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馳點頭，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懷里。

    百里九放下心來，眼前一黑，再也沒有了知覺。

    ☆、第三十四章 比人金貴的鳥

    諾雅從昏睡中醒過來的時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并不是竹園。

    屋子里擺設(shè)雖然依舊是簡單雅致，但是細(xì)節(jié)之處，不難看出其奢華。錯金螭首香熏爐，茶臺琴案沉香條幾，琳瑯滿目的博古架，上面鑲嵌的一顆顆鴿蛋大小的夜明珠散發(fā)出朦朧圣潔的光。

    她趴得身子有些僵了，輕輕地動了動，后背處傳來的撕裂的痛楚令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這里是哪里？諾雅忍不住有些疑惑，她記得，自己是和楚卿塵一起坐在馬車上要回竹園的。

    窗外依稀有人在低聲說話，壓低了聲音，卻是七嘴八舌，一股裊裊的藥香透過窗子撲鼻而來。

    ......

    “從來沒見咱們主子這樣失魂落魄，這次果真是被迷了心竅了。”

    “就是，他一直抓著她的手，一宿都沒有合眼，看來傳聞是真的。”

    “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值得嗎？水性楊花，攀龍附鳳的?！?/br>
    “聽說她是為了咱們主子才挨了這一劍，自然令主子刮目相看。她再怎樣不堪，就沖著這一劍，也值得阿不我伺候一番了?！?/br>
    “誰知道呢，阿不姐，昨天那刺殺案究竟是怎樣回事還不清楚呢？我聽說她是未卜先知，所以趕過去提醒主子的，哪里就有這樣巧合的事情？難保不是有心人設(shè)計的?！?/br>
    “難不成，這里面還有什么隱情不成？該不會是她給咱們主子招惹來的吧？”

    “別胡說八道！這樣沒憑沒據(jù)，捕風(fēng)捉影的事情，你們也能信口胡謅出來，若是被主子聽到了，你這條小命都別想要了！”好像是那個叫做阿不的聲音。

    “阿不姐，前兩日你聽說咱們主子把她接到竹園里，當(dāng)個寶一樣護(hù)著，不是還拈酸吃醋，罵得那樣難聽，怎么一轉(zhuǎn)眼就替她說起好話來了？”

    “以前那些頻頻登門別有用心的大家閨秀，縱然是再好，有幾個心甘情愿地愿意為咱們主子奮不顧身地?fù)鮿Φ?？就單憑這一點，我就覺得難得。再說了，適才她的衣服是我給換的，你們不知道，她后背上有很多深淺不一的傷疤，以前，肯定是吃過不少的苦。可能她在將軍府生活得也不如意，經(jīng)常被打罵，否則，有哪個女人愿意背負(fù)這樣的罵名，從府里逃出來？”

    “說的也是，我聽說秦府出來的那個側(cè)夫人嫉恨心強，對人苛刻，經(jīng)常打罵人的，從來見不得別人一星半點的好?！?/br>
    “不對呀，阿不姐，怎么我聽說那九爺為了她，把京城攪得天翻地覆不說，昨天還跟咱主子起了爭執(zhí)，與風(fēng)馳在大街上動手，負(fù)傷吐血了！”

    什么？諾雅一驚而起，百里九吐血了？他不是一向武功高強嗎？他不是一向生龍活虎的嗎？怎么會敗在風(fēng)馳的手上，還吐血了？

    她急慌慌地就要下床，赤足踩在地上才想起什么來，頹喪地重新坐下，心如刀絞。

    自己如今已經(jīng)是命不久矣，那殺手閣若是知道了她非但沒有動手殺掉楚卿塵，相反還壞了他們的大事，自己這條茍延殘喘的小命，怕是要立即趕去閻王爺那里報道去了。就算是有楚卿塵護(hù)著又如何？

    自己早晚也是一個死，為什么還要拖累他？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毒發(fā)或者是死在殺手的劍下？

    若是沒有了自己，他就可以不受要挾，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花前月下，過得恣意瀟灑。

    既然離開了，就徹底一點，不要再藕斷絲連了。

    門被人從外面輕輕地推開，一個頭上簪著石榴紅絹花的丫頭探身進(jìn)來：“夫人，您醒了？”

    諾雅聽得出，就是那個為自己說話的阿不的聲音，勉強笑笑算作回答。

    “這里是哪里？”她有點明知故問。

    “這是二皇子府上啊，夫人?！卑⒉簧锨按蚱鸫矌?，用如意勾金絲絳系好。

    “不是竹園嗎？”

