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魅影轉動著手里的茶杯:“閣里的懲罰手段千奇百怪,哪一種不是可以抽筋扒皮的,還用我說嗎?他因為你不顧攔阻,劫天牢,出賣自己的弟兄,能留下一條性命,那還是閣主念在他勞苦功高,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手下留了情。更何況他...唉...” “怎樣?” “他為了找你的下落,為了幫你拿到剔骨香的解藥,自己心甘情愿地服下了剔骨香,與閣主簽下了死契?!?/br> 天煞怎么這樣傻? 諾雅傻呆呆地坐了半晌,心亂如麻。原來天煞在葬情谷里留給自己的解藥,竟然是他用自己一生的自由換回來,然后忍著蝕骨之痛,給她省下來的。 按照閣主的說法,天煞應該是與殺手閣簽的活契,那么對于自己當初刺殺太子這樣機密的任務,閣主自然不會向他透露分毫。他為了打聽自己的去向,竟然......怪不得,閣主說天煞的性命還在他的手里。 她一直冥冥之中覺得,天煞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自己默默地做過這么多的事情,甚至犧牲生命。 這份債,自己怎么還? “魅影,”諾雅忍不住出聲問:“阿鼎他為什么對我這樣好?” 魅影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因為天煞欠你的!” “欠我的?” “對,若不是因為他是欠你的,為什么對你這樣好,還不求回報?原本我們都以為,你是天生的冷血冷情,根本就沒有心,可是如今,他百里九為你做了這么一丁點男人應該做的事情,甚至還不及天煞為你付出的萬分之一,你就感激得涕淚橫流的。天煞絕對是瞎了眼睛,當初才會收留你,無異于養(yǎng)虎為患?!摈扔胺薹薏黄降氐馈?/br> “收留我?你是說,當初我進入殺手閣是天煞收留了我,那我究竟是什么人?” 魅影望著她,沒有一點好氣:“野人!你原本就是天煞從死人堆里扒拉出來的野人,好心收留了你,對你百依百順。你竟然腦子有病,自己哭著喊著非要加入殺手閣。趁他出去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向閣主哀求,被閣主丟進野犬舍里差點丟了小命!天煞那樣攔阻著你加入殺手閣,你都不聽,執(zhí)意妄為。 你難道忘記了,這其中你究竟惹下多少禍,天煞究竟為你擋過多少劍?若不是他命大,早就死了十八回了。他不是上輩子欠你的,是什么?作為天煞曾經(jīng)的搭檔,我魅影一生殺人無數(shù),但是最想殺的人,就是你!早就看你不順眼了?!?/br> ☆、第十八章 好個屁 諾雅愣怔在那里,原本就波瀾起伏的心里,此時無異于被魅影投下了一塊巨石,轟然巨響之后,更加波瀾壯闊。 魅影是第一次跟自己說這樣的話,應該是因為就要分開的原因。早就感覺這魅影對于自己,好像很熟悉,又好像有敵意,原來是因為天煞。 自己為什么要加入殺手閣,莫說別人百思不得其解,諾雅自己都感覺是腦子被門夾扁了,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任性,不聽天煞的勸阻?果然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如今自己身不由已,被閣主脅迫,又拖累了天煞,就是報應??! 她一聲苦笑:“原來,我一直都是個惹禍精,誰招惹了我誰倒霉。” 有小二端著托盤一路吆喝著過來,諾雅趕緊住了嘴。小二把菜一碟一碟擺在諾雅跟前,放下酒壺,殷勤地取過筷子雙手遞給諾雅。 諾雅接在手里,原本饑腸轆轆,卻一時間沒有了胃口,滿腹的愧疚,自責與懊悔。 小二退下去,魅影自顧斟了酒,放在鼻端嗅了嗅:“多吃一點吧,馬上就會有人不怕倒霉,來招惹你了?!?/br> 諾雅挑了面前的菜,有點食不知味。 “若是,若是我回不去了,麻煩你幫我跟他說一聲對不起?!?/br> 諾雅知道此次任務,自己生死未卜,殺手閣,怕是永遠也回不去了,有些債,也還不了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若是那么容易就死,早就死了十八回了。