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歌決定不折磨自己了，他依循本能，循著血味，一下?lián)涞铰榛ㄞp吸血鬼身上，將其流淌出的血液大口大口吞入喉中。

    鮮血泊泊淌入他的喉管之中，一種舒適的、飽足的感覺從身體內(nèi)部升騰起來，這血液像是一劑良好的降溫劑，撲滅了他的高燒。

    他還在發(fā)熱，可是不再是那種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而是第一次被萊茵初擁時候的泡在溫泉里的發(fā)熱。

    他有點空茫茫，也有點飄飄然。

    空茫飄然之間，他突然嗅到了另一道更好聞更熟悉更甜美更美味的食物的味道。

    更好吃的東西。

    剛剛平復(fù)下去的饑餓再度翻涌，席歌口中分泌出許多口水。

    他吞咽一下，毫不猶豫丟開麻花辮吸血鬼，朝萊茵撲去！

    地上的席歌突然跳起來，動作居然很快，一眨眼見就閃到了萊茵身前。

    萊茵還在吃驚之中，沒有防備，只覺脖頸一痛，對方已經(jīng)將尖牙刺入自己的頸部。

    他瞬間悶哼一聲，感覺體內(nèi)血液連同力量源源不絕的流逝，他反射性要把席歌給推開，但在視線觸及到席歌緋紅的臉色的時候，他又稍稍猶豫了一下。

    不管怎么樣，血族覺醒能力就像是猛虎第一次狩獵，蒼鷹第一次擊空，無論如何，父輩都應(yīng)該給被初擁者以自己所能給的最好資源，以保證對方能夠成功覺醒。

    這個時候，我還是不應(yīng)該推開他的……

    萊茵想。就在他下了這個決定的下一剎那，他身體突然一顫。他感覺到一種陌生的滋味突然從身體里升起。

    炙熱、空虛、涌動、翻騰……

    像一根羽毛進(jìn)入了體內(nèi)，沿著身體每一處角落一一劃過，癢得受不了，又根本撓不到。

    “唔——”

    黑暗的洞xue里，有壓抑的聲音泄露出。

    血族有兩種吸血方式。

    一種是正常的進(jìn)食，一種可以在進(jìn)食之中同時給雙方以快樂。

    但為什么席歌每一次吸血都是用后一種方式？

    萊茵非常郁悶。

    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教導(dǎo)他正確的吸血方式嗎？可是所有血族自動學(xué)會的第一種吸血方式，不都是正常的吸血方式嗎……

    席歌吸完了血，徹底吃飽了。

    他咂咂嘴，抱著自己的食物，滿足睡著了。

    一切終于結(jié)束了，萊茵總算從折磨中解脫了，他顫抖著，虛脫著，接連喘了好久的氣，才漸漸平復(fù)下來，將一切異樣的感覺都壓下去。

    最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自我安慰。

    算了，我是之前沒養(yǎng)過后裔才不習(xí)慣，養(yǎng)一個后裔畢竟總是這么cao心的事情啊，再說這還不到一個星期呢，血族之中可知的最早成年的后裔也是被初擁的三年以后……

    ……

    實在生無可戀。

    我真是腦子壞掉了。

    萊茵在井中走了兩步。

    他的目光先落在席歌身上，接著又落在麻花辮吸血鬼身上。

    血族死亡之后，其體內(nèi)血能會漸漸揮發(fā)，一般最多一天，就將徹底消散。

    當(dāng)血能徹底消散的時候，不被血能保護(hù)的尸體便將遵循時間的規(guī)律，于一瞬之間度過轉(zhuǎn)化后的所有時間……絕大多數(shù)，都會在死后化作灰燼。

    這個血族也差不多。

    萊茵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灰化之后便不再在意。

    他休息得差不多了，從地上抱起席歌，離開井中。

    噼里啪啦砸在地面的陣雨終于停了。

    風(fēng)停雨歇，天地一時十分安然，天高云輕，澄清如洗，洗下的臟污便全入了黃地之中，叫其泥濘不堪。

    土黃色的遠(yuǎn)處，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藏藍(lán)色的影子。

    影子漸漸走近了，正是舉著傘的李立方。

    他一手舉著傘，一手拿著電腦包，傘沒有遮在他的頭上，遮在了電腦包上邊。

    在一連踩了三個泥坑，將兩個褲腳都弄成土黃色之后，好不容易，他來到了破敗的院子之前。

    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給自己打足勇氣，終于一步上前，掏出指甲套裝，嘗試著開起鎖來。

    五分鐘后，“咔嚓”一聲，鎖鏈打開。

    李立方推開了朱漆大門，他第一眼看見地上的兩具尸體，第二眼看見鋪滿地面墻壁，每塊都不過指甲大小的可疑碎rou。

    李立方：“嘔——嘔嘔——”

    他跌坐在地，連連后退，胃部翻涌，恐懼和惡心一同泛起，叫他于一瞬間里忘記了其余所有東西，只記得哆哆嗦嗦從兜里掏出手機，按下110——

    一道細(xì)風(fēng)突然卷起，一道黑影掠過李立方的視網(wǎng)膜。

    在他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么之前，他手上一空，手機不翼而飛。

    他倉皇失措，四下環(huán)顧，終于在自己背后看見了早前見過的銀發(fā)外國人！

    “你——”

