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確身子不適，已經(jīng)歇下了。秦夫人的一片心意，明兒個小的一定稟報給主子知道?！?/br>
    秦寵兒冷冷一笑：“我怎么聽說林姨娘在里面伺候著呢？那賤人進(jìn)得，我就進(jìn)不得？”

    她說得直白，侍衛(wèi)就有些為難。

    屋子里的林諾雅如逢大赦：“九爺，秦夫人來了。”

    倚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的百里九淡然道：“我聽到了?！?/br>
    “那，那諾雅就先告退了?！绷种Z雅小心試探，腳底抹油，就想偷溜。

    百里九不置可否，卻伸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讓秦夫人進(jìn)來吧。”

    暗衛(wèi)沒說話，秦寵兒高傲地冷哼一聲：“哼！”趾高氣昂地推開暗衛(wèi)，徑直走進(jìn)書房里。

    林諾雅輕輕地掙脫百里九的手，被秦寵兒看在眼里，就有些嫉恨，不動聲色地上前，側(cè)身沖著百里九深深一福，胳膊肘向后，正好搗在諾雅心口處。諾雅站立不穩(wěn)，向后連退兩步。

    百里九睜開眼睛瞥了一眼秦寵兒，有些不悅：“不是告訴你們早些休息嗎？”

    秦寵兒站起身來：“妾身擔(dān)心爺?shù)纳碜樱峙艂兲討?，您身邊沒個端茶送水的人?！?/br>
    身后的林諾雅心口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下，半晌方才緩過勁兒來，看百里九視而不見，就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心里的火就燃了起來。

    “秦夫人？”

    秦寵兒不耐地瞪了林諾雅一眼：“我跟九爺說話，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兒？規(guī)矩都不知道嗎？”

    林諾雅欲言又止，向后退了一步，將手背向身后，偷偷地將適才放置到案幾上的湯碗拿在手里。

    秦寵兒見對方懼于自己威風(fēng)，心里有些得意，將丫頭手里的參茶接過來，屏退左右，輕啟檀口，仔細(xì)吹涼。

    “爺，酒大傷身，喝點參茶醒醒酒吧?！?/br>
    百里九半坐起身，靠在錦被之上，略蹙了眉頭：“辛苦你了，暫且擱到一旁吧?！?/br>
    林諾雅上前一步，又一次欲言又止，垂下頭。

    秦寵兒被拒絕，有些惱怒，就將火發(fā)到了林諾雅身上：“沒眼力勁兒的東西，滾遠(yuǎn)一點！”

    林諾雅乖順地并不頂嘴，吱吱唔唔道：“我，我只是想提醒夫人一聲，九爺他暫時喝不下。因為，因為他剛剛才吐過了?！?/br>
    她用袖子掩了口鼻，指著秦寵兒坐的位置道：“就吐在您坐的地方，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秦寵兒大驚失色。猛然站起身來。誰料想林諾雅適才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就為了悄悄地踩住她的裙角。饒是秦寵兒手底下有些功夫，也是猝不及防，直直地向著床邊栽了過去。

    “砰！”的一聲，秦寵兒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不禁一聲悶哼，手里的湯碗也咕嚕嚕地滾出去，潑灑一地。

    林諾雅趕緊裝作關(guān)心的樣子，上前攙扶，卻趁著兩人不注意，將百里九喝剩下的半碗酸辣湯盡數(shù)潑到了秦寵兒的裙擺之上。

    秦寵兒憤憤地?fù)]開林諾雅的手：“你是故意的！”

    林諾雅依舊掩了口鼻，委屈道：“適才我想提醒夫人來著，是您不讓我說話?！?/br>
    秦寵兒自己也聞到了酸丟丟的味道，并且很快就看到了衣裙上的一片狼藉，以為是百里九嘔吐的穢物。自己何曾碰過這樣惡心的東西，忍不住一陣干嘔，白了臉色。

    “來人吶！”百里九傳喚退到書房外的丫頭：“趕緊攙扶你家夫人回房。”

