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愣住了。如果羅馬尼真的成為了一個完全的人類，那么無相世界的所羅門又是怎么做到發(fā)動寶具、和最后的黑幕蓋提亞同歸于盡的呢？

    “羅馬尼……他知道這件事情么？”我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

    大衛(wèi)看向我的目光中也充滿了不確定和猶疑。

    “我想……”他皺了皺眉，踟躇了一陣，才道，“他或許心里也是隱隱約約有些預(yù)感的吧?！?/br>
    我沒有接話，只覺得自己心下已經(jīng)糾結(jié)成了一團亂麻。

    “無相的目標向來只有這個世界的‘他’。有他在的話，你大可不必擔心你的羅馬尼的安危，反而應(yīng)該好好戒備他會突然向你下手?！?/br>
    大衛(wèi)沒有理會我的突然沉默，繼續(xù)講了下去：“他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很不正常了，所做事情唯一的準則就只剩下了‘找回所羅門的存在’而已?！?/br>
    “我沒辦法阻止他，他當初連瑪修的話都不聽，又怎么會聽我們這些從者的勸慰呢？”

    我看著大衛(wèi)，突然道：“既然我的身上寄存這無相存在的依據(jù)，那么他為什么又想要殺死我呢？而且大衛(wèi)，你作為他昔日的從者，到底是以什么立場站在這里，對我說出這些事情的。”

    大衛(wèi)苦笑一聲。

    “前者不在我所能回答的范圍之內(nèi)，畢竟無相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和我們說的……至于后者么?！?/br>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已經(jīng)換成了平日難得一聞的柔軟音調(diào)。

    “你大概不知道他最先發(fā)現(xiàn)無相的時候，反應(yīng)是有多么激烈。他根本不會理會無相和你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也不會諒解無相對于平行世界的干涉……十年的人類生活或許對他形成一個完整的人格來說還是太短了，這孩子平日里的行事作風，總還是帶著些之前以色列王所羅門的痕跡?！?/br>
    “我只是不想讓耶底底亞傷心而已，”他道，“畢竟他那么喜歡你，一定不能接受你有任何閃失?！?/br>
    大衛(wèi)抬起頭來看我，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這只是我作為一位父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對于自己孩子所能盡的最后一點綿薄之力了。

    第96章 存在與判定

    “羅馬尼，你當初是為什么想要向圣杯許愿，變成人類的呢？”

    被我問話的那人剛剛才擦著頭發(fā)從浴室里走出來，渾身還蒸騰著一股帶有沐浴露氣味的熱氣。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為什么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抬眼看了看我的同時，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一瞬。

    “嗯……因為好奇吧?！绷_馬尼在愣怔過后，又重新恢復(fù)了正常。

    他走過來彎腰扯了扯被我坐在屁股下的被子，在我挪動著身軀稍稍讓開一些后，他卻道：“不是讓你走……室內(nèi)空調(diào)也開得不是很暖，你穿的又少，快點窩到被子里去?！?/br>
    “被子里也不比外面暖和啊……”雖是這樣說了，我還是依言乖乖地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也不知道在我和大衛(wèi)談話的那個下午，羅馬尼到底對他和迦勒底的倉庫做了些什么，在我來到他房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臥室已經(jīng)變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且不說那些被他可以規(guī)整好放入展示架的各類游戲和手辦不說，光光是房間中央那張怎么看都不像是單人尺寸的床鋪，就讓我在進門的時候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在我對羅馬尼的大膽發(fā)出贊嘆的時候，對方確實這樣解釋的。

    “因為在半路遇到了征服王，說明情況后就被他硬生生地塞了一張單人床進來……為此我還特地把被爐清理出去了，不然根本沒地方放?！?/br>
    所以說那些無相的從者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课乙贿呁虏壑切┎恢獮楹慰傁矚g擔任紅娘工作的servant們，一邊懊惱著自己又太高看羅馬尼的想法，然后看著對方忙前忙后的，把我之后自己帶來的一些衣物全部分門別類地塞進他的衣櫥和衣柜里。

    總之，在確定無相的確沒有辦法影響到我的行為之后，我和羅馬尼總算在物理層面達成了真正的同居狀態(tài)。

    沒有實現(xiàn)用熱水袋或者電熱毯暖過的被褥很冰冷，我被那陣森冷的涼意給刺激的忍不住抖了抖肩膀，直到羅馬尼也跟著窩了進來，我朝他那里靠了靠后，才感覺到了一些暖意。

    “你怎么突然想問我這個問題了？之前好像也有和你說過吧？”

    羅馬尼沒有選擇用吹風機吹干頭發(fā)，而是把方才用來擦拭頭發(fā)的毛巾墊在了肩膀上。我看他從一旁拿起一本書翻開，似乎是做好了想要熬夜的準備。

    “是想體驗人類的喜怒哀樂嗎？想要有可以抒發(fā)自己本性的自由？”

