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鄭重地應(yīng)道：“孫兒明白?！?/br>
    玉兒伸手為皇帝理一理衣襟，將束腰的玉帶扶正，含笑欣慰道：“玄燁，你做的很好，皇祖母不愿你嘗過人血的味道，將來就用殺戮解決一切問題，你忍下了鰲拜這道坎，將來就什么都能忍。”

    但此刻，蘇麻喇回來了，她沒帶著茶水，而是帶來了坤寧宮宣太醫(yī)的消息，不安地說：“娘娘連召了三位太醫(yī)會診，皇上，您是不是先過去看看。”

    玄燁頓時緊張不已：“舒舒出了什么事？朕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她。”

    蘇麻喇搖頭：“奴婢不知，但前日去坤寧宮時，娘娘還好好的。”

    第814章 中宮有喜

    經(jīng)三位太醫(yī)把脈問診，一致確認(rèn)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玄燁趕來時，他們正準(zhǔn)備退下。

    “皇后怎么了？”玄燁大聲道，“你們怎么走了？”

    三人紛紛跪下道：“臣等正要去慈寧宮稟告太皇太后，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玄燁怔然，殿前一片肅靜，幾位太醫(yī)互相看了看，沒敢出聲。

    石榴聞訊跟出來，滿臉燦爛的笑：“皇上，您愣在門前做什么？”

    玄燁回過神，立刻跑進(jìn)來，可舒舒正軟綿綿地倒在靠墊上，嚴(yán)重的害喜，折磨得她氣息懨懨。

    “怎么這樣了？”玄燁的喜悅頓時消失，彷徨不安地看著臉色蒼白、眼眸晦暗的舒舒，“怎么成這樣了？”

    “皇上……”舒舒吃力地喊了一聲，眼淚撲簌簌落下來，“難受。”

    “太醫(yī)！太醫(yī)！”玄燁手足無措，大聲喊著，“你們回來！”

    很快，太皇太后到了，太后也到了，把毛躁得像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跳的玄燁給按住了。

    玄燁此刻一副所有人都要害他的舒舒的警惕和緊張，叫玉兒哭笑不得，訓(xùn)斥道：“你慌什么，不過是女人生個孩子?！?/br>
    舒舒從昨日開始，出現(xiàn)了劇烈的害喜，將一貫堅強(qiáng)勇敢的小皇后打倒了，此刻窩在皇祖母懷里，也“矯情”地落眼淚，可她根本不想哭，她在哭什么呢。

    “不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罵人了，就把玄燁叫來。”玉兒玩笑似的說，“皇祖母給你撐腰，明天就接你額娘進(jìn)宮，讓她陪你幾天好不好？”

    蘇麻喇嗔道：“主子，怎么能教唆娘娘罵皇上呢，您也忒胡鬧?！?/br>
    玉兒說：“都做了皇后，懷個孕還不能隨心所欲，多虧得慌?！?/br>
    蘇麻喇哎喲道：“老的不可靠，小的又上躥下跳，真是心疼我們皇后娘娘。娘娘不怕，還有奴婢在?！?/br>
    舒舒終于笑了。

    她一笑，玄燁就竄到面前，笑瞇瞇問她：“可好些了？”

    舒舒點(diǎn)頭：“這會兒，像是好些了?！?/br>
    最終，還是留下了皇帝陪伴他心愛的人，玉兒帶著太后離開，到坤寧宮外，她命太后不必相送，寧壽宮和慈寧宮兩處方向，離得怪遠(yuǎn)。

    太后則念叨：“皇額娘，我心里慌得很，聽說鰲拜落網(wǎng)之后，有他一黨的人要造反逼宮。這幾日一直也見不到您，見不到皇上，可是……怎么瞧著，好像您和皇上都沒把這當(dāng)回事兒？”

    玉兒也恍然想起這一茬，回眸看了眼坤寧宮的殿閣，想到玄燁和舒舒，那般默契且云淡風(fēng)輕地看待這一場變故，傲然笑道：“多大點(diǎn)事兒，不過是辦了一個大臣，你怕什么?！?/br>
    太后松了口氣：“皇額娘這么說，那我就踏實(shí)了?！?/br>
    玉兒道：“我高興著呢，你也高興起來，舒舒這孩子，太爭氣?！?/br>
    仿佛在任何朝代，正宮皇后因其所負(fù)擔(dān)的政治目的，都是個不容易的角色，鮮有帝后伉儷情深、恩愛繾綣。

