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說：“對啊，皇阿瑪也有很多地方，比皇爺爺比太祖爺爺強。玄燁，是誰給你膽子，認為自己的阿瑪不如人？”

    玄燁鼓起腮幫子，又把頭低下了。

    “因為皇阿瑪和皇貴妃娘娘好，你心疼額娘是不是？”元曦溫柔地說，“傻孩子，你只是沒看見阿瑪和額娘好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記住了嗎？”

    玄燁伏在母親懷里，難過地說：“額娘，我不亂想，但是額娘，你也不要騙我?！?/br>
    “額娘……不騙你?！痹氐脑?，毫無底氣。

    面對聰明心細的兒子，元曦不知該怎樣引導(dǎo)他才好，唯有翌日到慈寧宮，向太后求助。

    玉兒嘆道：“小孩子心思最簡單，他們的世界里，就是喜歡和不喜歡，他當然就覺得，福臨不喜歡你，也不喜歡他。事實如此，你不必強行糾正，至于父子感情，福臨教過他認字讀書嗎，你現(xiàn)在去問問皇上，他知不知道玄燁在念哪本書？”

    “皇上日理萬機，哪有閑工夫管孩子們。”元曦道，“臣妾是不怨的。”

    “你不怨，是你大度?！庇駜赫f，“難道日理萬機，就不用當父親了？你每天料理后宮的事，應(yīng)付著皇室宗親的送往迎來，還要伺候我，難道很閑嗎？男人到底憑什么，一點兒心血都不樂意付出，還要女人給他們生個文武雙全，又忠孝仁義的兒子？”

    元曦呆呆地看著太后，玉兒說：“別想了，過幾天打獵去，我給福全和玄燁都準備了小馬駒，給他們一個驚喜?！?/br>
    這一日入夜，福臨回承乾宮時，剛好遇上葭音吃藥，擔(dān)心地問：“怎么總見你吃藥，是藥三分毒，沒有病就別吃了，還輕松些。”

    葭音吃的，正是這個月的避子湯，但她從容應(yīng)對：“皇上見臣妾好了，不正是這些藥的作用？臣妾不覺得麻煩，皇上就當臣妾在喝甜湯吧?！?/br>
    第645章 是皇帝不行，還是皇貴妃不行

    這話福臨是信的，近來葭音氣色紅潤，胃口也好，福臨常常光看著葭音吃飯，自己就能心滿意足地飽了。

    這大半年來，她陪伴自己度過每一個彷徨不安的夜晚，為他喜而喜，為他悲而悲，還不得不夾在自己和皇太后之間。

    曾一度看著心愛的人日漸消瘦，福臨自責(zé)又無助，好在隨著戰(zhàn)局形勢的扭轉(zhuǎn)，一切都好了。

    “朕今日邀請額娘一道去狩獵?！备ＥR說，“額娘挺高興的，說是若有興致，要在圍場多住幾日?！?/br>
    “太后本是女中豪杰，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人物，如今在這紫禁城里，言行舉止都要做三綱五常的表率?！陛缫魷厝岬卣f，“太后實在辛苦了?！?/br>
    “你是這樣體貼，外人卻不知你的好?！备ＥR不甘心，“說什么寵妃誤國，純粹是他們自己沒本事，把什么都往女人身上推?！?/br>
    “臣妾不在乎，皇上知道臣妾好，太后和姐妹們知道臣妾好，就足夠了。”葭音嫻靜地說，“臣妾能與皇后，和他姐妹們和睦相處，共同侍奉皇上，已是心滿意足?！?/br>
    “提起皇后，這大半年來，她日日躲在慈寧宮，什么事都不管。”福臨更不甘心，“太后卻能縱容她，這是什么道理？偏偏對朕，對你，諸多要求諸多不滿?！?/br>
    葭音后悔提起皇后，這不知是要說到哪里去了，便努力要將話題岔開，便說起費揚古選妻子的事，福臨這才作罷了。

    夜深后，彼此耳鬢廝磨，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去，葭音聽著福臨的鼾聲，側(cè)過身來，借著昏暗的光線看他的輪廓，回憶起來，竟已記不得是幾時把心交出來。

