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道：“你別總一驚一乍，聽我把話說完?！彼龑?duì)福臨道，“皇上，這件事，你知道嗎？”

    福臨搖了搖頭：“兒臣不知，是兒臣疏忽了，請(qǐng)額娘息怒?！?/br>
    玉兒又問皇后：“你呢？”

    孟古青別過臉說：“我怎么知道她是被騙去御花園的，不過是讓她為皇上捧一捧花瓶，難道不是她的榮幸嗎？她自己身體嬌弱病倒了，難道也是我的錯(cuò)?！?/br>
    “你怎么對(duì)母后說話的？”福臨怒道，“別把你在朕面前的毛病，拿到母后面前來?！?/br>
    孟古青不愛對(duì)福臨用敬語，這會(huì)兒急了，在皇太后跟前也忘了，這是她理虧，自然就閉嘴了。

    “額娘，膽敢假傳您的旨意，這事兒不能不管，兒臣一定把事情查明了，給您一個(gè)交代?！备ＥR起身道，“額娘別動(dòng)氣?！?/br>
    巴爾婭跟著皇帝一道站起來，可孟古青還干坐著不動(dòng)，福臨也懶得和她計(jì)較，上前為母親夾菜，嫌菜涼了，命人燒鍋?zhàn)铀蛠怼?/br>
    景仁宮里，元曦呆呆地看著又來傳話的人，那是蘇麻喇姑姑身邊的宮女，臉熟得很，她知道，這回沒人騙她，而自己恐怕闖禍了。

    “小姐，您會(huì)挨打嗎？”石榴一路跟著，嚇得不輕，“奴婢跟著您一起，會(huì)挨打嗎？”

    元曦瞪她：“那你也要陪著我?！?/br>
    石榴腿軟地說：“奴婢不想去?！?/br>
    元曦沒法子：“那你就在慈寧宮門外等我，別進(jìn)去?！?/br>
    “佟貴人，這邊走，太后娘娘和皇上都等著呢?！鳖I(lǐng)路的宮女見主仆倆竊竊私語，且一臉的慌張，和氣地說，“不礙事兒，今日是您的生辰，太后才要請(qǐng)您一道去用膳，巴爾婭福晉也在。”

    元曦忙道：“巴爾婭福晉也在，可是今天是大阿哥……”

    宮女笑悠悠說：“等您見了皇太后，自然什么都知道了?！?/br>
    慈寧宮里，坐立不安的巴爾婭，已經(jīng)起身幫著皇太后涮鍋?zhàn)訝Crou，聽見腳步聲，便見披著雪氅的佟貴人到了。

    她腳步雖急，瞧著并不慌張，在門前脫了雪氅，穩(wěn)穩(wěn)地走了進(jìn)來，在門里叩首行禮。

    “你可算來了?！泵瞎徘嘧钕乳_口，“佟貴人真是了不得，三請(qǐng)四請(qǐng)才來，連太后和皇上，都要餓著肚子等你。”

    玉兒卻似沒聽見，沒有責(zé)備孟古青，也不會(huì)怪元曦，命她起來走近些，蘇麻喇便上前將佟貴人帶到了太后的身邊。

    “瞧著，長個(gè)兒了？”玉兒笑道，“是該長了，你的生辰在元旦，旁人過年長一歲，你要長兩歲。”

    巴爾婭聽得，停下了筷子，怔怔地看著元曦，沒想到佟貴人的生辰，也是今天。

    “巴爾婭，過來。”玉兒招呼她，待人都到了跟前，便說，“牛鈕沒了，你心里難受，往后一年一年的到了元旦，免不了觸景生情，偏偏是這么好的日子?！?/br>
    “奴才不敢，太后，奴才沒事。”巴爾婭說著，向元曦福了福，“給佟貴人道喜了?！?/br>
    元曦不知如何是好，唯有欠身回禮。

    玉兒對(duì)巴爾婭道：“我晌午時(shí)，給佟貴人賜了一碗長壽面，可想著你心里不好受，就不許她聲張?，F(xiàn)在才覺得，何必這樣呢，反顯得你小氣?；蛟S你心里壓根兒就沒這份心思，不會(huì)為了自己的悲傷，就不允許別人笑。”