    “竹園只是我家主子一個別院，蕙夫人以前住過的院子，我家主子經(jīng)常過去小住而已?！卑⒉豢戳艘谎鬯澈螅娨呀?jīng)有血絲洇出來：“大夫給開了藥湯，說您醒來以后，務(wù)必喝了，我去端給您，然后傳大夫幫您把后背的傷重新包扎一下?！?/br>
    說完就轉(zhuǎn)身出去，不過片刻功夫就回來，手里端了熱氣騰騰的湯藥，還有一小碟蜜餞，放在桌上。

    “你們主子呢？”諾雅輕聲問道。

    “今天早起有宮里大夫來過了。主子正跟他在前廳說話。您有什么吩咐就盡管開口。”

    諾雅低低地道個謝：“我沒什么事情，你自管去忙就好?！?/br>
    阿不痛快地應(yīng)下：“我伺候您喝了藥，再去廚房傳飯。大夫說這藥需要飯前喝?！?/br>
    看看碗里的湯藥已經(jīng)不太燙，遞給諾雅，諾雅端起來一口氣干了，接過她手里蜜餞含在嘴里，才敢透氣。

    她見阿不轉(zhuǎn)身要走，終究忍不住。小聲喚道：“阿不？”

    阿不扭過身來：“夫人還有什么吩咐？”

    她吞吞吐吐道：“那，那九爺，聽說吐血了，身子要緊嗎？”

    阿不一愣，沒想到幾人的談話盡數(shù)被她聽了去，面皮一紅：“無礙的，聽說是連日空腹酗酒造成的，氣怒之下吐了血?！?/br>
    諾雅低聲道了謝，阿不紅著臉退出去，壓低聲音與外面的丫頭們說話。

    正有幾個小丫頭在院子里灑掃，手里掂了水桶，應(yīng)該是得了阿不的叮囑，不再七嘴八舌地饒舌。

    諾雅從窗子里看出去，這個院子很寬敞，琉璃碧瓦，雕梁畫棟，自己居住的地方看方位應(yīng)該是主屋。她回身看看屋子里擺設(shè)，難道，自己住的是楚卿塵的房間不成？

    有小丫頭懊惱地嘀咕著抱怨：“這里怎么又有鳥屎？每次打掃都有，往哪里拉不好，偏生非要在這里，犄角旮旯的真難清理，還要用手擦。惹惱了我往這里下一個夾子捉了它！”

    旁邊的丫頭頭都不抬：“這只鳥比你還金貴呢，你若是敢殺了它，主子沒準(zhǔn)把你剁了。”

    那個小丫頭明顯就是不信，嬉笑道：“竟嚇唬人，咱們主子什么時候養(yǎng)過鳥？我怎么都沒有見過？”

    “少見多怪，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啊，可莫要瞎作，小心小命沒了?！?/br>
    那人說得一本正經(jīng)，小丫頭被完全嚇唬住了：“好jiejie，你總要告訴我那是只什么鳥兒吧？畫眉還是鸚鵡，至于這樣金貴？”

    “不知道，灰不溜秋的，很難看，偏生咱們主子喜歡。”

    “喔?！毙⊙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認(rèn)命地繼續(xù)擦拭上面的鳥糞。

    諾雅不想繼續(xù)悶在屋子里，她走出院子，小心翼翼地盡量不會撕扯到背上的傷口。

    一出門，院子里的幾個小丫頭全都停了手里的活計，扭過頭打量她，臉上或是鄙夷不屑，或者是好奇挑剔。

    “請問往前廳怎么走？”阿不沒在院子里，諾雅問正在灑掃的一個粗使丫頭。

    那丫頭先是一愣，俄爾才會意過來，諾雅是在跟自己說話，指指東南角的位置，甕聲甕氣地道：“過了那個月亮拱門就是?！?/br>
    諾雅低聲道個謝，就慢慢地往外走，肩不搖，腿不晃。

    她走得很慢，剛剛轉(zhuǎn)過院子大門，后面的小丫頭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議論起來，隔著院墻爭先恐后地飄進(jìn)她的耳朵里。

    “看她長得也不怎么樣嘛，還不及左相家那位雪凝小姐?！?/br>
    “我倒覺得她眉眼生得挺好看，就是受傷了臉色差點而已。那渾身的氣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天吶，她受了那樣嚴(yán)重的傷，怎么就立即下了地，要是換成我，反正有二皇子陪著，非要賴在床上十天半個月的不可！”