    阿瑪說感情是可以培養(yǎng)的，她信了。

    雖然皇帝的愛，依然讓她感受到沉重，可被動地被壓，和主動的承擔(dān)，果然還是不一樣的。

    這個男人的內(nèi)心，脆弱而敏感，說來也奇怪，自己到底喜歡他什么呢。

    可葭音會在這樣寧靜的夜晚，含笑看著他的睡顏，為福臨高興而歡喜，為他難過而傷心，愛情終究沒有像書里那樣，變得轟轟烈烈，但若能歲月安好，她便心滿意足。

    不過葭音也有隱憂，也為自己不適合生育的身體喘了口氣，倘若她再能有個一男半女，皇帝必然會頂住千萬壓力，將自己扶上中宮之位。

    天知道，他在做這些事時，往往霸氣十足一言九鼎，誰也擰不過他，哪怕這樣的氣勢，分一半，在面對天下危難時，拿出一些來呢。

    “皇上啊。”葭音溫柔含笑，輕聲細語，“咱們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一輩子，可好？”

    五日后，圍場準備完畢，隨時待命，又過三日，福臨便率領(lǐng)大部隊，侍奉太后，邀請那些有功之將，奔赴圍場狩獵。

    圍場里，烏泱泱扎了幾十座帳篷，后宮妃嬪這一帶，尋常人是不得入內(nèi)，但妃嬪們自己可以走出來。福臨下旨說，不拘泥任何規(guī)矩，只要樂意，都能下場跑一跑。

    元曦便帶著玄燁來找哥哥和弟弟，佟國綱將小外甥抱上馬背，他的坐騎高大威猛，玄燁一坐上去就呆了，渾身緊繃，一動不敢動。

    “傻孩子，你就這點出息，怕什么？”元曦在馬下嗔怪，“這是舅舅的馬兒，一定會穩(wěn)穩(wěn)馱著你?！?/br>
    玄燁還是緊張，直到佟國綱翻身上馬，帶著玄燁跑了一圈回來，小家伙才露出笑容，問母親：“額娘，你上來嗎？”

    元曦搖頭，待兒子被抱下來，便對他說：“別在你福全哥哥面前炫耀舅舅帶你騎馬的事兒，福全哥哥的舅舅不能來，他會羨慕你。”

    玄燁自從上回的事，已經(jīng)再也不犯同樣的毛病，他雖然比同齡的孩子穩(wěn)重且聰明，可孩子終究是孩子，總有忍不住得意的時候。

    但如今知道福全哥哥不可靠，玄燁再也不愿對哥哥說書本之外的事，他不希望哪一天，又莫名其妙地觸怒父親。

    “我知道。”玄燁大聲答應(yīng)，轉(zhuǎn)身對佟國綱道，“舅舅，等我長大了，我也要騎這么高的馬，比所有人都高?！?/br>
    佟國綱笑道：“舅舅到時候，送你一副最安穩(wěn)的馬鞍，你要好好吃飯，才能長得舅舅這么高?！?/br>
    玄燁高興了，拉著額娘的手往回去，半路上遇見慈寧宮的人來請，元曦帶著他匆匆而來，只見福全已經(jīng)到了，在太后身邊蹦蹦跳跳，見了弟弟就嚷嚷：“玄燁快來，皇祖母給我們小馬駒了?！?/br>
    玄燁跑到跟前，只見兩匹毛色個頭都相差無幾的小馬，正慢悠悠地吃草，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繼續(xù)吃草。

    玉兒對孫兒笑道：“你和哥哥一人一匹馬，他們還小，要好好養(yǎng)，等馬兒長大了，你們也就長大了。”

    元曦要兒子謝恩，玄燁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祖母行禮，之后就和哥哥一起圍著馬兒轉(zhuǎn)悠，拿草料喂它們，又小心地摸摸它們，愛不釋手。