    “奴才不敢，太后，奴才若知道今日是佟貴人的生辰，一定去景仁宮道賀?！卑蜖枊I道。

    “那也用不著，不過你要記著我的話，將來別叫人用這件事來挑唆?！庇駜旱溃巴竽阒还鼙瘋愕?，佟貴人也管慶賀她的。你辛辛苦苦生的牛鈕，佟貴人的額娘，也是辛辛苦苦生下她，你說是不是？”

    二人一道行禮稱是，請(qǐng)皇太后放心。

    玉兒道：“你們都是懂事的孩子，就算是我多心了。再者，皇上日理萬機(jī)，他總有顧不過來的事，將來你們要學(xué)著大度寬容，不要為了丁點(diǎn)小事鉆牛角尖?；噬嫌谀銈?，先是君，才是夫，進(jìn)了紫禁城，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這榮華富貴的背后，就是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br>
    那一邊，福臨朝孟古青使眼色，讓她站起來，孟古青死活不肯，還故意別過臉不和皇帝對(duì)視。

    玉兒不以為然，對(duì)跪著的兩個(gè)孩子說：“茶飯冷暖，自然有奴才伺候，對(duì)于皇上你們最該做的，就是和睦相處，后宮太平，天下才會(huì)安寧?！?/br>
    元曦雖然覺得莫名其妙被叫來聽這番話，可皇太后說的，她都很受用，更解了她的尷尬，不然將來過個(gè)生辰，總要想著巴爾婭福晉的悲傷。但事實(shí)上，天下無數(shù)人出生在元旦不是嗎，這是避無可避的事兒。

    “皇后?！庇駜禾痤^，看著孟古青。

    “是，額娘?！泵瞎徘嘟K于站了起來。

    “住在儲(chǔ)秀宮的納喇氏，改天你去問問她，為什么要假傳懿旨騙佟貴人?！庇駜旱馈?/br>
    “兒臣記下了?！泵瞎徘嘁娀侍笤瓉碓缇筒榍宄?，剛才她那么著急，真是丟臉。但她似乎沒意識(shí)到，皇太后教訓(xùn)巴爾婭和佟貴人的話，其實(shí)全是沖她說的。

    玉兒也不強(qiáng)求，淡淡地說：“都坐下，吃飯吧，大過年的，高興些才好。”

    巴爾婭便繼續(xù)去為皇太后燙菜和rou，元曦呆呆地，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好，見蘇麻喇姑姑沖她擺擺手，示意她坐下，便只能坐下了。

    “今天的菜，味道不錯(cuò)?！背缘揭话氲臅r(shí)候，玉兒突然問蘇麻喇，“你真的把御膳房的廚子換了？”

    福臨道：“之前就聽說額娘胃口不好，臘月初時(shí)就換了御膳房總管，原來額娘才吃出來味兒不一樣。”

    玉兒很欣慰，笑道：“我那幾天沒什么胃口，每天清粥小菜，倒是辜負(fù)了人家的手藝。蘇麻喇，把人找來見見，我要賞他?！?/br>
    不多久，宮人領(lǐng)著新任的御膳房總管前來，四十來歲的男人，這個(gè)年紀(jì)掙到總管一職，倒是不容易。

    “奴才烏雅額參，叩見太后，叩見皇上，叩見皇后娘娘?！甭犓詧?bào)家門，原是出身正黃旗包衣，祖上也曾在赫?qǐng)D阿拉皇城做過廚子。

    第420章 你若為皇后

    玉兒說自從來到紫禁城，御膳房做的菜肴一直對(duì)不上她的胃口，雖然樣樣都是上乘的珍饈佳肴，卻降服不了她的脾胃。

    直到今日，才突然感受到食物的美味，終于是對(duì)路了。

    福臨道：“額娘為何不說，直到上個(gè)月太醫(yī)稟告，說您無故消瘦，兒臣問了蘇麻喇才曉得，您的胃口越來越不好，便動(dòng)了心思換御廚?！?/br>
    玉兒笑悠悠道：“你那么忙，額娘怎么好事事都來煩你，有蘇麻喇照顧呢，錯(cuò)不了?！?/br>
    烏雅總管得了豐厚的賞賜，謝恩退下，此刻桌上的飯菜也吃了不少，是該散的時(shí)候了。

