司北則是很配合的歪倒在她的肩頭，做足了蘇妲己的范兒。

    直到莫清秋憋紅著臉，有些詞窮，說不過對方，宋悅才緩緩開口：“諸位愛卿說得都有道理，朕倒有些好奇這個沈青城的才華了，不知道和郭仁比，誰上誰下……李德順，傳沈青城覲見?！?/br>
    對面那些推薦沈青城的官員，終于消停了，就連莫清秋也以為她有意讓沈青城為相，只是他一介武官，論口舌之爭，爭辯不過這些文官，目光逐漸灰暗了下去。

    果然不能抱希望的……現(xiàn)在整個大燕，還有誰會站在他們這邊？就連皇上都不理朝政了，他們這些為國為民的人，有心無力。只要皇上不作為，他們就算說破了嘴皮子，也是沒用的。

    百官也有說他傻的，不乏有好心人想敲打他一兩句，讓他以后明哲保身，別管這些閑事，反倒能自在，也不惹皇上生氣……但看到現(xiàn)在的大燕，他憂心忡忡。

    很快，沈青城便被帶上了朝中。與宋悅想象中的蒼老先生不同，這個國子監(jiān)祭酒非常年輕，二十來歲的模樣，面容俊美，帶著一絲文人專有的灑脫，謙謙有禮：“參見皇上?！?/br>
    沈青城在她的一句“免禮”下，緩緩直起了身，帶著一絲令人無法反感的禮貌微笑，抬頭向她看去。

    在他看到她身側(cè)的玄司北時，那一秒，她清楚的感覺到，他那完美無缺的笑容突然僵硬。

    沈青城袖子里的手輕輕握起，努力調(diào)整著面部表情，心里驚濤駭浪。

    那是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