    兩匹馬一樣的個頭，連毛色都相差無幾，底下的人是費了一番功夫?qū)淼?，就是知道太后不愿在二位阿哥之間分出什么彼此。

    這件事在營地里傳開，陳嬪抱著五阿哥來請安，笑悠悠對太后說：“皇祖母，我們常寧的馬兒在哪里呢？”

    玉兒挺喜歡陳嬪爽朗的個性，她養(yǎng)個兒子安安分分，不與人勾結(jié)做見不得人的事，也不刻薄刁鉆待人，這會兒抱過胖乎乎的常寧說：“有，將來哥哥帶著弟弟跑，還能少了我們常寧的嗎？”

    兩歲的娃娃，最是懵懵呆呆又對什么都好奇的時候，在玉兒懷里一刻不停，到底是從祖母懷里爬下來，就跑去找哥哥們。

    福全一副大人的模樣，跑來奮力抱起小弟弟，玄燁把草料塞在常寧的手里，讓他也喂馬。

    可是常寧膽小，馬兒的舌頭一伸出來，就嚇得他哇哇大哭，邊上小jiejie們跑來，一窩孩子在那兒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皇太后這里含飴弄孫的情景，成了圍場里的美談，卻也無意中形成另一股壓力，直撲著皇帝和皇貴妃而來。

    不知是誰起的話頭，那一日篝火晚宴上，人人都在看皇貴妃，人人都在背后議論，皇貴妃獨寵這么久，四阿哥都走了快兩年，怎么再沒有好消息，紛紛好奇是皇帝的身體出了毛病，還是皇貴妃不行。

    第646章 你喝的什么藥？

    閑言碎語多了，難免被風(fēng)吹進皇帝的耳朵，福臨心中惱怒卻不得發(fā)作。

    同時他也很奇怪，自從與葭音恢復(fù)房事以來，已經(jīng)一年多之久，雖然今年打鄭成功時氣氛緊張，誰也無心云雨，但勝仗之后也有幾個月了，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心情一好，少不得貪戀云雨之歡。

    每一次福臨都很幸福，每一次葭音都很享受，福臨滿懷期待地將生命充盈她的身體，但這么久過去了，他們的孩子遲遲不來。

    福臨膝下有兒女，顯然他不會突然出現(xiàn)什么嚴重的問題，但是葭音就……

    這日篝火晚宴之后，葭音先回她的營帳洗漱休息，福臨說要晚些再去。

    但避開旁人，便對吳良輔說：“你想法子去查一查，葭音總是吃的什么藥，找?guī)讉€可靠的太醫(yī)來，別驚動任何人?！?/br>
    吳良輔心里打著算盤，那幾包藥材他可是揣在兜里捂了一年，之前沒等他安排好人來查，就遇上鄭成功要打到北京，連皇帝國家都要保不住了，吳良輔都沒心情去查什么皇貴妃吃的藥。

    誰知大清國運不衰，化險為夷，現(xiàn)在舊事重提，他命人從添香屋子里偷出來的藥，還在宮里收著。

    “這件事不難辦，只不過皇上要有心理準備?！眳橇驾o說。

    “朕準備什么？”福臨道，“你說葭音的身體不好？”

    吳良輔正色道：“這兩年來，人人都在盼著皇貴妃再得龍嗣，奴才自然也私下里替皇上求神告佛，少不得會聽說一些女子懷孕的事。皇上龍虎精神，正當青年，膝下阿哥公主齊全，可見多半是皇貴妃娘娘出了毛病?！?/br>
    “有病就治病，怕什么?！备ＥR說，“葭音一直期盼著四阿哥能回來找我們，朕何嘗不是，如今什么都好，就缺個孩子。朕知道雖然四阿哥走了快兩年，她看起來已經(jīng)放下悲傷，實則心里還是日日痛苦煎熬，朕實在不忍?！?/br>
    “皇上說的是?！?/br>
    “你仔細去查，但別驚動別人，朕不愿叫葭音難堪?！?/br>
    吳良輔伺候皇帝去了皇貴妃的營帳，留下得力的人在門外守著，自己回到皇帝的大帳，收拾一些東西，自然腦筋里盤算著，該如何應(yīng)對這件事。

