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和您吵架了？”陸川想了想，問道。

    狄俊華示意他坐：“沒有，是她把自己趕出家門了?！?/br>
    他說著，給陸川倒了一杯茶，茶壺冒著熱氣，像是才煮出來的。陸川眼睛盯著杯口懸浮的霧氣，蹙眉問：“因?yàn)槲遥俊?/br>
    狄俊華淡淡道：“她昨晚離開住到同學(xué)家，今天跟你回家，甚至你一點(diǎn)四十出門過來，我都知道。我以為你不會來，或者會晚些來。但你比我想象中要有擔(dān)當(dāng)?shù)枚啵胰幌矚g你，眼光還不錯?！?/br>
    “你這樣冒然過來，心里就一點(diǎn)也不害怕？”

    陸川眸光深沉，狄俊華的老辣與這樣的年輕人不是一個層級，他也不想掩飾什么，坦然地說：“怕?！?/br>
    面對所需要的勇氣是逃避的億次方計，尤其當(dāng)問題是會面臨失去她，這恐懼億上加億。

    陸川盡量平靜：“您不想我們在一起？”

    狄俊華反問：“我說不想，你會和她分手？”

    陸川毫不猶豫：“不會?！?/br>
    他又補(bǔ)充：“我不會離開她?！?/br>
    狄俊華定定地看著他，片刻后笑笑：“我年輕時也愛過一個人，也體會過被百般阻撓的滋味。我也曾經(jīng)以為天崩、地裂、事隔、人為都不能停止我愛她?！?/br>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平靜道：“可我還是離開了她?！?/br>
    “我什么都不做?！钡铱∪A唇角勾了勾，“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br>
    手機(jī)響起，他看了一眼緩緩起身：“抱歉，我還有工作，需要什么請自便。我了解狄然的脾氣，她如果一心一意要和你在一起，十頭牛也拉不回，狄然房間的東西你都可以帶走?！?/br>
    他想了想，補(bǔ)充道：“也幫我?guī)Ь湓捊o狄然，這個家她想回來，隨時可以。”

    陸川在沙發(fā)上安靜坐了很久，面容難掩疲色。

    狄俊華的一番話看似寬容，卻比蠻橫的阻止更讓人不知所措，他口中的“你們會明白”，陸川隱隱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明白，但他不敢深剖，略一想想，心口就堵著一口上下銜接不上的氣，連根拔起心底所有的難過和陰暗。

    他起身來到狄然的房間。

    肥皂兩頓沒有吃東西，慘兮兮地叫著。

    陸川給它倒了貓糧，默默坐到狄然的床上。

    她的床很大，也很柔軟。

    淺粉色的床單和淺藍(lán)色的被套是剛換過的，上面還留著淡淡洗衣液的薰衣草香味，他打開狄然的大衣柜，從左至右密密麻麻數(shù)不清的漂亮衣服。

    她那么愛美，在一起的時候，陸川總覺得她像個小公主，每天干干凈凈漂漂亮亮，衣服都很少重套。

    而現(xiàn)在她卻為了他放棄豪華的房子，放棄漂亮的衣服，她甚至從來不曾考慮過，他其實(shí)根本不能讓她過上以前那樣公主般的生活。

    床頭柜上的相框里放著他的照片，陸川隱約記得，第一次來她房間時那明明還是狄然的父親。

    陸川出神地看著自己的照片，踟躇不定。

    手機(jī)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隔壁孫叔，接起來對面是狄然的聲音。

    狄然聲音軟軟的：“你去哪兒了？”

    陸川看了一眼埋頭苦吃的肥皂，低聲說：“在你家?！?/br>
    那邊狄然開口時帶著不安和慌亂：“你快回來?！?/br>
    陸川靜了靜，沉默不語。

    狄然小心地問：“你怎么不說話？狄俊華和你說什么了？你不要聽他的，他管不住我?！?/br>
    陸川眸子幽深，蹲在地上將肥皂抱起來。

    肥皂吃著東西被猛然打斷，不滿地叫喚。

    狄然聲音聽起來快哭了：“我不要貓了，你回來吧?！?/br>
    “我?guī)厝??！标懘▽⒎试硌b進(jìn)籠子里，輕輕說道。

    狄然倏然松了口氣，又軟兮兮道：“想吃你做的餛飩。”

    “好?！标懘ù饝?yīng)，將床頭柜上的相框拿起來收好，沒有再動其他東西，帶著相框和貓籠離開。

    ☆☆☆

    狄然已經(jīng)完全退燒，她衣服被汗液黏濕得不能穿，在衣柜里找了一件陸川的毛衣套在外面。

    陸川回來時看到她光著腿趴在沙發(fā)上看書，大步走過去將她撈起來抱回臥室塞進(jìn)被子里。

    “我不想躺了。”狄然苦著臉。

    陸川把肥皂塞進(jìn)她懷里：“和它玩一會?！?/br>
    “陸川?！钡胰焕∷?，“他和你說什么了？讓我回家還是逼你和我分手？”

    “他說你想回家隨時可以?！?/br>
    “還有呢？”

    陸川看著她：“沒有了?！?/br>
    狄然不信：“你別騙我了?！?/br>
    陸川貼到她額頭上試了試溫度，確認(rèn)真的不熱安下心來：“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狄然皺眉翹巴巴的小眉毛：“你以前騙我說你不喜歡我?！?/br>
    陸川一怔，轉(zhuǎn)而改口：“他真的沒說什么，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飯，一會去給你買衣服和日用品?！?/br>
    狄然咬著被角：“看你的表情，我覺得你想離開我。”