    “你要報警？”萊茵問。

    他站在李立方的五步之外，席歌安然睡在他的臂彎之中，他用一只手調(diào)整了一下后裔的位置，另一只手拿著李立方的手機，旋即以指甲輕輕一刺，這只手機立刻分解，電池掉出，屏幕變黑。

    “我——”

    “真讓人驚訝，”萊茵并沒有聽李立方解釋的欲望，他只是評價，“一個黑暗世界的人居然想借用警察的力量解決問題？坦白說，你的行為給我造成了一定的困擾，所以……”

    “所以你要殺了我？”李立方飛速接口，恐懼到了一定程度，反而能使人精神敏銳，此刻，他的腦袋就分外清醒。

    萊茵輕輕挑眉。

    他確實有這個打算。

    李立方并不是他世界之外的普通人，殺一個屬于他的世界的煉金術(shù)師而已，這并不犯規(guī)，也是必要之時處理問題的好途徑。

    李立方明白了什么，他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說：“但，但我并不是來報警的……不，不對，我的意思是，我一開始的目的并不是來報警的，我只是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我能補救的……”

    萊茵朝李立方走去。

    我的這一席話完全打動不了他！李立方惶恐又絕望。

    但他沒有放棄，他努力自救：“那，那個，我可以不報警，真的，你將我的手機帶走吧，我絕對不報警，我發(fā)誓，我——”

    萊茵的腳步?jīng)]有停，他走得慢，但一直向前。

    對方正在通過行走來堅定殺我的心。

    李立方真的絕望了。

    難道這就是我做黑海偷偷收集生命能量的報應(yīng)？

    絕望之中，他喃喃自語：“你不能這樣，我國警察很厲害的，殺了我你逃不掉的，你的朋友和我是同學(xué)，我死了他肯定第一個知道，到時候同伴蔑視，警察追捕……”

    萊茵的腳步停了。

    他再一次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奈。

    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突然閃到李立方面前，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lǐng)，再次閃走。

    這一次，所有人真正離去，這一塊還未開發(fā)的地方終于恢復(fù)往昔平靜。

    最后的最后，只在風(fēng)中，傳來了一聲不知從何方飄來的感慨：

    “唉，后裔的人際關(guān)系啊……”

    天變黑了。

    可閃爍著的紅藍(lán)警燈將黑夜照亮。

    無數(shù)警車把破敗的小院包圍，黃色的封條拉了一圈又一圈。他們在半個小時前接到警情，緊急出警，如今正在大黑夜里打著探照燈，緊急收集一切線索。

    小院之中，法醫(yī)研究著地上的兩具干尸，又從墻上挑下一片碎末來細(xì)看，匪夷所思地?fù)u搖頭：“好奇怪啊……”

    旁邊的人問：“怎么奇怪了？”

    法醫(yī)：“他們的死亡時間存疑，看這骨頭的情況，應(yīng)該死了很久很久了?！?/br>
    這時井邊傳來一聲叫喊：“井下好像有東西！”

    被這一聲招呼，檢查完地面部分的人員找來鋼化繩，配好裝備，魚貫進(jìn)入井中。

    探照燈將井下世界照亮。

    警察們先發(fā)現(xiàn)了井底明顯正被使用的各種家具，接著又發(fā)現(xiàn)角落盤坐著一具骸骨，還有落在地上的一整套衣服與衣服之中的灰燼。

    警察們面面相覷。

    這個案發(fā)現(xiàn)場，還真的非常奇怪。

    明亮的探照燈從井底照上地面，再從荒野一路來到警局。

    警局的審訊室之中，醫(yī)生雙手掛著手銬，憔悴著一張面孔，坐在椅子上接受當(dāng)班警察的審訊。

    審訊他的警察已經(jīng)問過無數(shù)遍有關(guān)王二牛和他曾經(jīng)喝過血的那個女孩的問題了，最初的篤定已經(jīng)在這無盡的時間中動搖破碎，渣渣不剩，取而代之的是瑟瑟發(fā)抖與惶恐難安。

    警察：“你再把案發(fā)時的詳細(xì)情況給復(fù)述一遍?！?/br>
    不過幾天的時間，醫(yī)生已經(jīng)掉了十多斤，如今他鸛骨突出，頭發(fā)謝頂，看上去比之前老了十歲有余。

    他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再問幾次……我說的也是一樣……我說的是真的，王二牛是個吸血鬼……我老板身旁的那個銀發(fā)男人也是吸血鬼……估計我老板也已經(jīng)變成吸血鬼了吧……反正他就是一個無所事事生來就躺在金山銀山上的富二代……還有，我真的沒有殺人，那個女人是王二牛殺的……他把我誤認(rèn)成為銀發(fā)男人，以為我是高級吸血鬼，所以用處女的鮮血來招待我……”

    他說著說著，兩眼含淚，再次辯解：“我真的沒有殺人！我沒有！我可以回家了嗎？我什么都交代了??！你們再問我我也回答不出來，如今王二牛都自爆了——”

    回答他的，只是警察的一聲冷哼和更為刺眼的強光直射！

    又過了十五分鐘。

    今天的審訊終于結(jié)束了，醫(yī)生被看守押出去的時候，直到此時，他還執(zhí)著地問：“我什么時候能夠回家？我什么時候能夠回家？”

    警察冷冷說：“呆著吧，我們有充足理由懷疑你指使王二牛殺人或協(xié)同王二牛殺人，案子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司法程序，你等著開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