    他是自己先弄清楚緣故，再考慮如何向皇帝交代呢，還是怎么樣，不論如何，偷了添香的藥這件事，可能會讓他很難堪。

    吳良輔收拾完東西出門來，不經(jīng)意抬頭，見門前站著的小太監(jiān)眼睛通紅，兇巴巴地問道：“你哭了，誰給你的膽子掉眼淚？”

    那小太監(jiān)慌慌張張地解釋，說是家里出了事，他心里惦記著，求吳良輔開恩。

    吳良輔如今無官無職，可依然掌控著這些太監(jiān)宮女的生死，但他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隨便便結(jié)果誰的性命，如今遇事對人，都要收斂些，以免給自己惹麻煩。

    “滾吧，別在這里礙眼?！眳橇驾o不耐煩地說，一面緊了緊衣領(lǐng)防風(fēng)，看著那小子摸著眼淚離開，忽然心生一計，立刻有了主意。

    翌日天明，玉兒帶著孩子們，陪同皇帝，與大臣一道欣賞賽馬，有馴馬師還帶著霸氣威武的海東青。

    俊猛的神鷹翱翔在天空，引得小孩子們歡呼不已，玄燁和福全幾個娃娃，長這么大，還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鳥。

    “這不稀奇，皇祖母從前養(yǎng)過鷹捕過雕，從崖壁上的鳥窩里，掏崽子來養(yǎng)?！庇駜簯浲?，感慨萬千，便帶著好奇的孫兒們下場來。

    眾人為皇太后的胳膊上綁上皮套，馴鳥人一聲哨響，俊猛的海東青就呼嘯而來。

    翅膀扇出的風(fēng)能將塵土揚起，黑影撲面，嚇得福全和玄燁大叫躲在祖母身后，可玉兒面不改色，從容地看著海東青停在自己的手臂上。

    福臨也是捏了把汗，但聽得眾人歡呼交好，才松開了拳頭。

    玉兒轉(zhuǎn)身問倆孩子：“要不要摸一摸，你們看這海東青，長得多好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能叫人肅然起敬?！?/br>
    福全見這大鳥停在祖母臂上一動不動，心里就好奇了，跑上前道：“皇祖母，福全想摸摸?！?/br>
    玉兒彎腰，好讓孩子能夠著，福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一摸這大神鷹的羽毛。

    可海東青突然振翅，雖沒有起飛，可撲棱著翅膀霸氣十足，嚇得福全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眾人哈哈大笑，福全見自己被人笑話，頓時覺得抹不開面子，癟著嘴要哭，玉兒溫柔地安撫：“怕什么，起來，皇祖母再讓你摸摸?！?/br>
    “我不要摸了?！备Ｈ桓吲d，慢吞吞地爬起來，小人兒這就受挫了。

    “玄燁呢？”玉兒問，“玄燁要不要摸？”

    玄燁滿心好奇，很想試一試，但是見哥哥不開心，他怕自己摸到了，哥哥更不開心，便搖搖頭，拉著福全的手說：“我也不要摸，哥哥，我們?nèi)ノ剐●R駒?！?/br>
    “嗯?！备Ｈ珣?yīng)著，小哥兒倆拉著手就跑了。

    玉兒先是愣了愣，再看孩子們的背影，心中無比欣慰，展臂輕揚，神鷹起飛，順著福全和玄燁離去的方向。

    玄燁拉著哥哥停下，指給他看天上的大鳥，兩個小家伙沖著海東青又喊又叫，轉(zhuǎn)身就把剛才的害怕忘記了。

    福臨也下來了，走到母親身邊：“福全讓您丟臉了，那小子塊頭大，膽子卻小。”

    玉兒笑道：“丟臉什么，小娃娃罷了，誰還沒穿開襠褲的時候。不過我倒是想起來，那會兒千辛萬苦從崖壁上掏鳥窩抓的兩只雕兒，你怎么也不喜歡，看也不肯看一眼?！?/br>
    “兒子都不記得了?！备ＥR一面說，一面送母親回帳篷底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