    福臨還要回乾清宮忙碌，今日是臘月封印之后頭一天務(wù)國事，忙得很。

    走的時(shí)候他意味深深地看了眼孟古青，若非這里不合適，有些話，他等不及要當(dāng)面對(duì)皇后講，可到底是忍耐住。

    福臨一走，孟古青自然就不愿留著，命佟元曦和巴爾婭也隨她一并散了，自然今日這情形下，不論如何也不會(huì)再為難她們二人，出了慈寧宮便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巴爾婭和元曦面面相覷，巴爾婭說：“佟貴人，往后不必顧忌奴才，元旦是好日子，您的生辰在這一日，是有福氣的?！?/br>
    元曦忙道：“您怎么對(duì)我自稱奴才呢，我也不過是個(gè)貴人，實(shí)在受不起?！?/br>
    巴爾婭垂眸道：“雖然有心和佟貴人姐妹相稱，可我身份尷尬，怕是給你惹禍招來麻煩，所以……我不該說這樣的話，但是佟貴人別太傷心，皇后娘娘并非只是針對(duì)你，你這樣想，心里會(huì)好受些。”

    元曦福了福道：“多謝jiejie開導(dǎo)，我記下了?！?/br>
    聽元曦稱呼jiejie，巴爾婭有些高興，又有些不安，到底不愿給人添麻煩，欠身后便帶著她的宮女回小院去了。

    一直等在門前的石榴，湊上來說：“小姐，沒事了嗎？早知道我跟您進(jìn)門去了，在外頭快凍死我了?！?/br>
    元曦白她一眼：“活該，你也不想想，太后娘娘是什么樣的人，那樣溫柔和善，能打我嗎？”

    可說完一轉(zhuǎn)身，驚見皇太后站在門前，嚇得她和石榴不知所措。

    “你怎么還沒走？”玉兒緩緩走來，抬頭看了眼月朗星稀的夜色，“時(shí)辰可不早了，宮里各道門就要落鎖，還不早些回去？”

    蘇麻喇卻笑道：“正好遇見貴人，不如和貴人一道散散步?！彼龑?duì)元曦說，“太后今夜吃多了，怕夜里克化不動(dòng)，便要出來走走，佟貴人陪著一道散步可好？”

    “是?！痹貞?yīng)著，見蘇麻喇朝她使眼色，心里緊張得不行，但還是會(huì)意了，小心翼翼地上前，伸手要攙扶皇太后。

    玉兒嗔道：“我還沒老呢，走路要人攙扶做什么？”

    元曦一愣，雙手懸在半空，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反而是玉兒伸出手，摸到了一雙微涼的小手，溫和地說：“縱然年輕火氣旺盛，也要知道保養(yǎng)。你才病了一場，不說別的，你爹娘在外頭知道你身子不好，他們?nèi)绾纬缘孟嘛埐?？如今你嫁入宮里，不能在膝下孝敬，對(duì)他們最大的孝道，就是保重自己。”

    一行人緩緩向著景仁宮的方向，元曦緊緊跟隨在太后身邊，太后問了她許多話，她也一一老實(shí)地回答，委屈地說：“其他貴人們，都不跟臣妾玩，也不搭理臣妾?！?/br>
    玉兒嘆道：“你反省過自身嗎，可知道這一樁樁誤會(huì)矛盾里，你自己也有過錯(cuò)？”

    元曦虔誠地回答：“太后，臣妾每次都反省，不是說好聽的話哄騙您，只是……”