    羅馬尼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道：“或許吧，因為以前從未體驗過，也從未獲得過類似的知識，所以就會很想要知道，作為一名真正的人類，到底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br>
    “那么你的結(jié)論呢？”

    我把從自己房間里拿來的枕頭當做靠墊靠在了身后，然后側(cè)過身子去看坐在我旁邊的羅馬尼。

    羅馬尼起先是把書攤開拿在手中的，聽了我的疑問后，他便將那本書冊擱到了被子上。趁著他沉思的檔口，我隨意地瞥了一眼那本封面不明的書，發(fā)現(xiàn)上面寫滿了我所無法理解的希伯來文，彎彎繞繞、曲曲折折，直教人看得人眼花。

    我本還想問問他到底在看些什么，然一句話還未醞釀成型，羅馬尼便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結(jié)論啊……”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邊思索著一邊回答我道，“作為一名人類，體會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七情六欲并自由的表現(xiàn)出來，這的確很好……我不后悔當初向圣杯許下了這樣一個愿望?！?/br>
    “變成人類后，我會開心，會憂愁，也會害怕……這可都是以前所羅門王所不能領(lǐng)會的感情啊，很美妙?！?/br>
    “唔……”我沉吟了一聲。

    “既然你的目的是為了體驗人生，那么為什么會選擇留在迦勒底呢？你之前好像也有和我說過，自從你變成人類之后就一直待在這里吧？整天工作工作的話，根本就和社畜沒什么兩樣了吧?！?/br>
    “啊，這個啊……”

    羅馬尼又伸手把書本拿了起來，他看也不看就將書頁翻過一張，然后用一種近似于懷念的語氣，對我道：“因為當初在我身為從者的能力被剝離的時候，我最后一次收到了上帝的啟示……那是人類的滅絕的景象?！?/br>
    “所以，”他扭過頭來看我，“我就選擇了留在迦勒底，盡力地學(xué)習(xí)一切可以獲得的知識……因為我不能保證當初我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會真實發(fā)生，也就不敢和前所長說?！?/br>
    “結(jié)果它就真的發(fā)生了?！?/br>
    羅馬尼嘆了口氣：“是，結(jié)果它就真的發(fā)生了。不過這也沒辦法，就算我真的想要做些什么，身為人類的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br>
    他聳聳肩，扭過頭去重新拿起那本書。

    “那你又是怎么在最終特異點的時候，發(fā)動自己寶具的呢?！蔽覇査?/br>
    羅馬尼正準備翻書的手一頓。

    我敏銳地感覺到對方的身體隨著他手上動作的停止，一并僵住了。

    于是，我便道：“不能告訴我嗎？”

    羅馬尼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放松渾身的肌rou，淺淺地嘆出一口氣。

    “因為就算我變成了人類，我還是概念意義上的從者‘所羅門’，所以我可以使用我的寶具?！?/br>
    聽他的說法，好像和大衛(wèi)向我解釋的“因為我和無相在存在意義上是一致的，所以我可以使用他的寶具”一樣。但我裝作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繼續(xù)追問他道：“但是你在生理上已經(jīng)不具備可以使用魔術(shù)的能力了啊，就算是概念上的‘可行’，但若是物理上不能滿足魔力的供應(yīng)，寶具也應(yīng)該……”

    “不是這樣說的?！绷_馬尼朝我搖搖頭，他猶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把手中的書本合上，重新放到了一邊。

    “‘概念’的判定對于現(xiàn)代魔術(shù)來說已經(jīng)是屬于失落的知識了。人類判定一個人是不是他的方法有很多，可以看外貌、性格、記憶，甚至是dna……但是如果上升到更高層次的判定的話，這些一切居于人類生理層面、心理層面的標準都是不適用的?！?/br>
    “……聽上去好像什么哲學(xué)論題?！?/br>
    “不，這倒不是?！绷_馬尼眼看著我露出了一副茫然的模樣，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后面色突然一僵。

    “舉個例子吧，”他干巴巴道，“不是我想要推脫或者是辯解，當初我之所以沒能一下子認出你，就是因為你和無相的‘存在意義’是相同的。簡單來說就是你們兩個的‘本質(zhì)’是一樣的，是一個人。所以在我眼中，哪怕你們經(jīng)歷不同、性格不同、外貌……不，總之在當時的我來看，雖然他的表現(xiàn)有所違和，但毫無疑問就是‘相葉雪見’?！?/br>
    這解釋聽起來倒是有些烏龍了。這感覺就像是全球排的上號的超級計算機因為功能太強大而無法計算一加一這種簡單四則運算一樣……不，這個比喻還是有些不恰當了，無論什么計算機都可以做到那種簡單的事情吧？