而且,這一次,怕是我要死在你前面了?!摈扔暗脑捓镉悬c苦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上面的話算是我的臨終遺言,希望,你不會辜負了他?!?/br> “為什么?”諾雅驚訝地問。 “因為,來的人若是百里九,他肯定不會放我走。若是楚卿塵,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我也必須死?!?/br> 話音剛落,就聽到客棧食客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諾雅驚愕地扭過頭,覺得眼前一亮,似是蓬蓽生輝,整個客棧都光彩起來。有一人站在客棧門口,雪衣玉顏,水木清華,見到諾雅,臉上的急切和焦灼褪下去,滿溢歡喜。 是楚傾塵。 她知道魅影偏生將自己帶到這里來吃飯,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原來這里是楚傾塵的地方。 魅影手中長劍已經(jīng)躍躍欲試。 諾雅苦笑著一把按住他的手:“我還欠你半條命,今天還你,我來解釋?!?/br> “不用?!摈扔袄渎暰芙^。 諾雅已經(jīng)站起身來,向著正向自己緩步走來的楚傾塵,溫和地笑。 魅影手中長劍冷不丁出鞘,不殺楚卿塵,卻是向著毫無防備的諾雅刺過去,如同一道流光。 “小心!” 楚傾塵急聲提醒,旁邊席位之上剛落坐的一位食客,手中茶杯猛然脫手而出,徑直向著這個方向飛過來,后發(fā)而先至。將魅影手中長劍磕飛了方向。 然后,那人騰身而起,從一旁的包袱里抽出兩柄峨眉刺,向著魅影毫不留情地刺過去。 魅影伸出手中長劍抵擋,兩人你來我往,戰(zhàn)做一處,楚卿塵將她一把拉進懷里,心有余悸。 門口處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紅纓銀甲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團團包圍了整個客棧,涌進門來,食客皆大驚失色。 “放了他吧,他好歹救過我一命?!敝Z雅從楚卿塵的懷里掙脫出來,嘆口氣道。 “好!”楚卿塵問也不問為什么,向著那人揮揮手,那人立即將峨眉刺合做一處,閃身退了出來。 魅影站在原地有些愣怔。 “你走吧,”諾雅頭也不回:“這是我欠你的一條命,如今兩清了?!?/br> 魅影不說話,低低地嘆了口氣,提起寶劍,扭身就走。走過她跟前的時候,腳步微不可見地頓了一頓,然后分開門口的重重守衛(wèi),徑直揚長而去。 楚卿塵并不阻攔,低下頭問諾雅:“你沒事了吧?” 諾雅搖搖頭:“適才那人救了我一命,又將養(yǎng)這些時日。身子沒事?!?/br> “不用向我解釋,只要你說的就是對的?!背鋲m淡然一笑。 兩人就再也不知道究竟應該說些什么。 “我,送你回將軍府?”楚卿塵試探著問。 “我不回。”諾雅斬釘截鐵地拒絕。 “那你去哪?” “我就住在這里?!?/br> “不行,這里太不安全?!背鋲m立即反駁,不容置疑。 諾雅不說話。 “跟我回竹園?”良久過后,楚卿塵終于開口道。 諾雅笑瞇瞇地點頭:“好!” “好個屁!”門口傳來一聲火冒三丈的訓斥。百里九一陣風一樣卷了進來,胡子拉碴,雙目猩紅,就連身上的衣服都皺皺巴巴的,像團抹布。他一把扯住諾雅的手:“女人,你去哪里了?!” 見到百里九的第一眼,諾雅的手就已經(jīng)開始忍不住顫抖,尤其是他一臉的憔悴,前所未有的頹廢,令她心里就像針扎一樣難受。她勉強抑住眼底的酸澀,眨眨眼睛,沖著百里九冷聲問:“你來做什么?” “我來做什么?”百里九的聲音有些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樣,滿是艱澀:“自然是接你回府,難不成你還果真跟著他回皇子府不成?” “有什么不可以?”諾雅一臉的平靜,冷冷地反問:“皇子府總是要比你將軍府清凈一些?!?