    皇家的婚姻，從來與前朝政治密不可分，要在平衡皇權(quán)利益之下，娶一個嫁一個心上之人，幾乎不可能。

    往往到最后，不過是妥協(xié)了、習(xí)慣了，更有帝王無情廢后的，乃至皇后寡義謀逆者，千百年來，美好的傳說之下，同樣埋葬著無數(shù)悲劇。

    只說眼前，大清入關(guān)不過二十五年，先后就出了兩位可憐的皇后，令人唏噓。

    在玉兒看來，舒舒額頭上那道疤，是老天給她唯一的缺陷，不然這孩子的人生，實(shí)在太滿，怎么會所有的好事兒，都落在她身上。

    可玉兒更愿意相信，這是整個大清的福氣，是玄燁的福氣。

    坤寧宮寢殿中，所有人散去，屋子里終于清靜，舒舒也覺得自在多了。

    玄燁小心翼翼將她放平，蓋上被子，溫和地說：“你安心睡，朕陪著你?！?/br>
    舒舒虛弱地?fù)u頭：“皇上去忙吧，我過幾天一定就好了，皇上別怪我矯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br>
    她說著說著，眼淚流下來，可把玄燁心疼壞了：“不怪你，怎么會怪你，你好好休息，太醫(yī)說了，熬過三四個月，身體習(xí)慣了就好?！?/br>
    “嗯。”舒舒答應(yīng)，伸手摸了把玄燁下巴上淺淺的胡渣，柔弱地笑道，“鰲拜伏法，恭喜皇上，得償所愿?！?/br>
    玄燁道：“朕更快活的是咱們有孩子了，舒舒，咱們有孩子了?！?/br>
    舒舒看見皇帝眼角的淚花，玄燁抓著她的手，不住地親吻，眼淚從面頰滑落，他哽咽著：“我真想告訴額娘，舒舒，想告訴額娘，讓額娘也開心……”

    舒舒坐了起來，這一次，是玄燁伏在她懷里，他哭了，哭得那么傷心。

    數(shù)日后，中宮有孕的消息，就傳出了紫禁城，引朝野嘩然。

    這鰲拜一黨才落網(wǎng)，皇后就有喜，如此好的運(yùn)勢，若非老天爺保佑，怎可能如此順利，可見皇帝真乃天命之子，大清立國是天命所歸。

    喜悅之余，正經(jīng)事還要辦，鰲拜落網(wǎng)十?dāng)?shù)天后，王公大臣議鰲拜三十項(xiàng)大罪，罪當(dāng)株連九族。

    玄燁先詔復(fù)被鰲拜誣罪的官員，外放者命回京待命，已故之人如倭赫、蘇納海、朱昌祚、王登連等官復(fù)原職，并予謚。

    此外更下旨，大清永世禁止八旗貴族圈地，這些年來鰲拜一黨私下所圈之地，與兩白旗紛爭之地，將在清點(diǎn)后悉數(shù)歸還原主。

    宗親子弟班布爾善，勾結(jié)鰲拜、忘祖叛國，殺無赦，玄燁毫不留情地判了絞刑處死，子孫家眷皆遭流放，永世廢黜宗室資格。

    轉(zhuǎn)眼到了六月，夏日炎炎，鰲拜一黨或殺或流放，大部分都已有了判決，唯有鰲拜本人，還關(guān)在大牢中。

    因他拒絕承認(rèn)一切罪行，口口聲聲要見皇帝，而大清開國立本，鰲拜功不可沒，眼下朝廷尚未對他做出審判。

    到這一天，牢中傳出的話，鰲拜終于不再要求見皇帝，可他要見太皇太后。

    玄燁怎么肯定答應(yīng)，在舒舒面前說：“他一定是認(rèn)為，皇祖母心軟好說話，要向皇祖母求情。”

    舒舒搖頭道：“皇上，皇祖母怎么會心軟呢，鰲拜跟了皇祖母一輩子，難道還不了解她嗎？這事兒，您對皇祖母說了嗎？”

    玄燁道：“朕不說，皇祖母也會知道，皇祖母的眼睛遍布天下，朕就是跟皇祖母學(xué)的。”

    舒舒笑了：“皇上看著氣沖沖，心情不壞?！?/br>
    玄燁滿眼寵愛：“你精神起來了，朕能不高興嗎？”