    “花癡！”

    “說的好像你自己不是似的，天下間有哪個女人能夠拒絕得了咱主子那般天人一樣的男子？不過我有自知之明，只是過過嘴癮罷了?！?/br>
    “就是，她果真好福氣，能得天下間最優(yōu)秀的兩個男子青睞，莫說受點傷，讓我缺胳膊少腿也心甘情愿了?！?/br>
    “就你這副德行，再缺個胳膊腿的，跟街頭的老乞婆就沒什么兩樣了?！?/br>
    “你個死妮子，看我不打死你?！?/br>
    院子里一片歡聲笑語，諾雅不禁苦笑兩聲，她們都在羨慕自己，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羨慕她們？最起碼，她們可以不用面對瀕臨死亡的恐懼，可以肆無忌憚地愛一個人，而自己，與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卻被剝奪了愛他的權(quán)利。

    她按照那個粗使丫頭所言，出了垂花拱門，穿過長廊水榭，繞過一片亭臺樓閣，與姹紫嫣紅的花園，就是前廳主殿。

    她的傷口開始火辣辣的疼，諾雅想一定是適才上臺階的時候使力撕扯了剛剛愈合的一層嫩痂，也不知道流血沒有？

    她走得愈加慢，腳步輕巧無聲，就像貍貓一般。

    正巧楚卿塵從屋子里出來，身后跟著一個大夫，正是前日去竹園給自己看診的那個御醫(yī)。他今日卻是一副短襟打扮，看起來精神矍鑠，雙目也炯炯有神，顯而易見是個練家子。

    難道，他不是御醫(yī)？

    諾雅不自覺地停下腳步，隱在一叢盛開得如火如荼的美人蕉后。

    ☆、第三十五章 坦言

    楚卿塵背對諾雅，負(fù)手而立，淡然吩咐那御醫(yī)道：“回去把藥配好以后就送過來吧，記得我說過的話?！?/br>
    御醫(yī)恭敬地拱手應(yīng)是：“二皇子您確定要把那些疏腦去淤的藥材成分全都去掉嗎？她目前已經(jīng)有了逐漸好轉(zhuǎn)的跡象。”

    楚卿塵極肯定地點點頭：“對，全部去掉，以后她所有的藥里都不許再加一星半點的那些藥材?！?/br>
    御醫(yī)領(lǐng)命恭敬地后退三步，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楚卿塵嘆一口氣，回頭，這才看到諾雅站在自己身后，眸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慌亂，瞬間掩飾個干凈。

    “你怎么下床了？你的傷那樣重，就不能好生歇著？”他忍不住責(zé)怪，趕緊上前兩步攙扶她。

    “我就四處走走，看到這里風(fēng)景不錯，就忍不住過來了?！敝Z雅不動聲色地抬起胳膊，整理自己的頭發(fā)，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你的傷怎么樣了？”楚卿塵作勢撣撣袖口的灰塵。

    “難受?！?/br>
    “哪里難受？”他關(guān)切地追問。

    “趴得難受。”

    “你呀，嚇我一跳?！彼πo奈道。

    “我只是實話實說，傷口并不怎樣疼，就是只能趴著，又胸悶不好消化。”

    “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千萬不可以逞能了，我寧可疼在自己的身上，也不愿意疼在心上?！?/br>
    “那你以后小心一些，不要給別人可趁之機(jī)，也不要再給我這樣的機(jī)會不就可以了？”諾雅也玩笑道。

    “看來，我很幸運，在諾雅的心里，我的位置可以超越你自己?！背鋲m唇角微翹，極是欣慰。

    諾雅抬臉瞇起眼睛來看楚卿塵，自己沖著陽光，看得有些晃眼。

    “二皇子不要誤會，我只是還你的情而已?！敝Z雅淡然道，帶著明顯的疏離。

    楚卿塵一愣，聽出了她話里的冷清：“有些恩情和人情可以還，這些是可以用東西來衡量的，唯獨感情，根本就無法還?！?/br>
    “那我便打個欠條欠著吧，左右是敲碎了骨頭也還不完了?！敝Z雅以手扶腰，覺得陽光太晃眼，站著有些暈眩。

    楚卿塵看她站得辛苦，取了帕子鋪在就近的花臺上，攙扶著她慢慢坐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