/br> 百里九的手握得更緊,諾雅覺得骨頭都要斷了:“因為我不許!” “九爺,我實在搞不懂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既然不稀罕,就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吧,犯得著非要讓我死在你將軍府,添晦氣么?” “我說過,林諾雅,我可以跟你解釋?!卑倮锞偶鼻械爻谅暤?。 “那好,我就在這里聽著,你說吧。” 百里九抬頭望望楚卿塵,欲言又止:“這里不方便,你跟我回府,我解釋給你聽好不好?” 諾雅嘻嘻一笑,天真爛漫,卻滿是牽強:“不好!” “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諾雅向著他伸出手:“解藥呢?你若是果真拿了解藥我就相信你?!?/br> 百里九抬眼看看周邊看客,心有忌憚,搖搖頭,不說話。 “果然是騙人的?!?/br> 百里九近乎嘶吼一般:“我究竟怎樣做你才滿意?” 諾雅咬著指頭思忖半晌:“好像你怎樣做都與我沒有關系了。如今你我塵歸塵,土歸土,一刀兩斷,各走各的路,免得兩看兩生厭,惹得九爺煩心,豈不更好?” “休想!”百里九緊拽著諾雅的手腕不放,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林諾雅,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百里九的人,這輩子都休想離開我。” 諾雅眼睛猛然間就濕潤了,她冷冷地一揮手,奮力掙脫開他的鉗制,強忍著滿眶的淚意,倔強地抬起臉:“九爺好記性,竟然還記得這么久以前的話。那么,九爺,你只記得別人對你的承諾,是不是忘記了,你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 周圍的食客在驚慌過后,全都鎮(zhèn)定下來,躲在一旁看著三人之間發(fā)生的事情,興奮地竊竊私議。 百里九有口難言,看著諾雅的倔強與強顏歡笑,心里愈加不是滋味,霸道地向她伸出手::“諾兒,跟我回府,以后你會明白的?!?/br> 諾雅斬釘截鐵地搖頭:“百里九,你已經(jīng)有了秦寵兒和安若兮,有必要跟我這樣較真嗎?我們已經(jīng)完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什么以后?!?/br> “為什么?為什么不肯給我解釋的機會?” 諾雅譏諷一笑:“九爺不要自欺欺人了,我這個樣子你還看不出來么?一個變了心的人,你縱然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br> “我不相信!”百里九說得斬釘截鐵。 “行動已經(jīng)是最好的證明?!?/br> 百里九手中長劍猛然“倉哴”一聲出鞘,直指楚卿塵:“若是我殺了他呢?” 諾雅從容地走過去,將脖頸伸在他的劍鋒之上,平靜地道:“殺了我,一了百了?!?/br> 百里九手里的劍忍不住開始顫抖,幾乎抓握不住,一向高傲的他第一次放下自己的身段,對著諾雅啞聲問道:“你確定不是意氣用事?” 諾雅緩緩一笑:“九爺,我若是說出來,當著這么多人跟前,拂了你的面子。” “我不怕,我百里九做事順心而為,什么時候顧及過所謂顏面?” “呵呵,那九爺可要聽好了,我林諾雅從今天起,與百里九一刀兩斷,與將軍府再無任何瓜葛?!?/br> “好好好!”百里九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手中長劍猛然撩起,割下諾雅肩上一綹長發(fā),然后一聲嘶啞大叫,手里長劍徑直向著一旁揮去,將桌椅碎為齏粉。 他踉蹌后退數(shù)步,幾乎跌坐在地上,低著頭,愴然自語道:“你果真無情!” 諾雅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轉身向外面走去,嘴硬道:“我不僅無情,我還水性楊花,朝三暮四。” 那一刻,諾雅想,自己為什么不暈過去呢?暈過去就不會這樣痛,就不會心疼身后的那個人,就不會有轉身回去,撲進他懷里嚎啕大哭的沖動,自己克制得這樣辛苦,誰會心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