    秦寵兒心有不甘，但是想想自己一身狼藉，難免招惹百里九嫌棄，只能強自忍住惡心，對著百里九斂衽一禮：“妾身換洗以后再來伺候爺?！?/br>
    百里九疲憊地?fù)]揮手：“不必了，爺今兒個倦得很，就此歇下了?！?/br>
    秦寵兒望了仍舊杵在床側(cè)的林諾雅一眼，恨恨道：“沒長耳朵嗎？爺說要安寢，還不趕緊退下?！?/br>
    林諾雅原本不想乖乖聽她吆喝，但是離開這里可是求之不得，因此也顧不得禮節(jié)，順?biāo)浦?，轉(zhuǎn)身就走。

    “爺吐了一床，你打算讓爺就這樣歇著？”身后的百里九突然冷不丁發(fā)難。

    “呃！”林諾雅剎住腳步，沮喪地轉(zhuǎn)過身，正待推脫，百里九已經(jīng)不悅地吩咐道：“還不趕緊過來給爺清理一下！”

    秦寵兒有心留下與林諾雅一較長短，又覺得委實難以忍受一身的酸臭，只能咬牙切齒地跟百里九道別，氣勢洶洶地出了院子。

    院子的轉(zhuǎn)角處，待秦寵兒一行人低聲咒罵著遠(yuǎn)去，從燈影里走出來兩個人：安若兮與她跟前的劉婆子。

    “劉mama，你數(shù)到幾了？”

    “稟小姐，十八?！?/br>
    “呵呵，十八，還未數(shù)到二十，這秦寵兒就鎩羽而歸，究竟是她太笨，還是那琳瑯閣的主兒手段太厲害？”

    “依奴才看來，這林諾雅絕非簡單的角色。秦寵兒一向囂張跋扈，魯莽無腦，不足為慮。小姐您在這百里府真正的對手，應(yīng)該是她。”

    安若兮點點頭，臉上表情晦暗不明：“最初我是打算小恩小惠收攏了這個林諾雅的，作為我的左膀右臂。如今一看，怕是養(yǎng)虎為患，姑息不得?！?/br>
    “那小姐打算怎么辦？”

    安若兮輕嘆一口氣：“回吧。”

    “回？您不去見九爺了？”劉mama疑惑地問。

    “來日方長，何必爭朝夕。那秦寵兒已經(jīng)是前車之鑒，半盞茶的功夫就狼狽而去。我又何必沒個眼力勁兒去招惹他不悅意呢，倒顯得我安若兮小肚雞腸了。吩咐下去，明日見了這林姨娘，你們都給我收斂了氣焰，謙卑一些?！?/br>
    劉mama立即意會過來：“我會吩咐下去，絕對不會在她跟前留下什么把柄。小姐盡管放心，我們安侍郎府出來的下人也都是遵規(guī)守矩的，絕對給您長臉。”

    安若兮點點頭：“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暫時不要跟她們有什么正面沖突，收斂鋒芒，暫且坐山觀虎斗，讓她們二人熱鬧熱鬧?！?/br>
    劉mama猶豫片刻，方才低聲道：“那林諾雅想來是捷足先登，早就與九爺暗通款曲。小姐何不與秦寵兒聯(lián)手，將她打壓了，再收拾秦家那浪蹄子易如反掌?！?/br>
    安若兮搖搖頭，正色道：“那林諾雅出身煙花柳巷，原本這身世就上不得臺面，即便九爺跟前得寵，也過不了老夫人這一關(guān)。縱然再狐媚，也只能做個囂張的妾侍，我若同她斤斤計較，在老夫人心里，豈不落個善妒的印象，得不償失？

    還有，劉mama，你在人前說話也要檢點，‘浪蹄子’的叫法自貶身份，落人口實。”

    劉mama自知口誤，躬身道：“小姐教訓(xùn)得極是，老奴在您跟前一時忘形了，人前必然知道分寸。不過，我們就果真這樣縱容那主兒？任憑她勾引迷惑九爺，耀武揚威？”

    安若兮不屑地笑：“劉mama可曾聽過一個詞，叫做‘捧殺’？”

    劉mama一愣，疑惑地問：“小姐的意思是？”

