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你代表的可是朕

    皇帝來過一回，唯恐之后有什么麻煩，巴爾婭便勸元曦早些回去。

    然而從慈寧宮旁的小院回景仁宮，幾乎要穿過整片后宮，元曦不敢從乾清門前過，也不敢從坤寧門前過，總是要穿過西六宮，繞到后花園，經(jīng)后面的路才回到她的住處。

    今日眼睜睜看著巴爾婭jiejie罰跪，最后是小泉子背著福晉回的小院，元曦就一直在那兒陪著jiejie，雖然巴爾婭有蘇麻喇姑姑送的護(hù)膝，但也吃了大苦頭，叫她好心疼。

    這會(huì)兒走過坤寧宮，石榴在身后輕聲提醒她：“小姐，咱們快些走吧，皇上去看望巴爾婭福晉了，不定皇后要怎么發(fā)脾氣呢?！?/br>
    說著話，剛好過了翊坤宮，見寧貴人扶著小宮女的手從門里走出來，像是來散步的。

    她與元曦碰上面，雖然客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也不知道她在為自己驕傲什么。

    寧貴人的家世并不顯赫，她雖非包衣旗，父親卻是濟(jì)爾哈朗親王府里的長史，說白了，就是管家。

    元曦知道，雖然一樣是姓董鄂氏，但差了葭音jiejie家十萬八千里，就算比著元曦，那打小過的日子也是完全不同的。

    自然元曦沒有那么深的門第之見，相反她這個(gè)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才總是被人排擠。

    兩處沒有走近了說話，元曦見寧貴人并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還是帶著石榴他們走開了。

    過了坤寧宮的后門，不怕再被皇后找麻煩，來旺才跟在貴人身后輕聲道：“主子您不知道，現(xiàn)下除了陳貴人和楊貴人養(yǎng)著身子外，就是寧貴人還沒有服軟，其他人都去巴結(jié)皇后了?！?/br>
    “怎么才能巴結(jié)皇后？”元曦感慨，“金銀珠寶皇后是不稀罕的，說好話她也不見得愛聽，咱們通通都消失了，才好不是嗎？”

    來旺小聲道：“奴才聽說，貴人們都向皇后娘娘保證，絕不給皇上生孩子？”

    連石榴都驚訝了：“真的假的，且不說她們甘心不甘心，后宮妃嬪說這樣的話，是不想活了嗎？”

    “你們再不許提了，這必定都是誰傳的閑話，到時(shí)候事情本沒有，卻全來找你們算賬，問你們的不是?！痹鼐o張地說，“怎么好隨便拿皇嗣開玩笑?！?/br>
    但事實(shí)上，皇后待其他人，果然客氣了一些，每日到坤寧宮請安問候，皇后或多或少會(huì)對那幾位說幾句話，元曦寧貴人她們，就不會(huì)被放在眼里。

    且奇怪的事，皇后并沒有為了皇帝事后探望巴爾婭而大吵大鬧，就連福臨也等了兩天，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慈寧宮里，說起這些閑話，雅圖道：“別是因?yàn)槲覀冊冢羰侨绱?，咱們豈不是長久地在這里才好，皇后就不會(huì)和福臨吵架了。”

    玉兒華麗抱著小外孫女，膝下?lián)е㈩^虎腦的外孫子，本是滿心歡喜哪有功夫想這些煩心事。

    但提起來，還是輕輕一嘆，不愿娃娃們聽見是非，先讓乳母抱出去曬曬太陽，才開口道：“你們聽說了嗎，宮里好幾位貴人為了向皇后表忠心，發(fā)誓絕不給皇上生孩子的事?！?/br>
    阿圖奇道：“這還了得？就算是皇額娘當(dāng)年，也是卯足了勁讓庶福晉們?yōu)榛拾旈_枝散葉?！?/br>
    孩子們大了，從前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些，玉兒也不奇怪。姑姑和她是一樣的，不僅不把皇太極的女人們放在眼里，連同他們的孩子，也是不在乎的。