    “你這算是太死腦經(jīng)？”我一臉復(fù)雜地看向?qū)Ψ健?/br>
    羅馬尼心虛地干咳兩聲，裝作個沒事人一般繼續(xù)向我解釋。

    “這是世界的‘法則’。因為我是‘所羅門’，所以我就可以使用自己的寶具。這和我有沒有魔術(shù)回路、能不能使用魔術(shù)是沒有關(guān)系的，因為在世界意志來看，‘是所羅門就能使用他的寶具’——這就是唯一的判定標準。”

    “……這么說來你可以使用無相的寶具也是可以理解的了？但是你們雖然在存在上一樣，卻是兩個分別的個體啊，沒有互相聯(lián)系的話，又怎么會……”

    “所以你現(xiàn)在是從者，還是人類呢？”

    被我打斷了推測的羅馬尼無言地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道：“我當然是人類啊……”

    “如果我是從者所羅門的話，我就不會這么平靜地和你我在一張床上聊天了。”他弱弱道。

    我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復(fù)雜神色，什么也沒說，只是挑了挑眉毛，主動順著羅馬尼將他的話題給繼續(xù)下去。

    “所以呢？”我問他，“如果你是所羅門的話，你現(xiàn)在會做什么？”

    “嗯——”

    也不知道是我話語背后的含義太過豐富，還是我言語之間所夾帶的笑意太過明顯，羅馬尼的臉上竟浮現(xiàn)出了幾分羞赧。他掩飾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出口的語氣也變得不再那么言辭鑿鑿。

    “所羅門的話……他從來不會和人一起過夜啊?！?/br>
    “誒！”這回答倒讓我感到有些意外了。

    “你那么多嬪妃真的是放著好看的嗎？我記得史書上也有記載你之后的家譜……你應(yīng)該是有過小孩的啊！”

    “那是所羅門，不是我啊！”羅馬尼的臉徹底紅了，“英靈的存在不能完全等同于其身前……更何況我現(xiàn)在可是一個和‘所羅門’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普通人類了??！”

    剛剛還在說自己就是所羅門，現(xiàn)在又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我在心底暗自咕噥了一句，我又不會無聊到去吃死人的醋，坦率點承認又會怎么樣啦。

    眼看著羅馬尼已經(jīng)手足無措到快要把那本書重新拿起來貼到臉上了，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目光，突然湊近了對方，朝他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如果所羅門不會和別人過夜的話，那么羅馬尼·阿基曼呢？”

    第97章 后廚的意外

    久違的賴床后，并沒有再發(fā)生什么一睜眼睛就看到了陌生房間的事情。我伸了個懶腰坐起身后，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毫不意外地沒有發(fā)現(xiàn)羅馬尼的蹤跡。

    洗漱完畢后，我獨身一人來到了迦勒底的食堂。此時已經(jīng)要臨近十點了，早餐的供應(yīng)已經(jīng)結(jié)束，而午飯則處于剛剛開始準備的階段。我本想自己溜到后廚去折騰一份簡單的早午餐，卻在剛剛踏入餐廳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立香君？”我走過去朝那個正坐在餐桌旁的黑發(fā)少年打了個招呼。

    藤丸立香選擇的座位靠近窗邊，他先前正著胳膊朝著窗外灰蒙蒙的風雪發(fā)呆，一聽到我叫他名字后，便立刻反應(yīng)過來，扭過頭來看我。

    “啊，相葉博士，早?。俊?/br>
    我朝他笑笑，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

    “其實已經(jīng)不早了……我能坐在這里嗎？”我問他。

    藤丸立香一愣，隨即頻頻點頭。

    “當然可以?！?/br>
    我向他道了聲謝，拉開座位，坐了下來。

    “都這個點了，立香君怎么還在餐廳呆著呢？我以為臨近最后的特異點了，埃爾梅羅二世應(yīng)該會給你加緊補課？”

    “啊……是這樣的，”藤丸立香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fā)，道，“他說最后的時候就放松一下吧，別再緊張了?！?/br>
    正說著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隨意地在我頸側(cè)一掠而過。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黑發(fā)少年的身體突然僵了一秒，而后才有些刻意地挪開了自己的視線。

    “雖然我覺得他本身的意思是‘再怎么臨時抱佛腳也沒用’，但是我姑且就認作是老師對我的關(guān)心吧？”

    我裝做個沒事人一般拉了拉自己的衣領(lǐng)，然后朝他笑著點點頭。

    “的確，我當初在時鐘塔為了期末考試瘋狂補習(xí)的時候，埃爾梅羅二世也是這么和我說的?！?/br>
    “果然是一個人啊……”藤丸立香聽了我的述說，不自覺地感嘆了一句。

    “是啊，”我道，“因為就算是平行世界，但他們都是埃爾梅羅二世啊，只要是一個人的話，面對相同的處境的時候會做出一模一樣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