    安若兮得意地點頭：“予先取之，必先予之。我們不僅要忍氣吞聲，還要力捧她。只有她得意忘形了，必然肆無忌憚，囂張跋扈，那樣不用我們動手，她也就自取滅亡了。”

    “這書讀得多了，就是不一般，老身這幾十年閱歷竟然不比小姐看得通透?！眲ama連連頷首。

    安若兮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的笑：“我這終歸是紙上談兵，對于人心人性，還是劉mama眼光比較獨到。父親特意讓你跟隨在我的身邊，就是我言行有什么不當(dāng)之處，你一定要記得提醒，言無不盡。”

    劉mama受寵若驚，急表忠心，與安若兮低聲細(xì)語，相跟著回了.

    ☆、第十二章 同衾共枕

    書房。

    冷不丁爆了一個燭花，嚇了林諾雅一跳，差點將剛撿起來的湯碗丟在地上。

    瞇著眼睛假寐的百里九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暗自好笑：“你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放肆，戲弄秦夫人，就不怕我怪罪你？”

    林諾雅知道自己這番手腳必然瞞不過百里九，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理直氣壯地道：“爺若是愿意留下秦夫人，就不會傳喚我來了，更不會阻止我離開。我?guī)湍惆阉s走，你不感謝我也就罷了，怎么還要興師問罪？下次我絕對不會多事?！?/br>
    百里九猛然坐起身來，林諾雅以為他是要捉自己，慌忙一個閃身避開了，充滿戒備地望著他。

    百里九卻兀自寬衣解帶，絲毫不避諱：“還不趕緊伺候爺更衣就寢？”

    林諾雅緊張地向四周張望一眼，伺機而逃，書房的門已經(jīng)不知道被誰從外面嚴(yán)嚴(yán)實實地關(guān)上了。

    “爺，其實良辰美景，我們還有很多美妙的事情可以做，比如談?wù)劺硐?，聊聊人生，推心置腹，秉燭夜談。睡覺豈不辜負(fù)了？”

    百里九修長有力的手一頓，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言之有理。聽聞琳瑯閣出來的姑娘，個個吹拉彈唱，多才多藝。娘子想必也是身懷絕技，林mama才會那樣不舍，跟我開出天價。也不知娘子擅于音律還是歌舞？”

    林諾雅尷尬地“嘿嘿”一笑，眸光微閃，小心試探道：“整個琳瑯閣，只有我林諾雅一無是處，所以林mama無奈之下才派遣我去廚房做了燒火丫頭。也不知道，九爺究竟喜歡我哪一點，竟然不顧世俗，為諾雅贖身迎娶？”

    “聽說你的手藝不錯，”百里九上下打量她，將脫下來的新郎官禮服隨手丟在一旁的長榻上，僅著一件里衣，領(lǐng)口處露出精壯玉潤的胸膛來，然后壞壞一笑：“但是我覺得你的人應(yīng)該比你的菜更好吃?！?/br>
    林諾雅的臉突然就紅了，火燒火燎，不知道是因為百里九話里的曖昧，還是他精壯的上身，總之臉紅心跳，慌亂了手腳。

    罪魁禍?zhǔn)讌s半靠在錦被上，以手支額，慵懶妖嬈，媚態(tài)橫生，好像融化的春水一般蕩漾。

    林諾雅大著舌頭，有些磕磕巴巴，但是終究將話表述清楚：“我......我的畫可能畫得更好?！?/br>
    “喔？”百里九饒有興趣地挑眉，雖然酒意上涌，但是這個女人總是能夠令他保持一份清醒：“你竟然還擅長丹青？”

    諾雅堅定地點頭：“最擅長臨摹美男春睡圖?！?/br>
    百里九愈加難以置信：“雖然為夫不通筆墨，但是最敬重有才識之人。我書房里筆墨紙硯都是齊全的，不若你施展一下你的身手，讓為夫好好見識一二。”

    大言不慚的林諾雅鄭重其事地應(yīng)下，從一旁書桌取過筆墨，轉(zhuǎn)身巧笑倩兮：“那就勞煩九爺辛苦一時半刻，閉眼假寐，諾雅照樣臨摹，片刻功夫就好。”