    即便如此，該生的還是生了，如今宮里還有兩位格格沒出閣，玉兒不曾虧待她們，但她們老老實(shí)實(shí)地在阿哥所住著，幾乎不會(huì)出現(xiàn)在內(nèi)宮里。

    皇太極子嗣不算少，尚且如此，輪到福臨，孩子還沒見著，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孟古青瞧著，竟是比哲哲昔日還要狠。

    但玉兒知道，姑姑是狠，孟古青卻是狠毒。

    雅圖道：“額娘若是要問責(zé)這件事，光憑聽說不可靠，她能有十八張嘴來反駁您，說您無中生有誣賴她。真要追究，必須抓個(gè)現(xiàn)行，叫福臨也親眼看著?！?/br>
    阿圖心軟，勸道：“何必這么絕，私下里敲打敲打便是了?！?/br>
    雅圖嘖嘖：“就是振聾發(fā)聵的動(dòng)靜，你家皇后娘娘若不愛聽，她就能聽不見。要不就別管，要不就得讓她服服帖帖。”

    阿圖向母親道：“難怪都說大姑子難纏，趕上半個(gè)婆婆，您看您還沒怎么樣呢，jiejie就急紅眼了。額娘您別急，還不許別人編排皇后的不是嗎，什么事都要弄清楚了再說。”

    玉兒笑道：“也不怪孟古青怕她，不過這事兒，我贊同阿圖的話，真有其事，也私下里敲打便好，她若還不肯聽，總有解決的法子?！?/br>
    但那之后，宮里太平無事，就連元曦和巴爾婭，也沒遭皇后什么折騰。

    陳貴人和楊貴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到了深秋初冬，宮里就熱鬧了。

    而半個(gè)月后，佟圖賴與佟國綱從常寧歸來，佟圖賴陣前受傷，中了敵人的暗器。

    所幸暗器無毒，但流了好些血，到了這個(gè)年紀(jì)，即便救回一條性命，也再不能恢復(fù)到之前的精神。

    掃平反清勢力，是朝廷大事，皇帝極為重視，派岳樂和博穆博果爾到城門下迎接，一路用轎子把佟圖賴送到乾清宮。

    消息靈通的來旺和小泉子，早就打聽好了來告訴元曦，元曦這才知道阿瑪受重傷，差點(diǎn)沒命，心如刀割，可眼淚含在眼眶里，不敢哭。

    不多久，吳良輔帶著人匆匆趕來，正發(fā)呆的元曦被帶去了乾清宮，本以為是能見到父親，可她只看見了皇帝。

    “日落前回宮，這會(huì)兒去，還能趕上午膳，一家人吃頓飯?！备ＥR道，“天黑前一定要回宮，壞了規(guī)矩，就沒有下一回了?！?/br>
    元曦呆呆地看著皇帝，似乎還沒明白過來。

    福臨嘆氣，走到她跟前說：“聽不懂嗎？在這里磨蹭，耽誤和家人團(tuán)聚的時(shí)辰，朕許你回家探親，日落前回宮?！?/br>
    可是元曦忍了半天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委屈又傷心地看著皇帝：“皇上，我阿瑪傷得很重嗎？”

    福臨心軟了幾分，稍稍猶豫后，伸手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好生道：“沒傷了性命，不是好好地活著回來了？你哭什么勁？”

    元曦一抽一抽的，卻是怎么要控制不住，猛然意識到自己是在皇帝跟前，匆忙把眼淚抹了，可心里的難受抑制不住，那水汪汪的眼睛便仿佛深山的清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下來。

    福臨蹙眉道：“你哭吧，哭消停了，再回去。”

    可看一眼淚中的小美人，那股子委屈難過，真真千回百轉(zhuǎn)，叫人挪不開目光。

    福臨滿臉的不耐煩，但還是伸手在元曦身上抹了一把眼淚，又嫌棄地掏出隨身的帕子塞在她手里，訓(xùn)斥道：“擦干凈了再回去，你是要讓佟圖賴覺得，朕在宮里多委屈你嗎？”