    “什么？”玉兒問。

    “只是臣妾反省不出什么大道理。”元曦的臉漲得通紅，“也趕不上……趕不上皇后娘娘變著花樣折騰臣妾?！?/br>
    玉兒笑了，蘇麻喇也笑了，直嚇得元曦腿軟。

    “你告訴我，你若是皇后，你會(huì)如何對(duì)待后宮妃嬪？”玉兒問道。

    元曦聽這話，嚇得不輕，立刻跪下道：“太后娘娘，臣妾不敢想，也不能想，請(qǐng)您恕罪，請(qǐng)您、請(qǐng)您問臣妾?jiǎng)e的話可好？”

    石榴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呢，見小姐跪下，她也跟著跪下，心里嘀咕著，這地上可真冷。

    好在蘇麻喇已經(jīng)動(dòng)手來攙扶，對(duì)玉兒笑道：“您看奴婢說什么來著，多好的孩子?！?/br>
    玉兒有幾分欣慰：“孩子，看得出來你額娘真是費(fèi)心教導(dǎo)你，就算不夠聰明，也懂得分寸規(guī)矩，這多難得啊。只可惜你運(yùn)氣不大好，還少了幾個(gè)心眼?！?/br>
    元曦低著腦袋，不敢再隨便應(yīng)話，一顆心更是跳得飛快。

    “往后守著你的本分，不要害怕皇后，這宮里還有我在?！庇駜和?yán)地說，“但也記下了，別拿我這幾句話當(dāng)金牌令箭，若是從此目中無人，我能護(hù)著你，自然也能廢了你?！?/br>
    “臣妾謹(jǐn)記?！痹厣l(fā)抖，太后雖說是要庇護(hù)她，可還是把她嚇著了。

    “眼下這情形看著，想不讓自己被欺負(fù)有些難，可不去欺負(fù)別人就容易多了?！庇駜旱溃奥犨@樣的話，你心里一定委屈，可我許的是你的將來，有沒有福氣等下去，就看你自己了?！?/br>
    “是……”

    今年這個(gè)生辰，過得實(shí)在不一樣，元曦辭別太后獨(dú)自帶著石榴回景仁宮的路上，腦袋還懵懵的。

    皇太后的話每一個(gè)字都還在耳邊，可她反而有些糊涂，且要等回去冷靜下來，慢慢地想一想。

    這一邊，玉兒帶著蘇麻喇繼續(xù)散步回到慈寧宮，她仰望天上的明月，嘆道：“古月照今時(shí)，世上所有的善惡，她都看著呢，是福是禍，就看個(gè)人的修為造化?！?/br>
    “格格，您是瞧著佟貴人會(huì)得皇上的寵愛嗎？”蘇麻喇問道。

    “我若有這個(gè)本事就好了。”玉兒搖頭，“佟元曦能不能有前途我不知道，可我瞧著福臨和孟古青，怕是不能長久。孟古青這孩子早已經(jīng)定了性，她若無心向善，神佛菩薩也幫不了她。我一早就對(duì)你說過，福臨對(duì)她是新鮮，是滿足內(nèi)心的空缺，縱然男女情愛都不見得能長長久久，更何況不是情愛?！?/br>
    “可是？”蘇麻喇心里隱隱覺得不安。

    “怕什么？”玉兒傲然道，“朝代更替我們都經(jīng)歷了，世上還有比這更大的事嗎？”

    第421章 哪里是盡頭？

    夜色漸深，元曦趕在各門落鎖的時(shí)辰前，回到了景仁宮，但今日回來的路上和平時(shí)有些不一樣，前頭無人居住的宮殿門外，也掛上了燈籠。

    元曦和石榴，都認(rèn)為是因?yàn)檫^年要喜慶些，沒有在意，且今日皇太后的教導(dǎo)，她好好地記在了心里，夜里和石榴窩著說起來，石榴這才知道小姐先頭為什么突然跪下。

    “不論我將來有沒有福氣成為高位的娘娘，你們也不能輕狂張揚(yáng)?！痹貙W(xué)著皇太后口吻教導(dǎo)石榴，“還有啊，我覺得，是不是該收斂一下，進(jìn)宮后我瞧著其他貴人，我們家好像是特別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