    百里九醉意朦朧，微瞇著眸子，斜靠在床榻上，取一旁錦被搭了腰，領(lǐng)口微敞，一縷墨染長發(fā)自額前飄逸垂落，蕩漾在迤邐的鎖骨處，愈加映襯得如玉潤澤：“這個架勢可要得？”

    林諾雅艱難地吞咽下一口口水，挪開垂涎的目光，故作高深地點頭：“有些僵硬，九爺再放松一些，深呼吸。假定自己如今就是在醉酒之后，靠在林間石上，月光如水，耳畔有泉水叮咚，心曠神怡?！?/br>
    百里九依言照做，呼氣吸氣，逐漸放松。原本就是醉酒困倦，如今松懈下來以后，立即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裝模作樣地在案幾宣紙上胡亂涂鴉幾筆，林諾雅攥緊毛筆向著榻上的人探過頭去，聽均勻的呼吸，知道已經(jīng)熟睡，呆愣愣地看了兩眼，恨恨地罵了一句“妖精”，擲了毛筆，手心處已經(jīng)一片濡濕。

    她深深地呼出胸中濁氣，知道今天暫且逃過一劫。

    看看沙漏，夜色已深，后院怕是已經(jīng)落鎖。林諾雅微蹙眉頭，掃視一周，見一旁角落里有一長榻，勉強可以容身，遂躡手躡腳地熄了燈燭，摸索著走過去，窩在上面，搭了毯子，仍舊有些周身冰涼。只是白日勞累一天，早就已經(jīng)困倦不堪，耐不住瞌睡，隱約進(jìn)了夢境。

    暗夜里，原本睡得香沉的百里九猛然睜開了眼睛，璀璨的眸子閃爍，望著蜷縮成一團(tuán)，呼吸輕淺的林諾雅，卸去一臉的玩世不恭，蘊含了幾分深沉。

    良久過后，榻上的林諾雅蜷縮得更緊，將臉深深地埋進(jìn)毯子里，低聲嘟噥了一句什么。

    百里九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起身走到榻前，彎腰將沉睡中的人抱起來。

    林諾雅感受到一點寒氣，立刻不安分地向著他的懷里拱了拱，惹得百里九一臉嫌棄，轉(zhuǎn)身回到床前，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

    被褥里尚且?guī)е倮锞诺挠鄿?，諾雅舒服地翻了一個身，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

    百里九在她的身邊躺下，鼻端縈繞著一股清甜的香氣，不同于白日里濃重的脂粉味道，令人感到舒適愜意。他闔攏了眼睛，諾雅身上的涼意透過單薄的裙衫，傳遞到他的身上。他指尖動了動，又蜷縮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躺好，慢慢入睡。

    書房的門被敲響三遍，林諾雅才迷迷糊糊地逐漸清醒過來，身子有些酸痛。她睜開惺忪睡眼，桔梗已經(jīng)站在床前，手里拿著一套她的換洗裙衫。

    諾雅被窗外投射進(jìn)來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將臉縮進(jìn)被子里去。

    “小姐，”桔梗輕輕地喚她：“不早了，該起床了。”

    諾雅勉強睜開眼睛，帳頂?shù)慕鹁€流蘇晃了晃，她才猛然緩過神來。左右張望，暖衾芙蓉帳，哪里還是自己昨晚睡覺的軟塌，而是花梨雕花牙床！

    被子上好像還有一股香薰裹夾著男人的味道！

    她慌忙低頭審視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有皺褶，不過完好無損，方才舒了一口氣，心里暗自納罕，自己是如何跑到這床上休息的，怎么竟然毫不察覺？

    “諾雅jiejie，”桔梗催促，有些焦急：“祭祖快要結(jié)束了呢，再不起，老夫人要怪罪了?！?/br>
    林諾雅猛然警醒，想起昨夜里紀(jì)婆子說過的話，今天早起百里九和兩位側(cè)夫人是要進(jìn)百里府祠堂祭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