    陸川笑了笑：“剛才想過，看到你就忘了?！?/br>
    狄然小心地問：“為什么想？”

    陸川捏住她的鼻子：“不會再想了，你別問?！?/br>
    看到她那一瞬間，再多的想法也煙消云散。

    陸川買來的是現(xiàn)成rou餡和餛飩皮，泡發(fā)了幾片紫菜，又切了點(diǎn)蘑菇碎，麻利包上了幾個餛飩。一轉(zhuǎn)頭狄然正倚在門框上看著他。

    狄然似乎看了他好一會，她沉著濃密的睫毛，慢騰騰走過來一把摟住他。陸川手上粘著面粉，沒辦法抱她。

    “我給你洗碗。”狄然趴在他胸口小聲地說，“做家務(wù)洗衣服我還不會，我慢慢學(xué)。你別讓我走，你也別走，好不好？”

    “不好?！标懘ㄕf。

    狄然攥著他后腰的指尖瞬間攥緊，她仰著臉，還未來得及說話，陸川一個吻輕輕蓋下來。

    “你不用洗衣服，也不用刷碗?！标懘?zé)岬淖齑降衷谒夹模按ǜ鐏??！?/br>
    狄然剎那間笑起來，她眼神澄明：“你會嫌我懶的?！?/br>
    “那怎么辦？”陸川嘴角勾了勾，“那你就勤快一點(diǎn)，每天多親親川哥，好好表現(xiàn)一下?！?/br>
    第95章 甜膩

    愛情這東西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

    相愛之中的人是靠近火舌的飛蛾。

    狄然以前聽說愛人之間不能靠得太近，在漫長相處中漸漸開始為瑣碎的小事爭吵又或是在余生光陰里磨滅熱戀的激情。

    哪一點(diǎn)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幻想的以后是陸川幾十年如一日，準(zhǔn)時早起為她做早餐，晚上為她鋪好床褥，把她捧在手心像捧著一朵心尖上的花。

    為了長久的以后，狄然悄悄打定主意要把有限的愛均勻地鋪展在和陸川相處的每一個日夜，不能太纏著他，讓他覺得她膩煩。

    可主意剛一實(shí)施就慘遭失敗。

    狄然發(fā)著呆在沙發(fā)上吃薯片，陸川走過來關(guān)上放了很久廣告的電視：“睡覺了?！?/br>
    狄然看他一眼，冷漠地說：“哦?！?/br>
    陸川把遙控器放下，捏住她的臉：“今天社團(tuán)那個女生有男朋友，我扶她是因?yàn)樯蟼€月她右腿韌帶拉傷了?！?/br>
    狄然把薯片扎上口塞回茶幾下面，瞥了他一眼：“哦?！?/br>
    “生氣了？”

    “沒有啊?！钡胰坏卣f，“我要睡覺了，這幾天停暖了，客廳真冷呀。”

    陸川：“那你回屋?！?/br>
    臥室里放置了一個小型電暖爐。

    冬天剛停暖，氣溫還沒回升這段日子確實(shí)不好過，在家里坐著覺得四面墻透風(fēng)牙齒都在打顫，陸川在這里住了兩年多，仗著自己身子骨好也就這么過來了。

    可他不能讓狄然凍著，本來想安臺空調(diào)，卻被狄然死命制止了——在這里最多再住半年，大學(xué)以后肯定要搬走。

    她拉著陸川去商場買了個一百多塊的簡易小烤爐，睡覺的時候插上電源，蓋著厚厚的被子也很暖和。

    狄然心里天人交戰(zhàn)了一番，她每天都要天人交戰(zhàn)好幾番，裝出的冷漠轉(zhuǎn)眼就遮掩不住了。她摸了摸在客廳看電視凍得冰涼的小腳丫，笑嘻嘻地順著陸川的毛衣底邊塞了進(jìn)去。

    陸川肚子上肌rou溫?zé)?，腳感正好。

    狄然上半身躺在沙發(fā)上，腳丫子四處作亂，笑盈盈看著他：“我作業(yè)還沒寫完呢?！?/br>
    晚自習(xí)回家后不寫作業(yè)先看電視，看到十一點(diǎn)再磨磨蹭蹭開始動筆，沒有一個晚上不是寫著寫著趴在被窩里睡著，由陸川幫她蓋好被子收拾書包的。

    陸川無奈，把她抱起來，夾在手臂下拎回臥室床上：“別寫了，寫不上幾個字你又要睡覺。”

    “要寫。”狄然趴在床上打了個滾，從地板上的書包里扒出皺皺巴巴只做了選擇題的文綜試卷。

    陸川拉好窗簾打開暖爐，狄然側(cè)側(cè)身子，讓開一個位置。陸川趴到她身邊一起在昏黃的燈光下看那張卷子。

    狄然果然沒辜負(fù)陸川的期望，狗爬似的寫了幾行字，就把筆丟到一邊試卷胡亂朝書包一塞：“睡覺！”

    陸川：“就你這樣還想和川哥一起考大學(xué)？”

    狄然床頭燈一拉，蜷縮起身子，又把腳塞進(jìn)陸川毛衣里面：“給我捂捂。”

    陸川少年人體魄健康，體溫灼熱，他半開玩笑地抓起狄然的腳向睡褲里放：“這里更熱，放進(jìn)來捂？”

    狄然搖頭：“凍壞了怎么辦？”

    陸川笑了一聲，在黢黑的夜里不知道笑些什么。