    舒舒害喜的癥狀，減輕了不少，飽受折磨大半個月后，終于不會再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雖然胃口還不怎么好，可人松快，心情也好了。

    “有件事……”舒舒道，“皇上為什么，遲遲不給遏必隆判決？昭妃這些日子，一聲不響地料理著宮里的事，聽說慧格格幾次出言不遜，嗤笑她是罪臣之女?！?/br>
    玄燁不以為然：“判了鰲拜，朕才能對遏必隆從輕發(fā)落，并非故意懸著。而朕已經(jīng)答應(yīng)皇祖母，將鰲拜終身監(jiān)禁，不殺他，那么遏必隆也就是落個奪爵降職，不會傷筋動骨?！?/br>
    舒舒道：“皇上親口去告訴昭妃，讓她安心多好。”

    玄燁有些別扭，背過身去。

    舒舒伏在玄燁背上：“太醫(yī)說，我要十二月才分娩，還有足足半年，皇上這陣子，既然已經(jīng)召幸納蘭常在她們，去翊坤宮坐坐吧。”

    玄燁很反感：“朕不喜歡你說這些話。”

    舒舒卻說：“可是您要留下鈕祜祿一族的勢力，來平衡朝中的權(quán)勢，昭妃就會永遠(yuǎn)存在于內(nèi)宮不是嗎？”

    “朕知道?！毙畈磺樵福瑢κ媸娴?，“可她實(shí)在不討人喜歡，朕總要費(fèi)心說哄她高興的話，有時候一句話說急了，她就會緊張惶恐，實(shí)在沒意思?！?/br>
    舒舒抿著唇，想了半天，聲如蚊蠅地說：“閉上眼睛……都一樣不是嗎？”

    玄燁眉頭微微一抽：“放肆?！?/br>
    舒舒垂眸道：“皇上恕罪，臣妾也是為了后宮，為了您?！?/br>
    玄燁揉搓著舒舒的手，一臉的不樂意，舒舒柔聲道：“新的磨難，又將開始了，皇上，咱們的路還很長很坎坷?！?/br>
    “是，皇后娘娘?！毙顭o奈，摟過舒舒，輕輕搖晃著道，“可是有你在，朕無所畏懼。”

    是日傍晚，蘇麻喇得到了獄中的消息，轉(zhuǎn)告格格，道是鰲拜相見她。

    “見我做什么？”玉兒平靜地抄著經(jīng)文，“要憶往昔，敘敘舊嗎？”

    蘇麻喇道：“奴婢不知道，但您呢，見不見？”

    玉兒說：“容我再想想。”

    蘇麻喇心里明白，要再想想，那就是真有見的念頭，若不然，格格必定一口回絕。

    不久后，玄燁來了，同是來向祖母稟告，鰲拜要見她。

    玉兒笑問孫子：“我該去嗎？”

    玄燁坦率地說：“孫兒年幼，當(dāng)年的事不曾經(jīng)歷，孫兒不敢妄言?！?/br>
    玉兒看著玄燁，又看向蘇麻喇，嗔道：“你對玄燁說過什么嗎？”

    蘇麻喇連連擺手：“主子，宮里上年紀(jì)的，難道就奴婢一人嗎？”

    可玄燁知道，祖母深愛祖父，玄燁也知道十四叔爺對皇祖母的情意。

    第815章 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

    “孫兒起初以為鰲拜要求見您，是想向您求情?！毙钐孤实卣f，“可后來意識到，鰲拜只怕比孫兒更了解皇祖母，所以他不會向您求情，因?yàn)槟^不會心軟?！?/br>
    “你來告訴我，是希望我能去見他？”玉兒問道，“皇上認(rèn)為他要對我說什么？”

    玄燁搖頭：“孫兒猜不到?！?/br>
    玉兒問：“那皇上知道些什么？”

    玄燁抿了抿唇，目光露出幾分膽怯，垂眸道：“曾有傳言，多爾袞是死在您的手中，而為您殺多爾袞的人，正是鰲拜?！?/br>
    “索尼告訴你的？”玉兒問。

    “……是?！毙畹拖铝祟^。

    “那老東西，死了還給我添麻煩。”玉兒似嗔非嗔，似笑非笑，揮手道，“玄燁，回去吧，皇祖母乏了?！?/br>
    玄燁與蘇麻喇對視一眼，領(lǐng)會嬤嬤的意思，與她一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