    元曦也不傻，至少還懂規(guī)矩，真是不敢再哭了。

    福臨見她平靜下來，便道：“你們自己做的胭脂呢，擦一些，體體面面地回去，你代表的可是朕?！?/br>
    元曦再行禮謝恩，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退下，福臨又喊下她道：“不能空手回去，吳良輔?！?/br>
    吳良輔立時(shí)從門前出現(xiàn)，不等皇帝吩咐便道：“皇上放心，奴才早就準(zhǔn)備好了?！?/br>
    他一路送元曦出宮，和和氣氣地說：“佟貴人，皇上可是打從得了軍報(bào)，就吩咐奴才預(yù)備今日的事，看在皇上的心意，您回了府里，可也不能掉眼淚了?！?/br>
    “多謝公公準(zhǔn)備這么多東西，待我回宮后，再向你致謝?！痹氐?，端著幾分后宮該有的尊貴。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眳橇驾o笑著目送人離去，舒了口氣，其實(shí)這兒才剛開始呢，他一嘆，“哎，坤寧宮里，又該鬧了吧。”

    第438章 佟貴人，救我……

    佟圖賴完全沒料到，皇帝會(huì)恩準(zhǔn)元曦回家探親，他被送到乾清宮時(shí)，本以為皇帝會(huì)讓父女見一面，沒想到說完正經(jīng)事，他又被抬出來了。

    當(dāng)時(shí)心里好生難受，深以為皇帝真不把他家元曦當(dāng)一回事，不成想到家才躺下不久，家仆一路稟告進(jìn)來，說佟貴人歸寧。

    皇帝不僅允許元曦出宮探親，還為她準(zhǔn)備了儀仗和禮物，自然區(qū)區(qū)一個(gè)貴人講究不得什么隆重的排場，但后宮出行該有的體面和莊重，都有了。

    且為了不打擾天倫之樂，命隨行之人止于佟府門外，進(jìn)了家門，就不必再講究什么規(guī)矩。

    但佟圖賴還是帶著妻兒迎接到門前，元曦也好好地看著爹娘向她行禮后，才將大門關(guān)了。

    “阿瑪……”元曦上前，又不敢輕易觸碰父親，擔(dān)心地問，“您傷哪兒了，快，快回去躺下?！?/br>
    一家子人擁簇著佟圖賴回去躺下，他哈哈笑著說：“沒事，阿瑪見了你，什么都沒事了?！?/br>
    佟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女兒，捧起她的手，這手上有傷口也有花汁染的顏色，她聽說孩子在宮里為長公主們制作干花，過去把她關(guān)在家里閉門思過時(shí)學(xué)的亂七八糟的本事，竟然都派上了用場。

    只可惜這雙白嫩的手，終究舍不得女兒辛苦，佟夫人將元曦的手貼在臉上捂在懷里，相顧淚無語。

    “哥，我餓了?！痹貨_邊上的佟國綱道，“你們吃過了嗎？”

    佟國綱滿身風(fēng)塵還沒來得及洗去，就見到meimei，實(shí)在滿心歡喜。

    第一次經(jīng)歷戰(zhàn)場，和父親的生死邊緣，讓他迅速成長。他走上前，粗糲的手掌，輕輕摸了摸meimei的腦袋：“曦兒，你長高了，更漂亮了?！?/br>
    元曦眼眉彎彎地笑著：“哥，你倒是把嫂子給我娶進(jìn)門呀?！?/br>
    那之后，下人們張羅午膳，大小姐回來，可把大家樂壞了，殺雞宰鵝又添了好幾道菜。

    家里的飯菜就是香，元曦胃口大開，一家子人幾乎沒怎么動(dòng)筷子，就看她大口大口地吃。

    佟夫人嗔道：“知道的是宮里規(guī)矩大，吃飯不能甩開膀子，才把你餓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把女兒嫁到什么窮山惡水的地方，這吃相……難不成你在宮里？”

    元曦在宮里，還真沒那么多講究，因?yàn)闆]人會(huì)去景仁宮，而巴爾婭jiejie也不會(huì)瞎講究，只有她們的時(shí)候，都是歪在炕上說說笑笑，真要說起來，除了不能隨意離宮，和皇后的刁難刻薄，大部分時(shí)間的日子，還是很自在的。

    當(dāng)然了，她不能這么說，一個(gè)不得寵的后宮，有什么可驕傲的，額娘當(dāng)初可是盼著她進(jìn)宮為佟佳氏光宗耀祖的。

    “讓她慢慢吃吧?！辟D賴靠在一旁說，“看著我閨女吃得香，我也飽了。”

    佟夫人本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哪一句挑出來都是不高興的事，難得一家團(tuán)去，她左思右想還是按下了。

    反正皇帝若是不樂意稀罕他們家孩子，她說再多的話也不管用，不如樂呵呵地聚一聚。

    吃過飯，佟圖賴睡了，年紀(jì)漸長，再經(jīng)歷這一重傷，精神力氣大不如前。

    元曦在一旁伺候，為阿瑪蓋上被子，靜靜地坐了片刻，看見阿瑪鬢邊的白發(fā)，十分心疼。

    父親尚未年老，可他的經(jīng)歷夠的上別人的幾輩子，雖然早生華發(fā)也沒什么可稀奇，但今日一走，元曦不知下次何時(shí)才能再見父親，也許下次再見，阿瑪已是滿頭白發(fā)。

    “大姐?！遍T前，佟國維探頭探腦，招呼她jiejie出去。

    元曦見是弟弟回來了，忙出門來，摸著弟弟的腦袋說：“下學(xué)了？小家伙，你可長高多了。”

    佟國維卻神秘兮兮地，又塞給元曦一把匕首：“jiejie，你拿著?！?/br>
    元曦哭笑不得：“傻小子，你做什么呢？宮里帶刀刃，可是弒君謀逆的死罪?！?/br>
    “可她們都欺負(fù)你是不是？”佟國維虎著臉，一臉憤恨，把匕首往jiejie懷里塞，“姐，你拿著?！?/br>
    元曦是不敢要的，可偏巧這個(gè)時(shí)候，額娘來了，老遠(yuǎn)問國維在做什么，元曦把小小的匕首往懷里一藏，之后說著話，竟一時(shí)忘了這件事。

    時(shí)辰飛快，很快就該家人分別，只顧著母女兄妹依依不舍，一路坐著轎子顛簸回去時(shí)，元曦才猛然想起弟弟塞給自己的匕首。

    這匕首小巧的很，刀刃也就一手指頭這么長，但寒光凜凜瞧著很是鋒利，元曦小心翼翼地插回刀鞘，而隨著匕首從懷里掏出來的，是皇帝早晨塞給他的手帕。

    元曦心頭一熱，她這才記起來，早晨皇帝攙扶她起身，還給她擦眼淚，他竟然……摸了自己的臉頰。

    那會(huì)兒滿心惦記著父親，根本沒在意皇帝的舉動(dòng)，這會(huì)兒回想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但元曦很快又冷靜了。

    皇帝準(zhǔn)許她探望父親，是父親用重傷和功勛換回來的，和她佟元曦本身毫無關(guān)系。她帶著滿腔熱忱進(jìn)宮，一盆盆冷水把火熱的心澆滅，現(xiàn)在她不再“闖禍”，不再“惹是生非”，日子過得平穩(wěn)又安寧。

    固然無寵，固然被皇帝遺忘，可她安寧，爹娘就會(huì)安心，皆大歡喜。

    元曦把皇帝的手絹?zhàn)屑?xì)折疊好，收入懷中，就是這小匕首，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置，便也塞進(jìn)懷里，想著回景仁宮后，找個(gè)地方埋了。

    然而進(jìn)宮的時(shí)候，石榴等隨行的人，全都被搜身檢查，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連元曦也不能例外，但那幾個(gè)人竊竊私語后，似乎放棄了對佟貴人做無禮的事，請她直接進(jìn)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